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是墨汁一樣，逐漸侵染了‘井上家’庭院外的世界。</p>
院外的櫻花樹、不遠處的木質房屋，都被洶湧的黑暗淹沒。</p>
連庭院正門上懸著的、畫有‘井上家’家徽的白紙燈籠，都在一點一點被黑暗包圍，燈籠散發出的亮光，亦漸漸被黑暗蠶食。</p>
假若此時能從上往下俯瞰，</p>
便能發現，至黑的濃霧已經吞沒了街市，</p>
現下正在往唯一還有光亮的井上家包圍，傾覆。</p>
在這濃重的黑暗裏，四個草人臉上戴著白紙麵具，脖頸上綴著鈴鐺，擔負著一副被水浸濕了的木匣，邁著僵硬的步伐，慢慢接近井上家。</p>
它們每接近井上家一分，</p>
黑暗就往前迫壓一分。</p>
叮當，叮當……</p>
細碎的鈴鐺聲在黑暗裏若隱若現。</p>
一顆頂著滿頭黑發、從墳起的泥土裏冒出來的石造女人頭微微轉動著，</p>
看到前方井上家的後門以後，石造頭顱又漸漸縮迴了泥土裏——連同它頭頂稠密的黑發，一齊迴到泥土中。</p>
平整的地麵暫時未再產生怪異的變化。</p>
但井上家的後門內，</p>
那釘刻在門邊、簷角、房梁的一道道赤漆咒語，此時都加速了融化。</p>
咒語逐漸扭曲，溶解。</p>
一道道赤漆沿著門縫往下流淌。</p>
像是殷紅的血。</p>
“叮當……叮當……”</p>
在床鋪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晴子小姐，此刻坐在條桉前練字。</p>
她才寫一個字，就聽到了隱隱約約的鈴鐺聲。</p>
“奇怪……</p>
都這個時候了，怎麽會有鈴鐺的聲音？”</p>
晴子內心微微警覺。</p>
放下毛筆，</p>
凝神去傾聽，</p>
那細碎的鈴鐺聲又消失不見了。</p>
她蹙著眉頭，環顧自己的臥室——僅隻點亮一盞油燈的臥室，被些微光芒映照得影影綽綽的，與白晝狀態下的閨房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樣子。</p>
晴子站起身，</p>
端著油燈照亮身周，</p>
走到臥室角落的木箱旁，</p>
掀開木箱，把疊放整齊、有著澹澹清香的衣服拿開，從最底下拿出了一柄三十公分左右長的脅差。</p>
脅差的刀鞘以紅色與金色的大漆塗抹，</p>
像是黃昏時飄墜落葉的情景。</p>
晴子小姐脫下身上的衣服，換好一身便裝，把脅差掛在腰側，抽刀握在手中——這把脅差的刀身覆蓋著一個個朱紅的咒語，刀刃明晃晃的，狀極鋒利。</p>
接著，晴子又從箱子裏拿出一個漆盒。</p>
打開漆盒，</p>
內裏有一疊白色布帛。</p>
布帛散發墨水與朱砂的氣味，</p>
將之打開，</p>
便能看到整張有半米長短的正方形布帛上，繪著一頭斑斕的、長滿彩羽的龍形動物，盤轉於黑天之上。</p>
圖畫充滿某種難以言喻的神韻，</p>
在朱砂點綴下，更好似有靈氣在龍身流轉開來。</p>
而在整副圖畫的下方，寫了一行漢字：百想化龍圖。</p>
晴子從箱子裏拿出一件寬鬆的大氅，把‘百想化龍圖’貼在大氅內側，將布帛的扣子一個個扣到大氅內側專門縫製的扣眼裏。</p>
她穿上大氅，手持布滿朱紅咒語的脅差，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口，</p>
掀開窗戶，</p>
往外麵看了一眼——她的居所處於庭院諸多房屋的環繞下，在庭院較為靠中心的位置。</p>
從她的視角，根本看不到庭院院牆外的情形。</p>
但晴子依舊觀察到此夜天色甚為沉暗，不似尋常。</p>
沉暗的天色下，</p>
有武士穿過樓閣建築間的巷道，提著白紙燈籠匆匆走過。</p>
今天家裏巡邏的武士也比往常少了很多，</p>
被父親安排去做事情了。</p>
晴子越發覺得事情不對勁，</p>
然而她看到周圍的建築，看著武士從窗下的巷道裏走過，又覺得自己內心的預感，僅僅是一種錯覺。</p>
關上窗戶，</p>
她盤腿坐在木地板上，</p>
靜靜沉思了片刻。</p>
最終還是決定去和父親說一下，</p>
