“師父！師父......”</p>
幾名侍奉在院使大人身側的禦醫，眼睜睜看著救命的湯藥被打翻在地，除了哭著求郝大山進些藥汁外，已是束手無策。</p>
而其餘身染大頭瘟的病患，見院使如此，也紛紛效彷，開始拒絕服藥。</p>
陸雲歸才吩咐小藥童端進草棚的藥罐，轉眼便被裏頭的病患打翻。</p>
一聲聲咒罵也夾雜著咳嗽從內裏傳來。</p>
“這藥治死了宮裏頭的娘娘！太醫院的人都不喝，怎麽還拿給我們來喝！想毒死我們啊！”</p>
“就是！聽說喝了這藥，會斷子絕孫的！”</p>
“你們胡說八道！陸太醫的藥治好了沉侯爺的公子！”</p>
小藥童又急又氣，急忙為陸雲歸說話，可這些病患才不會聽他的勸說。碰了一鼻子灰後，便走出草棚，對著陸雲歸抹眼淚：</p>
“五爺！他們不肯吃藥！咱們救不了他們！”</p>
“別哭了，這罐藥也熬好了，你端著給前頭那些莊子上的人送去。”陸雲歸遞了手帕給小藥童擦臉，又把裝了新草藥的藥罐子放在灶上煎藥。</p>
見陸雲歸和小藥童忙前忙後，竟還給那些想造反的刁民送藥，沉侯爺的幾個手下嗤之以鼻。</p>
“陸太醫是發善心發過頭了吧！這些刁民沒得救！不如死了幹淨！”</p>
“就是！要我說，這些刁民就是賤骨頭，你救他們，他們就蹬鼻子上臉想造反！何必呢？”</p>
陸雲歸自然知道城南暴亂的原委。</p>
可他剛到城南郊外看到的卻是，天寒地凍下的草棚裏四處透風，滿身泥汙的病患被胡亂關在一處，沒了唿吸的病患也未能及時被抬去焚燒。</p>
而在沉侯爺的鐵腕之下，即使有人製造混亂，也很快被平息。</p>
聽說運河邊上也是狼藉一片，可陸雲歸不敢想象，已經走了一個時辰的沉侯爺，會如何平息那邊的混亂。</p>
他隻能傾盡全力，先將沒有陷入昏迷的病患安置在一處，再熬好藥汁勸他們服藥。</p>
可由於自己的藥被人傳出有毒的風言風語，院使大人又如此堅決地拒絕服藥，病患們才會紛紛效彷。</p>
無論如何都是想要活命，他們又有什麽錯呢？</p>
陸雲歸不怪他們。</p>
隻是希望此時能有人站出來服藥，幫自己證明藥是有效果的，那樣便會扭轉局麵。</p>
</p>
“五爺！五爺快來！”</p>
正當陸雲歸四處勸人服藥時，就見小藥童跑迴來拉著自己的衣袖往前走：</p>
“五爺，那邊有個人腿受傷了，你快去看看！”</p>
陸雲歸剛走到近前，就見昏暗的草棚裏，一個身材健碩的莊稼漢子滿頭大汗坐在草席上，抱著腫成冬瓜一般的小腿，呲牙咧嘴地喘著粗氣。</p>
小腿上的血洞，泛著焦湖和膿水，他一眼便確定是銃傷。</p>
連忙吩咐小藥童去取藥箱，自己則蹲在一旁給莊稼漢子檢查腿傷：“這是銃傷，傷到了骨頭，幸好不深。”</p>
話音剛落，小藥童已取了剪刀烈酒，和藥粉出來。</p>
陸雲歸沒有去看莊稼漢子的表情，抬手撕開他的褲管，又用烈酒沾濕棉帕：</p>
“我現在要幫你把鉛彈取出來，不過沒有麻藥會很疼，你忍耐一下，再晚這條腿就廢了。”</p>
莊稼漢子知道這是新來的庸醫。</p>
本想罵兩句娘，可剛一張嘴，便覺得小腿被冰涼的棉帕覆住，隨即傳來的是一陣鑽心劇痛，接著咬住小藥童遞過來的木棍，就再未發出任何聲響。</p>
陸雲歸下手利索，很快就將鉛彈從他小腿的骨肉裏剜出。一手按住不斷滲血的傷口，一手拿起藥粉止血。</p>
待包紮完成，又起身拿烈酒淨手：</p>
“你不要隨便起身，傷口不要沾水，待會兒需要喝一帖退熱的藥，過兩個時辰我再幫你換藥。”</p>
他說完，轉身便走。</p>
身後的莊稼漢子看著被包紮好的小腿目瞪口呆。</p>
可他就算再傻，此時也品出一個道理：這個太醫把自己當個人看。</p>
而陸雲歸的所作所為，都被吏部尚書王維全看在眼裏。</p>
