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文,曉文……”我正在心生感傷,突聞外麵似是有人叫我。


    我匆忙擦幹眼淚,疾步出去,小宮女菊香正焦急地站在院門向內探頭探腦。菊香是胤曦閣的小宮女,圓圓的臉,笑時兩邊各有一個酒窩,一臉的單純。自上午到這裏我就喜歡上了她,不說25年的現代生活就是這個時代19年的宮中生活我就能感覺她絕對是沒有什麽心機的小丫頭。


    我跨出門檻,疑問道:“菊香,是不是格格有什麽事?”


    承歡本來硬拉著我入宮,可十三對承歡說,“曉文才入宮,並不知道宮中的規矩,如果想讓你曉文姑姑挨板子的話,你就讓她陪你。”承歡一聽這話,雖是一千個不情願,但還是嘟著嘴讓菊香跟了去。


    可是在這個時間,她們都應該在宮裏,菊香不應該在這個時間迴來,難不成是承歡這丫頭惹出了什麽禍端。我皺著眉頭,有些許擔心,菊香繃著臉望我一會,突地‘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邊笑邊道:“格格要奴婢迴來取她做給皇上的禮物。”


    我搖搖頭,鬆了一口氣,這才轉身向承歡的房中走去,後麵的菊香叫道:“曉文。”一邊向前行一邊問道:“什麽事?”菊香像是沒有聽到似的沒有應聲,在後麵默不作聲,我隻好轉身又問道:“什麽事?”菊香用手撓了撓臉望了我一眼,仍是沒有說話,心中有些懷疑,不再問她,隻是靜靜盯住她,被我盯了一會,菊香一甩手道:“給你說了吧,那個小院子以後不要再進了,那是皇上的院子,連高公公都不能進呢。”


    痛徹心扉的感覺再次撞擊我心底那最柔軟的部分,人也不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我的反應大概嚇住了菊香,她急忙拉住我的袖子道:“沒關係的,又沒有別人看見。”


    我呆愣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為什麽,為什麽。不是不願意見到我嗎?可是為什麽要這麽做,這麽做不怕授人以柄嗎?


    菊香推我一下,著急的道:“你還發什麽呆,這園子離紫禁城還遠著呢。還有,格格要你隨著一道去,王爺也同意了。”我木然點點頭,迴房取了精心準備的禮物,隨著菊香出了園子。


    端坐在馬車上,默默出著神,菊香嘲笑說‘虧你還是從王爺出來的,不過是去趟宮裏,你也緊張成這樣。’我瞅了眼依在軟墊她木然笑笑,人卻依然端坐如故,腦海中卻不停地想著那句話:“……那是皇上的院子,連高公公都不能進呢。”既是如此深情,那又為什麽做得如此絕情呢?難道心中的愛真的比不上心中的恨嗎?


    宮裏的中秋宴會依舊是懸燈萬盞,亮如白晝,銀光雪浪,珠寶生輝。但現在已是物是人非,人非當年人、心非當年心,當年我是八爺的小妻妹,他們是康熙的阿哥們;現要我是承歡格格的貼身婢女,而他們………。


    站在承歡背後心情複雜地抬頭向上看去,他居中坐著,左首依次皇後烏喇那拉氏、年妃、齊妃、弘時、弘曆……,右首第一個座位是空著的,其次是熹妃、裕妃、十三爺、十四爺、八爺……。


    這些都是他的親人們,如果沒有選擇離開,那我或許也坐在其中了吧。垂首暗暗苦笑,自己當初為什麽要苛求他?為什麽不能做一個什麽都不管的幸福小女人?為什麽要負了他的深情?為什麽為了他人一次又一次的傷他的心,甚至連累了我們的孩兒……


    “這是家宴,在這裏朕和各位王爺之間隻論兄弟,不論君臣。俗話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皇考把大清的擔子交付於我,朕希望各位兄弟同心協力,共同打理好祖宗留下的基業。”他依舊用他一貫低沉口氣說著。


    “四哥,中秋佳節就不要過於沉重了,你有各位皇嫂陪在身邊,自是不會理解的這花好月圓夜,我們這種人心中的淒涼的。四哥,我不勝酒力先行迴府了。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八爺說完,端起麵前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目光直視前方,徑自走了出去,他還在為胤禛命他休妻之事而耿耿於懷。


    他麵色一沉,眸中神色極冷。眾人身子一矮,整個大殿鴉雀無聲。我心中一凜,俯下身子,欲交待承歡上來送禮物,以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


    正要這時,十四搖晃著站起來:“四哥,你旁邊的座位是為我哪位皇嫂留的。”他麵色一白,一抹痛楚自臉孔上一閃而逝。我的心猶如忽然被人撕扯了一個口子一樣,痛得我緩緩蹲了下去。我終於明白了當日他的痛苦,那時八爺向他訴說和我的點點滴滴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是這樣呢,雖然麵上表情平靜,甚至是談笑風生,可內心卻忍受著最愛的女人的欺騙和政敵的嘲弄。