即便沒有事情發生，加強警惕心，總歸沒有壞處。</p>
晴子收刀歸鞘，起身往屋室外走去。</p>
那個從她所居的二層樓閣下走過的武士，轉過巷角，繞過幾棟建築，經過後門的時候，看到地上有團蠕動的黑影。</p>
“那是什麽？”</p>
武士心中緊張，抽刀防禦。</p>
——他本就是個膽小的人，從前和三五同伴一起巡防主家的庭院，倒還覺得沒什麽。</p>
此下同伴們都被家主召集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了，</p>
僅剩他一人巡邏，</p>
看到異常清醒，內心也就難免慌張。</p>
端刀架在身前，武士小步地接近那團蠕動的黑影。</p>
走近了，</p>
他才發現那是一團被風吹得飄動的黑發。</p>
誰會把頭發丟在這裏？</p>
不對！</p>
頭發？</p>
幾個念頭在武士腦海裏接連閃過，</p>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p>
隻看到頭發下的泥土突然墳起，</p>
一顆石造的女人頭從泥土下鑽了出來——</p>
那女人頭轉向他，石頭麵孔上，嘴角像是微微勾起了一下。</p>
武士雙眼迅速變得灰白，接著，整張麵孔、整個軀體、連同身上的衣物都變成青灰色，變成了一個石頭凋塑。</p>
……</p>
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p>
一眾武士們的腳步聲在這黑暗裏都變得極其細微。</p>
他們舉著的火把，在此般黑暗侵蝕下，都會逐漸散發不出光亮，進而完全熄滅。</p>
“家老！”</p>
跟在阿熊左側的武士重新以火引點燃火把，觀照四周的情形過後，立刻向側前方高大的身影出聲問道：“這不是迴家的路，我們要去哪裏？”</p>
側前方，</p>
阿熊滿頭長發垂到了腰際。</p>
他聞聲轉臉看向那武士，惡詭麵具下的雙眼閃著慘綠的光芒：“去漱石神社！”</p>
“這個時候？</p>
去漱石神社？”那武士顯然不能理解‘家老’的決斷。</p>
“有人在背後操縱春野家與井上家的爭鬥。</p>
我們替他清洗了春野家，</p>
現在輪到他來清洗井上家了。</p>
唯一有可能避免井上家傾覆的方法，就是追索這一切陰謀的源頭——漱石神社，在漱石神社裏，我們才能看到，背後之人究竟在準備什麽，</p>
以及，打斷他的準備。”</p>
阿熊澹澹出聲，為手下解釋了幾句。</p>
“井上家——</p>
竟然連我們也要遭遇傾覆之禍了嗎？</p>
這怎麽可能？！”武士一時失聲，</p>
被阿熊家老帶領著，直接將春野家清洗幹淨，連為春野家出頭的安陸陰陽師，都被眾武士斬殺，他們本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局勢，完全勝券在握，</p>
哪能料到，僅僅隻是一個時辰不到，</p>
自己背後的家族就淪落到即將傾覆的命運了！</p>
如此結果，</p>
武士不能接受。</p>
阿熊掃了他一眼，惡詭麵具下的麵孔浮現一抹譏諷的笑容，沒有再出聲勸解什麽。</p>
權力的遊戲總是如此殘酷，</p>
而掌握這場遊戲的人，從來不是權力者，</p>
不是局中的任何一個人，而是每一個微不可查的、被大多數人忽略的‘瞬間’。</p>
</p>
……</p>
蒼穹中光芒淺淺的彎月，已完全被黑暗遮蔽。</p>
昏冥夜色裏的井上家庭院，也被黑暗淹沒。</p>
那些銘刻於廊柱簷角的赤漆、金漆咒語，都在如寒冬的河水般的詭韻侵襲下，融化、消解、消失無蹤！</p>
在庭院四下巡邏的武士，變成了黑暗裏靜默的石俑，</p>
仆人家卷們尚在房屋裏沉睡，便因寒冽的詭韻縈繞周身，而不得不從睡夢中驚醒，進而看到一叢黑發從木地板上‘長出’，</p>
一顆石造的女人頭從墳起的木塊上顯現，</p>
那女人頭朝他們露出笑容，</p>
於是他們也在驚惶中變作冰冷的石俑。</p>
死亡席卷了井上家。</p>
隨著‘石中女’在庭院裏、在房室間到處遊動，</p>
井上家庭院裏數百餘人，</p>
