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破天荒的容喬竟然翻來翻去,未能成眠。


    早上醒來的時候,黑眼圈很嚴重,明顯得睡覺不足。


    春蘭打洗臉水進來的時候,容喬沒精打采地托著腮幫,靠著椅背在打瞌睡。


    “十七夫人,十七夫人。”春蘭小聲地在容喬的耳邊喚道。


    容喬睜開朦朧惺忪的眼眸,才發現她竟然不知不覺地坐著就睡著了,當下她揉了揉隱隱發疼的眉心,有氣無力道:“什麽事?”


    “春蘭在想,夫人看起來那麽累,要不要迴塌上躺一會兒,等會兒用餐的時候,春蘭再來叫夫人起身如何?”


    她好心地建議著,實在不忍心看到她雙眼無神的樣子。


    她家的主子應該是神采飛揚,隨時都是靈眸閃閃的那種。


    容喬也覺得頭疼得要命,便聽從了春蘭的建議,打算睡個迴籠覺。


    誰料到,方雲瑤托著厚重的身子骨,如風一樣地卷了進來。


    “死財迷,快點起來了,有情況。”


    剛想上塌的容喬,轉身打著哈欠道:“貪吃鬼,我現在精神不濟,等我小睡醒了再說。”


    “不行啊,事情大條了。”方雲瑤急道。


    “什麽事情?天要倒塌了,也是大個子頂著,關我們屁事。”心情不好的容喬,連粗話也說出口了。


    “死容喬,天真的要塌下來了。為了你這個丫頭,那五王爺跟宮凰玨正在忠親王府的門口大眼瞪小眼,蓄勢待發,我看一場決鬥是免不了了。”方雲瑤一把拉過容喬道。


    容喬聽到那兩個名字,昏睡蟲一下子從腦袋清理了出去,她驚唿道:“你說什麽?!”來不及想什麽,她拔腿衝了出去。


    奶奶的熊熊,那個周景耀吃飽飯沒事撐的,她不是跟他說清楚了嗎?這會兒,他怎麽還跑到忠親王府來啊。


    她雙手提著裙擺,如箭一樣奔向忠親王府的大門處。


    此刻大門處,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飄然而立。


    溫潤含笑的桃花眼對上深邃清寒的子夜黑瞳,劈裏啪啦,空氣中,交錯過強烈的火光。


    他,冷硬唇角扯動一抹冷意,殘殺的戾氣,慢慢地匯聚眉間,渾身上下,殺氣撲來。


    他,完美的唇線含著春風一般的柔笑,狡詐的狐狸笑光,氤氳他的桃花眼底,渾身上下,慵懶迷醉,卻自有一股無形壓力,充斥著流動的空氣。


    高手對決,隻要淡淡的一個眼神,一個手勢,甚至隻是靜靜的站立,都是一種強勢的氣流對抗。


    容喬趕到的時候,她正看到他們二人眼眸中浮動淡漠而危險的寒光,那光芒一閃而逝,從他們各自的眼眸中穿過,直直地射入對方的眼眸中。


    那微微浮動的浪花,水波震起的精銳光色,若清流破石般地,貫穿長空,破風而來。


    “住手!”容喬絕對不能讓他們動手,千鈞一發之際,她大叫了一聲。


    隨著容喬一聲住手,五王爺周景耀跟宮凰玨同時迴眸,凝視著遠遠奔來的容喬。


    容喬飛跑到他們跟前,一雙清亮的眼眸,怒意閃閃。她盯著他們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五王爺周景耀朗朗一笑,嘴角自然地彎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自然是切磋武藝。”


    容喬犯疑地目光淡淡地一瞥,掃到宮凰玨微微挑起的雙眉。


    “冷麵男,你說呢?”


    宮凰玨冷硬的唇線微扯一道淡淡的弧度,他淡漠道:“不是,他是來帶你走的。”


    話語一頓,“不過本王的女人,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本王也絕不容許有人從這裏帶走。”他犀利的寒光直直地盯向周景耀慵懶沉醉的桃花眼,那裏浮動一層淡淡的霧氣,似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他桃花眼中光澤微愕,而後趣味濃烈地笑光閃了閃。


    “可是你好像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話鋒一轉,口氣冷若冰箭。


    “景耀公主不是宮皇叔可以強迫的,她的身份,你應該清楚得很,你怎麽可以讓她成為你的女人。還有,此事並非她自個兒願意的,你是從人販子手中買了她強取她為妾的。所以,宮皇叔,你最好還是趕緊放她離開,要不然本王手中的尚方寶劍可不饒你。”


    在場的眾人聽聞五王爺此番話,頓時冷冷地倒吸了一口氣。


    宮凰玨卻隻是濃烈的雙眉橫了橫,他冷冷地看著周景耀道:“在本王這裏,在忠親王府裏,從來沒有公主,隻有本王的女人。就算皇上在這裏,也得講個道理。本王有三媒六聘,每位夫人都是本王名正言順地抬進府中的。至於王爺所言的公主,這裏沒有,王爺另外尋去。”不軟不硬的釘子,當他宮凰玨是嚇大的嗎。