他剛從院使郝大山的營帳外離開，正盤算著要怎麽把驅疫不利的罪名推給太醫院，便聽說陸雲歸正四處找人試藥，甚至把心思放在暴民的身上。</p>
雖說不會立即扭轉局麵，可長久下去，總會有人吃了他的藥而痊愈。</p>
若到那個時候再拉攏陸雲歸，為時晚矣。</p>
王維全思忖片刻，便對手下官員發號施令：“帶幾個人去陸雲歸那，幫他給那些暴民熬藥！”</p>
一旁的工部尚書王毅全，顯然沒有關注自家大哥說了什麽。</p>
隻是看完王大夫人沉氏的書信後，便暴跳如雷：“這個死丫頭，反了天了！”</p>
見王維全沒什麽反應，又不解問道：</p>
“大哥啊，你看完大嫂嫂的信，怎麽一點都不著急呢？那六丫頭現在就敢跟大嫂嫂叫板，以後真嫁進了陸家，還能給王家人好臉色嗎？”</p>
他說完，便又唉聲歎氣：“大哥你怎麽就答應陸三兒了呢？不能永除後患，你這迴可壞了大事了！”</p>
“為兄壞了大事？”</p>
王維全一想起這個弟弟在刑部的一言一行，恨不得脫了皂靴扔他臉上，可如今人在城南，千言萬語也隻能化作一聲冷哼。</p>
訓斥道：“那燕王要建新的府邸，榮貴人的陵寢也要修繕，一堆事等著你去操辦。族裏的事，不用你瞎操心。”</p>
“大哥，可是六丫頭她......”</p>
王毅全再想說下去，便被王維全抬手製止：“為兄知道你想說什麽，此一時彼一時。她名下的鹽場、布行......她帶不走，你想的那些自然也不可能發生。”</p>
王毅全撇了撇嘴，再想反駁，卻聽到帳外傳來聖旨：“傳聖上口諭，宣工部尚書王毅全覲見。”</p>
兩人急忙出帳跪地接旨，由於不知聖上召見所為何事，也無法商議對策。</p>
王毅全歎了口氣，便在自家大哥意味深長的注視下，上了馬車。</p>
端著藥碗的陸雲歸站在馬車的另一側，目送禦前的人離開後，便迎上了王維全深邃的目光。</p>
“哈哈哈，有勞陸太醫了。”王維全滿眼笑意走上前，“事必躬親固然好，可也要保重身體才對。本官看陸太醫忙了這麽些時辰，不如到帳中一敘，也好歇息一下。”</p>
“王大人不必客氣。”陸雲歸深施一禮，接著指了指藥碗，“下官還要再去勸院使大人服藥，就不叨擾了。”</p>
見王維全點頭，陸雲歸便躬身退下兩步，轉身走向郝大山營帳。</p>
隻是還不等他踏進營帳內，便聽內裏又傳出一聲虛弱的怒喝：“老夫不用你們、不用你們侍奉！都給我滾出去！”</p>
“師父！”</p>
“院使大人！”</p>
“滾——”</p>
幾本醫書被扔了出來，數位同僚連連搖頭從帳內退出。</p>
跟著出來的是院使郝大山的弟子，見陸雲歸端著藥碗守在帳外，隻是歎了口氣無奈道：</p>
“沒用的。我們知道你是好意，可師父他老人家不肯服你的藥......”</p>
“現在連我們也被趕出來了，還有那麽多病患等著我們。”</p>
幾人說完拍了拍陸雲歸肩膀，便帶著其他人一起去草棚照顧病患。</p>
周遭砸碗咒罵聲還在繼續，陸雲歸定定地站在原地。</p>
雖然不懂院使大人為何這樣詆毀自己的醫術，可一想到謝貴妃龍胎不保，是他老人家出手相助。陸雲歸便無法見死不救。</p>
糾結了半天，還是在帳外問了一聲：“院使大人，下官端了藥，可否送進去？”</p>
帳內無人應答。</p>
“院使大人不說話，就是答應了。”</p>
陸雲歸說著走進營帳，本來已做好被趕出去的準備，剛走兩步卻聽見內裏傳來虛弱的聲音：</p>
“是、是雲歸嗎？”</p>
“正是下官。”</p>
“你、你走近些……老夫，有、有話對你說……”</p>
幾名侍奉在院使大人身側的禦醫，眼睜睜看著救命的湯藥被打翻在地，除了哭著求郝大山進些藥汁外，已是束手無策。</p>
而其餘身染大頭瘟的病患，見院使如此，也紛紛效彷，開始拒絕服藥。</p>
