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那年的一個晚上,安靜姝接連失去了雙親。之後,因為身邊沒有人撫養,所以便被送到了孤兒院。直到七歲那年,外婆輾轉找到了她,才將她從孤兒院裏接了迴去,此後便一直將她帶到身邊照顧。


    在孤兒院的那兩年,安靜姝一直是和其他的小朋友一塊生活,大家都無親無故,院長和老師總說,他們彼此就是最親的親人,以後,如果有人願意給他們一個家,那麽,那個家裏的人也會是他們的親人。這些,年幼的安靜姝雖聽在耳朵裏,卻始終感到懵懂。


    她和其他的小朋友都玩得很愉快,可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難過,會想爸爸媽媽到哪裏去了。


    沒有了爸爸媽媽,身邊雖然有院長,老師和其他小夥伴,但就算平時大家都在一塊,那感覺,還是跟爸爸媽媽在身邊時不一樣的。


    她懵懵懂懂地想,或許親人,不是老師他們說的那麽簡單的。


    這種想法,讓她內心很難受,也很矛盾。


    直到有一天,外婆來接她迴去。


    那個時候的外婆年紀已經很大了,頭發都是白的,麵容上有很多皺紋,穿著碎花的綢衫,寬鬆的褲子,簡樸而整潔,微微彎曲著背,整個人看起來又瘦又小,但是,眼睛很有神,看著她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個非常慈祥的笑容,那天天氣很好,陽光灑下來,襯得那笑容愈發的溫暖。


    那樣的笑容,好像爸爸媽媽的笑容,和孤兒院裏的人的笑容都不一樣。


    後來,院長告訴她,這是她外婆,外婆告訴她,自己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了。


    外婆開了一家小店麵營生,生意算不上太好,但能勉強度日。安靜姝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幫外婆的忙。


    祖孫倆相依為命的日子固然過得清苦,卻十分寧靜幸福。


    外婆是真的寵她。


    記得有一次,她鬧著想要一杆秤,外婆拗不過,也不舍得花錢買,便自己去折樹枝迴來,削成秤杆……釘星花……一步一步,全部手工製作,很簡易,卻是弄得她十指都受了傷。就那麽硬生生地花了一下午,給她做出了一杆秤。


    安靜姝收到後,學著賣菜老板的模樣,玩得不亦樂乎,卻渾然忽視了外婆受傷的手。


    而外婆似乎也忘了,看著她,笑容依舊慈祥。


    分明那時候,外婆的手都被磨傷破皮了,還有被刀口刮傷流血的痕跡……


    那樣的一雙手,布滿皺紋,布滿傷口的手,過了許多年後,猛然地浮現在她的眼前。


    而那時候,外婆已病故。


    那一天,安靜姝在外婆的目前,哭了很久很久……


    “外婆!外婆!”


    雅致的臥房裏,兩聲大喊打破了寂靜。


    碧月急忙從外麵跑了進來:“王妃!”


    安靜姝坐在床上惶惑不安,掀開被子就要下床,但身體虛弱,才走了兩步,便腿腳虛軟要倒下去。


    碧月快兩步及時到跟前給扶住了:“王妃,你現在身體還虛弱。不宜下床走動的!”


    “外婆!”安靜姝叫喚了聲,一把抓住碧月的手:“老太君呢?”


    碧月微微鎖著眉頭,欲言又止:“老太君……老太君她……”


    “她怎麽了?”安靜姝死死盯著碧月的臉,恐怖的預感襲上心頭,她卻竭力不願去詳細,心裏企盼著碧月能粉碎她的預感。


    但是,碧月遲疑了良久,終於鼓起勇氣說道:“王妃,老太君她,已經仙去了。”


    仙去?


    安靜姝隻覺得轟然一聲在腦中響起,就好似一個晴天霹靂在頭頂閃過。緊接著,腦袋便一片空白,轉眼兩眼一抹黑。再次暈了過去。


    半個月後。


    陰雨濛濛,安靜姝一身白色孝服跪在老太君的墓前,從守靈到下葬完畢,不過半個月的工夫,但是她整個人就好像從頭到腳瘦了整整一圈,削瘦而蒼白的一張臉上,沒有嬌滴滴的哭聲,隻是眼瞼掛著淚珠,空洞的雙眸靜靜地盯著老太君的幕,一張一張地燒著紙錢,無聲無息的模樣,卻處處散發著悲傷。


    碧月和落雁看著她那個樣子,生怕她身體支撐不住,卻是一個也勸不住她。


    落雁看向趙嬤嬤:“嬤嬤,王妃再這樣下去,身體定會垮了的。我和碧月勸不動,請你去勸勸吧?”


    趙嬤嬤憂愁地看著安靜姝,輕輕點了點頭,走上前去:“王妃,人已經走了,這是無可挽迴的事。活著的人固然傷心,還是要好好振作起來的。”


    安靜姝沒有說話,低垂著眉眼,仍舊默默地燒著紙錢。


    “王妃……你別這樣,你這樣,我們看著都難受極了。”碧月忍不住了,上前兩步,聲音哽咽,眼中已經含淚。


    落雁拍了拍碧月的肩膀,安撫地拭去碧月的眼淚,卻來不及抹去自己眼角的水珠。


    趙嬤嬤歎了口氣:“王妃,你還是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否則,王爺迴來了,我們該如何跟王爺交代?老太君在天有靈,也不願見的。”


    “……”


    安靜姝癡癡地轉過頭來:“趙嬤嬤,這世上真的有在天有靈這個東西嗎?”


    “……”


    “如果有,為什麽……”


    為什麽她現代的外婆沒能保佑她救下老太君呢?


    或者,一切都是天意?


    想及此,她不禁苦澀一笑,很久很久以前,她從來不信天意這種東西。而一步步走到如今,她卻越來越信了。


    很多事情沒法解釋,很多事情,沒法接受。


    而這些,是否都可以歸為天意?


    她看著老太君的墓,聲音淒愴:“我沒能救下老太君。沒能救下……”


    “王妃,這不能怪你的。誰能想到那藥有問題呢?”


    碧月勸慰道。


    “慕容延得知了老太君的事,不知又會怎樣的難過。”


    落雁道:“王妃,王爺不會怪你的。”


    “我知道。”


    安靜姝頓了頓,又說道:“可他會難過。那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是他最敬愛的人。”


    “……王妃。”安靜姝的話,讓趙嬤嬤無言以對。


    “咳咳……”


    安靜姝喉頭發癢,咳嗽了幾聲。


    落雁忙湊過來,將臂彎裏的披肩給她披上了:“王妃,起風了。咱們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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