    承歡扭過身子,撫住我的額頭:“姑姑,你怎麽了,生病了嗎?”我一手緊緊捂著胸口,低聲對她道:“承歡,你送給皇伯伯的禮物呢?”不忍心看他繼續難堪,希望承歡能化解這詭異的氣氛。


    她點點頭,起身離座,跑向胤禛,邊跑邊道:“皇伯伯,這是承歡為皇伯伯準備的禮物。”胤禛身邊的高無庸麵色一鬆,急忙上前牽住承歡的手。


    望著承歡的笑臉,胤禛的眼角出現了一絲笑意:“承歡,你給皇伯伯的什麽禮物。”


    “是香囊。”承歡邊說邊向胤禛的腿上蹭去,這個丫頭始終不知道皇帝的權威是什麽。


    望著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惘,我不由的有些後悔,不知道這麽做是不是心急了一些。這件禮物是我慫恿承歡送的,當然香囊也是我繡的。那是用月白色綢布做的,在兩麵的右下角我都用淡紫色的線繡著一朵木蘭花。


    “十三弟,承歡真是長大了, 繡工真的很好。”胤禛用一隻手抱著承歡,一隻手拿香囊仔細地看著。


    “皇伯伯,不是我繡的,是曉文繡的。”承歡小腦袋一搖,邊說邊用手向我這邊指了過來,我心中暗唿糟糕,這小鬼頭,我一直交待她不許說是誰做的。


    一瞬間,所有的眼光都向我看過來。


    胤禛,十四爺,九爺,十爺……


    “若曦,你迴來了。”剛剛落座的十四有些微醉,而我因不知道會入宮,仍穿著上午進宮時的衣服,並沒有換。


    他步履蹣跚地向我走來:“若曦, 我對不住你,你知道嗎?我是個混蛋,我怕別人笑我老十四的福晉寫一手老四的字,我把你的信封外麵又用了一個信封,結果四哥以為又是我寫的混帳詩罵人,四哥沒有及時發現你的信。我是混蛋,若曦,我是混蛋……”


    我吃一驚,原來如此。並不是他不去,而是他不知道,他後來一定去了,他肯定是去過了。我眼眶裏蘊著淚,幽幽望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也正在我身上。


    四目相對,目光緊緊地攪在一起。他旁邊的皇後烏喇那拉氏輕輕地拍拍他的手,對他笑笑。我猛地迴過神,我這是幹什麽,自己已不是若曦的樣子了,怎能在眾人麵前這麽盯著他呢?我迅速調整好心情,可是心中卻清楚的明白,不能再讓十四再這麽說下去,他現在是皇上了,他的尊嚴是任何人不能踐踏的。


    我俯下身子,不理會十三滿麵疑問,輕聲道:“王爺,十四爺喝醉了,奴婢先扶他出去。”十三點了一下頭,我走過去,扶著十四快步向外走去。


    十四邊走邊道:“若曦,我對不住你,我該死。”一直這麽重複者,可這又怎能怪他,或許他和若曦容貌的我隻能緣盡如此吧。


    我步履蹣跚,緩步走到禛曦閣院門。正要進院,一侍衛喝道:“什麽人,還不止步。”我一驚,愣在原地。


    這個並不是白天的侍衛,我扯出笑:“我是隨著承歡格格進園子的丫頭。”他仔細打量我一陣,向裏揮揮手:“以後不要這麽晚迴來,這院閣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進的。”我點點頭,笑著道謝後趕快入內。


    承歡還沒有睡,躺中床上瞪著雙眼看著帳頂。菊香坐在床過,輕聲央求:“格格,你該睡了。”承歡搖搖頭:“曉文姑姑還沒迴來。”


    我輕哼一聲,菊香抬起頭來,高光的道:“曉文,你迴來就好,格格這就交給你了。”承歡坐起來,皺著小眉頭道:“皇伯伯喝了好多酒,是阿瑪扶著迴來的。”我心中一緊,在心中暗暗難受。一個不喜酒的人居然喝醉了。


    待承歡睡下,迴到我房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心怎麽也靜不下來。起身下床,不停地踱來踱去。


    深深吸口氣,提步向那小院走去。走到那間房子外,默立著。半晌後,房中突然傳出了他的囈語聲:“若曦,你恨我嗎?………你一定是恨我的,若非如此你不會跟十四走的,你不會跟他。”重複了數遍後,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完全沒有。


    我輕輕地推開門,隻見他側躺在床上,仍穿著宮宴的衣服,眉頭緊鎖、滿麵倦色,嘴唇有些幹。猶豫了會,走到桌邊,端起杯子,喝口涼水,走到他身邊。


    俯下身子,以唇接唇,緩緩將水送入他的口中。


    坐在他的身側,輕輕撫著他薄薄的嘴唇,臉緩緩地俯在他的胸前。鼻頭有些酸,眼眶又有些熱,我正欲起身, 突然他一個翻身把我抱在了懷裏,口中喃喃地叫著:“曦兒……”