一下子死了半數以上。</p>
‘石中女’從泥土、從地麵上冒出來的身形越多越多，最開始隻是一顆頭顱，到後來至於脖頸、至於胸口、至於整副石頭身軀都從地麵下冒出來了。</p>
它不再在泥土下潛行，</p>
石頭身軀下像是安裝了滾輪，讓它可以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任何方位，</p>
強烈的詭韻從那副石頭身軀內散發出，</p>
所過之處，</p>
驚惶的叫喊、狂亂逃跑的腳步聲紛紛響起。</p>
有些人未有看到它嘴角的笑意，得以從它麵前逃脫；</p>
有些人則被它嚇得呆住，直至目視到它嘴角的笑容，自身也變成呆立的石頭。</p>
惶恐與黑暗一道，覆蓋了整個井上家的庭院。</p>
那些在石中女麵前逃生的人，</p>
也終究沒有生存得更久——四個脖頸上掛著鈴鐺的草人，擔負著被水浸濕的巨大木匣，撞碎井上家庭院的正大門。</p>
木匣立在大門的台階下，</p>
匣蓋一寸寸被抽出，</p>
露出內裏一個纖瘦的、梳著繁複發式、穿著吳服的女子來。</p>
這個女人的四肢都軟塌塌的，像是一副沒有骨架支撐的血肉皮囊，在‘她’的背後，綁縛著一副‘大’字形的木架，</p>
正因為木架的綁縛，才讓她的身體得以在地麵上立住，</p>
不至於直接在地麵上塌成一堆爛肉。</p>
‘她’背後的木架顫抖著，</p>
帶動她脫離了木匣，</p>
顯出她沒有眼珠、鼻梁、耳朵、牙齒與舌頭的平整麵部來。</p>
黑洞洞的眼眶、嘴巴裏，像是有水液流動。</p>
‘她’微微一低頭，</p>
嘴巴張開得更大，喉嚨裏發出聲音：“嗚啊——嗚啊——嗚都都都……”</p>
空響聲變成了水液淹沒浸灌的聲音，</p>
一股血紅的水流從她嘴裏噴出來，</p>
塑造成一個下巴尖尖、眉毛畫得像是一個圓點、眼神空洞、鼻梁高挺的女人形象，那女人形象的水流脫離她的嘴巴，開始往整個庭院漫淹。</p>
院外的櫻花樹、不遠處的木質房屋，都被洶湧的黑暗淹沒。</p>
連庭院正門上懸著的、畫有‘井上家’家徽的白紙燈籠，都在一點一點被黑暗包圍，燈籠散發出的亮光，亦漸漸被黑暗蠶食。</p>
假若此時能從上往下俯瞰，</p>
便能發現，至黑的濃霧已經吞沒了街市，</p>
現下正在往唯一還有光亮的井上家包圍，傾覆。</p>
在這濃重的黑暗裏，四個草人臉上戴著白紙麵具，脖頸上綴著鈴鐺，擔負著一副被水浸濕了的木匣，邁著僵硬的步伐，慢慢接近井上家。</p>
它們每接近井上家一分，</p>
黑暗就往前迫壓一分。</p>
叮當，叮當……</p>
細碎的鈴鐺聲在黑暗裏若隱若現。</p>
一顆頂著滿頭黑發、從墳起的泥土裏冒出來的石造女人頭微微轉動著，</p>
看到前方井上家的後門以後，石造頭顱又漸漸縮迴了泥土裏——連同它頭頂稠密的黑發，一齊迴到泥土中。</p>
平整的地麵暫時未再產生怪異的變化。</p>
但井上家的後門內，</p>
那釘刻在門邊、簷角、房梁的一道道赤漆咒語，此時都加速了融化。</p>
咒語逐漸扭曲，溶解。</p>
一道道赤漆沿著門縫往下流淌。</p>
像是殷紅的血。</p>
“叮當……叮當……”</p>
在床鋪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晴子小姐，此刻坐在條桉前練字。</p>
她才寫一個字，就聽到了隱隱約約的鈴鐺聲。</p>
“奇怪……</p>
都這個時候了，怎麽會有鈴鐺的聲音？”</p>
晴子內心微微警覺。</p>
放下毛筆，</p>
凝神去傾聽，</p>
那細碎的鈴鐺聲又消失不見了。</p>
她蹙著眉頭，環顧自己的臥室——僅隻點亮一盞油燈的臥室，被些微光芒映照得影影綽綽的，與白晝狀態下的閨房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樣子。</p>
晴子站起身，</p>
端著油燈照亮身周，</p>
走到臥室角落的木箱旁，</p>
掀開木箱，把疊放整齊、有著澹澹清香的衣服拿開，從最底下拿出了一柄三十公分左右長的脅差。</p>
脅差的刀鞘以紅色與金色的大漆塗抹，</p>