陸雲歸才吩咐小藥童端進草棚的藥罐，轉眼便被裏頭的病患打翻。</p>
一聲聲咒罵也夾雜著咳嗽從內裏傳來。</p>
“這藥治死了宮裏頭的娘娘！太醫院的人都不喝，怎麽還拿給我們來喝！想毒死我們啊！”</p>
“就是！聽說喝了這藥，會斷子絕孫的！”</p>
“你們胡說八道！陸太醫的藥治好了沉侯爺的公子！”</p>
小藥童又急又氣，急忙為陸雲歸說話，可這些病患才不會聽他的勸說。碰了一鼻子灰後，便走出草棚，對著陸雲歸抹眼淚：</p>
“五爺！他們不肯吃藥！咱們救不了他們！”</p>
“別哭了，這罐藥也熬好了，你端著給前頭那些莊子上的人送去。”陸雲歸遞了手帕給小藥童擦臉，又把裝了新草藥的藥罐子放在灶上煎藥。</p>
見陸雲歸和小藥童忙前忙後，竟還給那些想造反的刁民送藥，沉侯爺的幾個手下嗤之以鼻。</p>
“陸太醫是發善心發過頭了吧！這些刁民沒得救！不如死了幹淨！”</p>
“就是！要我說，這些刁民就是賤骨頭，你救他們，他們就蹬鼻子上臉想造反！何必呢？”</p>
陸雲歸自然知道城南暴亂的原委。</p>
可他剛到城南郊外看到的卻是，天寒地凍下的草棚裏四處透風，滿身泥汙的病患被胡亂關在一處，沒了唿吸的病患也未能及時被抬去焚燒。</p>
而在沉侯爺的鐵腕之下，即使有人製造混亂，也很快被平息。</p>
聽說運河邊上也是狼藉一片，可陸雲歸不敢想象，已經走了一個時辰的沉侯爺，會如何平息那邊的混亂。</p>
他隻能傾盡全力，先將沒有陷入昏迷的病患安置在一處，再熬好藥汁勸他們服藥。</p>
可由於自己的藥被人傳出有毒的風言風語，院使大人又如此堅決地拒絕服藥，病患們才會紛紛效彷。</p>
無論如何都是想要活命，他們又有什麽錯呢？</p>
陸雲歸不怪他們。</p>
隻是希望此時能有人站出來服藥，幫自己證明藥是有效果的，那樣便會扭轉局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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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爺！五爺快來！”</p>
正當陸雲歸四處勸人服藥時，就見小藥童跑迴來拉著自己的衣袖往前走：</p>
“五爺，那邊有個人腿受傷了，你快去看看！”</p>
陸雲歸剛走到近前，就見昏暗的草棚裏，一個身材健碩的莊稼漢子滿頭大汗坐在草席上，抱著腫成冬瓜一般的小腿，呲牙咧嘴地喘著粗氣。</p>
小腿上的血洞，泛著焦湖和膿水，他一眼便確定是銃傷。</p>
連忙吩咐小藥童去取藥箱，自己則蹲在一旁給莊稼漢子檢查腿傷：“這是銃傷，傷到了骨頭，幸好不深。”</p>
話音剛落，小藥童已取了剪刀烈酒，和藥粉出來。</p>
陸雲歸沒有去看莊稼漢子的表情，抬手撕開他的褲管，又用烈酒沾濕棉帕：</p>
“我現在要幫你把鉛彈取出來，不過沒有麻藥會很疼，你忍耐一下，再晚這條腿就廢了。”</p>
莊稼漢子知道這是新來的庸醫。</p>
本想罵兩句娘，可剛一張嘴，便覺得小腿被冰涼的棉帕覆住，隨即傳來的是一陣鑽心劇痛，接著咬住小藥童遞過來的木棍，就再未發出任何聲響。</p>
陸雲歸下手利索，很快就將鉛彈從他小腿的骨肉裏剜出。一手按住不斷滲血的傷口，一手拿起藥粉止血。</p>
待包紮完成，又起身拿烈酒淨手：</p>
“你不要隨便起身，傷口不要沾水，待會兒需要喝一帖退熱的藥，過兩個時辰我再幫你換藥。”</p>
他說完，轉身便走。</p>
身後的莊稼漢子看著被包紮好的小腿目瞪口呆。</p>
可他就算再傻，此時也品出一個道理：這個太醫把自己當個人看。</p>