    一道欣賞的光色,閃過周景耀的眼底,他的笑意竟然柔悅了三分。


    他道:“眼前站的這個女人就是當今的景耀公主,是本王的義妹。”


    他淡淡含笑地凝視著宮凰玨。


    “既然先前宮皇叔不知,那自然是不知者不怪,但是現在既然知曉了,那麽就該讓本王將公主帶迴去。”


    宮凰玨深邃的黑瞳,驀然冰寒的犀利,濃烈得化解不開,他心中一緊,麵上依舊冷漠道:“本王說過,這裏隻有本王的女人,沒有王爺要的公主。她,是本王的十七夫人,這輩子就永遠是本王的女人。”


    容喬清亮的眼眸中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色,她定定地望向宮凰玨冷峻的側臉,那刀鋒般犀利的線條,比往日更加冷硬了三分。


    也許是察覺到容喬在盯著他看,宮凰玨視線不自然地避開了去。


    周景耀眼眸之中瑩光黯了一些,而後又恢複了懶懶的邪惡模樣。


    “容喬,你說呢?皇兄還在宮中等著你迴去呢。”他將這個問題扔給了容喬。


    宮凰玨心中一沉,他眼角的餘光,時不時地飄向容喬,唿吸硬生生地屏住了。


    他身側的雙手,那握緊的拳頭,指節微微發顫著。


    容喬驚詫地看著他的手,他在擔心嗎?


    驀然抬眸,視線無意撞上他偷偷飄來的慌亂視線,那一眼,讓她心中一震。


    她沒看錯吧,那個眼神是,是,竟是懼怕——


    側目,迎上周景耀桃花眼中沉醉的迷離光線,那裏霧氣籠罩,看不清透他的心思。


    但那嘴角卻一貫地噙著花花少年邪氣的流光。


    當下,胸口一股怒意湧動,她並站到宮凰玨身側,自然地勾起他的胳膊,笑臉盈盈地望向五王爺周景耀。


    “五哥好。好久不見了,妹妹好像還沒有給五哥介紹呢,這位是妹妹的駙馬,叫宮凰玨。勞煩五哥迴去跟父皇說一聲,就說我過得很好,嫁得也好,叫他不用操心我的親事了。再次,我們夫妻二人謝過五哥了。”


    她用手撞了一下已經呆愣的宮凰玨。


    “相公,還呆著幹嘛,趕緊向五哥行禮啊。”


    宮凰玨心中一熱,他似有領悟地嘴角微揚,朝著周景耀抱拳道:“初次見麵,還望五哥海涵。”


    一聲五哥,震到了周景耀。


    他將視線來迴在他們臉上掃過,而後專注地定在容喬一臉溫柔的笑容上。


    他漂亮的桃花眼中,夾雜著憤怒,仇視,痛恨,還有一絲絲的不敢置信,他兇狠地瞪了容喬一眼。


    “好個五哥,好,很好。容喬,你好,果然——好”


    他揚袖而去,離去背影倔強而挺直,若雪中的劍,冰冷而銳利。


    莫名地心酸湧動在她心間,她的眼眶莫名地紅了,看著周景耀這般,她也不好受,可是這都是他們周家的人逼的,是他們逼她的。


    她忍住眼中的淚珠,抬袖狠狠一抹,飛似地跑了出去。


    她漫無目的地跑著,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雙腿麻木了,她才靠在一處圍牆下,整個身體虛脫了一般地滑落下來,頹然地坐在牆角邊。


    雙手用力抱緊著頭,十指穿越過柔軟的青絲,揉著那亂成一團麻的頭。


    人人當她笑容甜美,活潑開朗,是個斂財如命的容喬。


    誰能知曉夜深人靜之時,那個獨自品嚐痛苦滋味,偷偷流淚的容喬。


    她知道她這一次是傷到了周景耀,她知道他的心意,一直都知道,隻是她無心迴應。


    她的心早在墨雨堂手中的匕首穿過她的胸口時,她就沒有心了。


    她的心,從一開始就不完整了,傷痕斑斑,破裂成碎片,誰也沒有辦法將那道裂痕拚合在一起。


    就因為這樣,她無法對任何人敞開心扉,她也沒有辦法觸碰那道警戒的界限,她害怕,她不想觸及,那是她永遠不想去觸及的地方,一個永遠血色淋淋的地方。


    而正因為她沒有心了,所以但凡有人想跨過那道地界,她就毫不猶豫將那個人踢出去,絕不留情,一點餘地都不留。


    雖然心痛,雖然悲傷,但那隻是一時的,總好過日後品嚐那刻骨銘心的傷痛。


    那種痛苦,她隻品嚐過一次就足夠了,足夠了。


    所以,這一次是最好的機會,她要將那個人永遠地踢出她的生命裏,她不會有機會讓他觸及她的內心世界的,絕對不給。


    有人說過,第一次犯錯,那是情有可原,第二次重複過錯,那就是罪不可赦。


    她絕對不會有機會讓這種事情再在她身上重演一次的,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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