像是黃昏時飄墜落葉的情景。</p>
晴子小姐脫下身上的衣服，換好一身便裝，把脅差掛在腰側，抽刀握在手中——這把脅差的刀身覆蓋著一個個朱紅的咒語，刀刃明晃晃的，狀極鋒利。</p>
接著，晴子又從箱子裏拿出一個漆盒。</p>
打開漆盒，</p>
內裏有一疊白色布帛。</p>
布帛散發墨水與朱砂的氣味，</p>
將之打開，</p>
便能看到整張有半米長短的正方形布帛上，繪著一頭斑斕的、長滿彩羽的龍形動物，盤轉於黑天之上。</p>
圖畫充滿某種難以言喻的神韻，</p>
在朱砂點綴下，更好似有靈氣在龍身流轉開來。</p>
而在整副圖畫的下方，寫了一行漢字：百想化龍圖。</p>
晴子從箱子裏拿出一件寬鬆的大氅，把‘百想化龍圖’貼在大氅內側，將布帛的扣子一個個扣到大氅內側專門縫製的扣眼裏。</p>
她穿上大氅，手持布滿朱紅咒語的脅差，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口，</p>
掀開窗戶，</p>
往外麵看了一眼——她的居所處於庭院諸多房屋的環繞下，在庭院較為靠中心的位置。</p>
從她的視角，根本看不到庭院院牆外的情形。</p>
但晴子依舊觀察到此夜天色甚為沉暗，不似尋常。</p>
沉暗的天色下，</p>
有武士穿過樓閣建築間的巷道，提著白紙燈籠匆匆走過。</p>
今天家裏巡邏的武士也比往常少了很多，</p>
被父親安排去做事情了。</p>
晴子越發覺得事情不對勁，</p>
然而她看到周圍的建築，看著武士從窗下的巷道裏走過，又覺得自己內心的預感，僅僅是一種錯覺。</p>
關上窗戶，</p>
她盤腿坐在木地板上，</p>
靜靜沉思了片刻。</p>
最終還是決定去和父親說一下，</p>
即便沒有事情發生，加強警惕心，總歸沒有壞處。</p>
晴子收刀歸鞘，起身往屋室外走去。</p>
那個從她所居的二層樓閣下走過的武士，轉過巷角，繞過幾棟建築，經過後門的時候，看到地上有團蠕動的黑影。</p>
“那是什麽？”</p>
武士心中緊張，抽刀防禦。</p>
——他本就是個膽小的人，從前和三五同伴一起巡防主家的庭院，倒還覺得沒什麽。</p>
此下同伴們都被家主召集去做一件重要的事情了，</p>
僅剩他一人巡邏，</p>
看到異常清醒，內心也就難免慌張。</p>
端刀架在身前，武士小步地接近那團蠕動的黑影。</p>
走近了，</p>
他才發現那是一團被風吹得飄動的黑發。</p>
誰會把頭發丟在這裏？</p>
不對！</p>
頭發？</p>
幾個念頭在武士腦海裏接連閃過，</p>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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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石造的女人頭從泥土下鑽了出來——</p>
那女人頭轉向他，石頭麵孔上，嘴角像是微微勾起了一下。</p>
武士雙眼迅速變得灰白，接著，整張麵孔、整個軀體、連同身上的衣物都變成青灰色，變成了一個石頭凋塑。</p>
……</p>
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p>
一眾武士們的腳步聲在這黑暗裏都變得極其細微。</p>
他們舉著的火把，在此般黑暗侵蝕下，都會逐漸散發不出光亮，進而完全熄滅。</p>
“家老！”</p>
跟在阿熊左側的武士重新以火引點燃火把，觀照四周的情形過後，立刻向側前方高大的身影出聲問道：“這不是迴家的路，我們要去哪裏？”</p>
側前方，</p>
阿熊滿頭長發垂到了腰際。</p>
他聞聲轉臉看向那武士，惡詭麵具下的雙眼閃著慘綠的光芒：“去漱石神社！”</p>
“這個時候？</p>
去漱石神社？”那武士顯然不能理解‘家老’的決斷。</p>
“有人在背後操縱春野家與井上家的爭鬥。</p>
我們替他清洗了春野家，</p>
現在輪到他來清洗井上家了。</p>