而陸雲歸的所作所為，都被吏部尚書王維全看在眼裏。</p>
他剛從院使郝大山的營帳外離開，正盤算著要怎麽把驅疫不利的罪名推給太醫院，便聽說陸雲歸正四處找人試藥，甚至把心思放在暴民的身上。</p>
雖說不會立即扭轉局麵，可長久下去，總會有人吃了他的藥而痊愈。</p>
若到那個時候再拉攏陸雲歸，為時晚矣。</p>
王維全思忖片刻，便對手下官員發號施令：“帶幾個人去陸雲歸那，幫他給那些暴民熬藥！”</p>
一旁的工部尚書王毅全，顯然沒有關注自家大哥說了什麽。</p>
隻是看完王大夫人沉氏的書信後，便暴跳如雷：“這個死丫頭，反了天了！”</p>
見王維全沒什麽反應，又不解問道：</p>
“大哥啊，你看完大嫂嫂的信，怎麽一點都不著急呢？那六丫頭現在就敢跟大嫂嫂叫板，以後真嫁進了陸家，還能給王家人好臉色嗎？”</p>
他說完，便又唉聲歎氣：“大哥你怎麽就答應陸三兒了呢？不能永除後患，你這迴可壞了大事了！”</p>
“為兄壞了大事？”</p>
王維全一想起這個弟弟在刑部的一言一行，恨不得脫了皂靴扔他臉上，可如今人在城南，千言萬語也隻能化作一聲冷哼。</p>
訓斥道：“那燕王要建新的府邸，榮貴人的陵寢也要修繕，一堆事等著你去操辦。族裏的事，不用你瞎操心。”</p>
“大哥，可是六丫頭她......”</p>
王毅全再想說下去，便被王維全抬手製止：“為兄知道你想說什麽，此一時彼一時。她名下的鹽場、布行......她帶不走，你想的那些自然也不可能發生。”</p>
王毅全撇了撇嘴，再想反駁，卻聽到帳外傳來聖旨：“傳聖上口諭，宣工部尚書王毅全覲見。”</p>
兩人急忙出帳跪地接旨，由於不知聖上召見所為何事，也無法商議對策。</p>
王毅全歎了口氣，便在自家大哥意味深長的注視下，上了馬車。</p>
端著藥碗的陸雲歸站在馬車的另一側，目送禦前的人離開後，便迎上了王維全深邃的目光。</p>
“哈哈哈，有勞陸太醫了。”王維全滿眼笑意走上前，“事必躬親固然好，可也要保重身體才對。本官看陸太醫忙了這麽些時辰，不如到帳中一敘，也好歇息一下。”</p>
“王大人不必客氣。”陸雲歸深施一禮，接著指了指藥碗，“下官還要再去勸院使大人服藥，就不叨擾了。”</p>
見王維全點頭，陸雲歸便躬身退下兩步，轉身走向郝大山營帳。</p>
隻是還不等他踏進營帳內，便聽內裏又傳出一聲虛弱的怒喝：“老夫不用你們、不用你們侍奉！都給我滾出去！”</p>
“師父！”</p>
“院使大人！”</p>
“滾——”</p>
幾本醫書被扔了出來，數位同僚連連搖頭從帳內退出。</p>
跟著出來的是院使郝大山的弟子，見陸雲歸端著藥碗守在帳外，隻是歎了口氣無奈道：</p>
“沒用的。我們知道你是好意，可師父他老人家不肯服你的藥......”</p>
“現在連我們也被趕出來了，還有那麽多病患等著我們。”</p>
幾人說完拍了拍陸雲歸肩膀，便帶著其他人一起去草棚照顧病患。</p>
周遭砸碗咒罵聲還在繼續，陸雲歸定定地站在原地。</p>
雖然不懂院使大人為何這樣詆毀自己的醫術，可一想到謝貴妃龍胎不保，是他老人家出手相助。陸雲歸便無法見死不救。</p>
糾結了半天，還是在帳外問了一聲：“院使大人，下官端了藥，可否送進去？”</p>
帳內無人應答。</p>
“院使大人不說話，就是答應了。”</p>
陸雲歸說著走進營帳，本來已做好被趕出去的準備，剛走兩步卻聽見內裏傳來虛弱的聲音：</p>
“是、是雲歸嗎？”</p>
“正是下官。”</p>
“你、你走近些……老夫，有、有話對你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