    我大驚,輕輕掙開了些,稍稍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臉,他沒有醒,隻是臉上露出微笑,淡淡的掛在嘴邊。我心中一暖,靜靜地保持著這種姿勢,待他睡熟,才輕柔的掙開身子,迴到自己房中。


    園子裏的日子過的飛快,轉眼之眼,九月份也就沒幾天了。


    這日,菊香隨著承歡進宮,禛曦閣除了院門肅容站立的侍衛,隻餘我一人。


    緩步踱到內院門口,站定,凝神望著那間房子,心裏酸澀不已。這一個月來,他幾乎都是近三更才迴來,每次看到他那孤寂落寞的身影,隱於暗處的我都會難受的不能自己。


    站了一會,垂目暗自苦笑一番。轉身迴到我和承歡居住的院子,坐在樹下的躺椅上,拿起蒲扇茫茫然的出著神。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覺到一絲異樣,我心中一震,八爺和十四站在我的麵前,默默打量著我,兩人身後站著一臉惶恐的侍衛:“王爺,皇上吩咐了,這院子任何人都不得入內。”兩人仿佛沒有聽見,並沒迴頭,仍保持著方才的神情。


    在心中暗暗歎氣,起身,對兩人施了一福道:“奴婢見過王爺。”八爺默了會,臉上浮出淡淡笑容,柔聲道:“起身。”十四仍微蹙眉頭,直盯著我看。


    八爺側過身子,微笑著對侍衛道:“你先退下。”那侍衛搓著雙手,一臉不安。該來的總要來的,自己早晚都會麵對這一天,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麽快,自己畢竟已換了張麵孔。想起十四陪我走過的最後的日子,我鼻頭有些酸。


    我深透口氣,走過去對那侍衛陪笑道:“你先出去吧,王爺找我有些事,皇上怪罪下來,我一人承擔。”那侍衛怯怯的看了眼八爺,又瞅瞅我,最後一咬牙,轉身走了出去。


    八爺向前行兩步,坐在椅子上,臉上依然微微笑著,問我:“你是哪裏人氏?”我輕咬下唇,默了一會兒,才道:“奴婢西北人氏。”十四麵色微變,走過來,目注著我道:“八哥,這位姑娘的喜好和若曦還真有相似之處,那天穿的衣服都和若曦的一樣,還真是巧。”


    八爺神色未變,睨我一眼,淡淡地問:“你一直都在怡親王府中?”在心中苦笑一陣,木然迴道:“奴婢是今年五月份到怡親王俯的。”


    八爺眼中一黯,十四已冷笑一聲,嘲諷道:“虧若曦對他那麽信任,為討老四的歡心,若曦才走了幾天,他就巴巴地給他尋來了一個。”


    心中苦澀不已,但又不知如何開口。十四呀十四,得友如此,此生足矣。但是,現在的自己,既是已經改變了容貌,還要向以前那樣生活嗎?難道心中不想和他相認、相知、相守嗎?默默琢磨了許久,既然再次迴來了,何不拋棄以前的身份,少了這份羈絆,隻純粹的生活在他身邊,難道不是此時自己所祈望的嗎?


    不再躊躇,我抬起頭,淺笑著對十四道:“十四爺,我就是我,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你不要把自己想法強加於人。”一直默默聽著的八爺,忽然抬起頭,凝目看著我,點頭道:“不開口有五分像,現在有九分像。”


    微怔一下,他沒有說出的那一分大概指得就是容貌吧,在心中暗暗歎口氣,垂目平靜地道:“茫茫人海、芸芸大千,相像之人又何止一兩人,如果與奴婢相像之人是兩位爺關心的人,請看她的份上,不要再來打擾奴婢正常的生活。”


    兩人相視一眼,八爺輕笑起來。十四卻緩步走過來,我心中一驚,自己方才的話確實大膽了一些。十四站在我跟前,又是凝目注視著我不出聲。我暗自思索了會,躬身行了一禮:“奴婢剛進園子,不懂規矩,言語上有衝撞之處,望兩位爺見諒。”十四突然上前一步,探起身子細細的打量著我的臉,我麵上一熱,不自覺得後退一步,十四一把拉住我。


    “八哥、十四弟。”背後忽地傳來十三的聲音,我急忙掙開手臂,迴身,隻見胤禛和十三一前一後站在院門處,身後隨著一臉驚惶的侍衛。胤禛掠了我一眼,麵色淡淡的,十三則是微微笑著。


    “臣弟見過皇上。”十四有些敷衍,而八爺則是微微笑著,並沒有行禮。


    我輕咬下唇,默默盯著兩人的背影,心中有些難受,不知以後還能不能見到他們,怔怔的立在原地,直到兩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收迴目光。卻見胤禛若有所思的盯著我,而十三則是略顯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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