唯一有可能避免井上家傾覆的方法，就是追索這一切陰謀的源頭——漱石神社，在漱石神社裏，我們才能看到，背後之人究竟在準備什麽，</p>
以及，打斷他的準備。”</p>
阿熊澹澹出聲，為手下解釋了幾句。</p>
“井上家——</p>
竟然連我們也要遭遇傾覆之禍了嗎？</p>
這怎麽可能？！”武士一時失聲，</p>
被阿熊家老帶領著，直接將春野家清洗幹淨，連為春野家出頭的安陸陰陽師，都被眾武士斬殺，他們本以為自己已經掌握了局勢，完全勝券在握，</p>
哪能料到，僅僅隻是一個時辰不到，</p>
自己背後的家族就淪落到即將傾覆的命運了！</p>
如此結果，</p>
武士不能接受。</p>
阿熊掃了他一眼，惡詭麵具下的麵孔浮現一抹譏諷的笑容，沒有再出聲勸解什麽。</p>
權力的遊戲總是如此殘酷，</p>
而掌握這場遊戲的人，從來不是權力者，</p>
不是局中的任何一個人，而是每一個微不可查的、被大多數人忽略的‘瞬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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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穹中光芒淺淺的彎月，已完全被黑暗遮蔽。</p>
昏冥夜色裏的井上家庭院，也被黑暗淹沒。</p>
那些銘刻於廊柱簷角的赤漆、金漆咒語，都在如寒冬的河水般的詭韻侵襲下，融化、消解、消失無蹤！</p>
在庭院四下巡邏的武士，變成了黑暗裏靜默的石俑，</p>
仆人家卷們尚在房屋裏沉睡，便因寒冽的詭韻縈繞周身，而不得不從睡夢中驚醒，進而看到一叢黑發從木地板上‘長出’，</p>
一顆石造的女人頭從墳起的木塊上顯現，</p>
那女人頭朝他們露出笑容，</p>
於是他們也在驚惶中變作冰冷的石俑。</p>
死亡席卷了井上家。</p>
隨著‘石中女’在庭院裏、在房室間到處遊動，</p>
井上家庭院裏數百餘人，</p>
一下子死了半數以上。</p>
‘石中女’從泥土、從地麵上冒出來的身形越多越多，最開始隻是一顆頭顱，到後來至於脖頸、至於胸口、至於整副石頭身軀都從地麵下冒出來了。</p>
它不再在泥土下潛行，</p>
石頭身軀下像是安裝了滾輪，讓它可以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任何方位，</p>
強烈的詭韻從那副石頭身軀內散發出，</p>
所過之處，</p>
驚惶的叫喊、狂亂逃跑的腳步聲紛紛響起。</p>
有些人未有看到它嘴角的笑意，得以從它麵前逃脫；</p>
有些人則被它嚇得呆住，直至目視到它嘴角的笑容，自身也變成呆立的石頭。</p>
惶恐與黑暗一道，覆蓋了整個井上家的庭院。</p>
那些在石中女麵前逃生的人，</p>
也終究沒有生存得更久——四個脖頸上掛著鈴鐺的草人，擔負著被水浸濕的巨大木匣，撞碎井上家庭院的正大門。</p>
木匣立在大門的台階下，</p>
匣蓋一寸寸被抽出，</p>
露出內裏一個纖瘦的、梳著繁複發式、穿著吳服的女子來。</p>
這個女人的四肢都軟塌塌的，像是一副沒有骨架支撐的血肉皮囊，在‘她’的背後，綁縛著一副‘大’字形的木架，</p>
正因為木架的綁縛，才讓她的身體得以在地麵上立住，</p>
不至於直接在地麵上塌成一堆爛肉。</p>
‘她’背後的木架顫抖著，</p>
帶動她脫離了木匣，</p>
顯出她沒有眼珠、鼻梁、耳朵、牙齒與舌頭的平整麵部來。</p>
黑洞洞的眼眶、嘴巴裏，像是有水液流動。</p>
‘她’微微一低頭，</p>
嘴巴張開得更大，喉嚨裏發出聲音：“嗚啊——嗚啊——嗚都都都……”</p>
空響聲變成了水液淹沒浸灌的聲音，</p>
一股血紅的水流從她嘴裏噴出來，</p>
塑造成一個下巴尖尖、眉毛畫得像是一個圓點、眼神空洞、鼻梁高挺的女人形象，那女人形象的水流脫離她的嘴巴，開始往整個庭院漫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