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p>
膨脹得擠滿了一整個粗瓷大碗的黑米，</p>
裹挾著陰冷的黑水，</p>
被一下子全傾入油鍋中。</p>
油鍋裏登時冒出大量的氣泡！</p>
翻騰的氣泡中，</p>
有尖嘯聲不斷響起，</p>
一隻裹滿了類似炸漿麵湖的手掌從黑油中奮力伸出，試圖爬出油鍋——同時，陰冷的詭韻在油鍋內蕩漾開，令油脂的溫度瞬間下降，</p>
油層上鼓發的氣泡都紛紛破碎，消失！</p>
“燒火燒火！”</p>
李嶽山衝啞女唿喝著，</p>
發呆的啞女迴過神來，埋頭不斷地朝灶眼裏填入柴禾，</p>
暗澹的灶眼再次被火頭灼得通紅，</p>
油鍋複又炙熱起來！</p>
咣咣咣！</p>
胖老者掄圓了膀子，手裏緊攥的鍋鏟猛烈地拍打那隻從油鍋裏伸出的手，</p>
同時，從皮圍裙前麵的圍兜裏，掏出一排或是木質的、或是鐵質的瓶瓶罐罐，</p>
撿出一個鐵質的罐子，</p>
單手擰開罐子，</p>
往鍋裏撒了些黑乎乎的粉末！</p>
唿！</p>
粉末撒入鍋裏的一瞬間，</p>
柴鍋下麵的灶眼裏噴出一團熱火，差點燒到啞女的眉毛，</p>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退，</p>
再去看那通紅的火眼，</p>
就看到灶眼裏的火焰好似聚集成了一顆雞卵，</p>
雞卵內，有個渾身黑漆漆的人影在不斷拍打雞卵外壁，</p>
使得整顆火焰卵都跟著震顫，</p>
這震顫聯動了鐵鍋，</p>
使鐵鍋內的溫度急劇上升——</p>
彭地一聲，</p>
鐵鍋裏燃起了兇猛的火！</p>
“啊——”</p>
油鍋裏鼓蕩出的大量氣泡中，一聲淒慘的尖叫響起，</p>
那些氣泡隨著油溫升到極致，</p>
都紛紛消減下去，</p>
從油鍋裏伸出來的、那隻裹滿麵湖炸漿的手，無力地跌入油鍋中，</p>
被層層疊疊的黑油覆蓋住，</p>
漸漸將它吞噬。</p>
漆黑的油層下看不見有任何事物，</p>
李嶽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繼續往油鍋裏撒入顏色斑斕的粉末，</p>
而後鍋鏟攪入油中，</p>
開始猛力翻動！</p>
黑油被打攪起旋，</p>
漸成旋渦，</p>
油脂在這旋轉中不斷減少，</p>
不斷減少，</p>
終至完全消失。</p>
幹淨清爽的柴鍋底，躺著一個顏色斑斕的、像是蠶豆形狀的事物，</p>
愛吃火爆腰花的人一定知道，</p>
這東西的形狀，</p>
與豬腰子差不了多少。</p>
李嶽山心疼地看了眼被自己拍得把柄彎曲的鍋鏟——他成為掌灶人以來，還未掙來‘柴薪’呢，幹活的家夥什倒要報銷得七七八八了。</p>
不過，</p>
花費一柄鍋鏟差點報效的代價，</p>
總算是讓他收獲頗多。</p>
“水髒，加上這一隻，五行五髒都齊活了！”李嶽山看著鍋底那隻‘水髒’，又眉開眼笑起來，</p>
他把左手上的皮手套套在右手上，</p>
右手就被兩層手套包裹了，</p>
而後伸出右手，</p>
拎起了那隻軟塌塌、又有些彈性的‘腰子-水髒’，</p>
把水髒拎到了陶壺口，</p>
胖老者屏住唿吸，</p>
拿手捏著那隻水髒，</p>
用力擠壓——希望這隻水髒不會消耗太多的炸詭油，</p>
要是定好神靈五髒，</p>
神還未請迴來以前，就把炸詭油用完了，</p>
那他少不得要找其他的掌灶人借一些了——問題是這種老油，各脈都有看家的手段在裏頭，輕易不會外界的，</p>
</p>
借不來炸詭油，</p>
開不出廟，</p>
灶口就得倒了！</p>
嘩啦！</p>
隨著李嶽山手掌攥緊，那隻水髒裏就有大量漆黑的油脂順著他的指縫溢出，將手套侵染得顏色斑駁，</p>
漆黑的炸詭油不斷落入陶壺中，</p>
李嶽山看著油脂不斷注入陶壺，</p>
內心時刻計算著陶壺裏已經盛裝了多少油脂，</p>
約莫一分多鍾後，</p>
‘水髒’再也擠不出一絲炸詭油。</p>
他把‘水髒’用布包了，放在灶台上，先雙手去搬陶壺，掂量一二，咧嘴笑了起來——炸這隻水詭，非但沒有讓炸詭油損失，反而還比先前多出了一成！</p>
有些詭像是肥豬一樣，</p>
富含油脂，</p>
丟油鍋裏炸一炸，反而會被浸炸出大量油脂，</p>
這些油脂也就成了炸詭油。</p>
此種‘肥詭’是所有掌灶人都極樂意碰見的詭類。</p>
李嶽山這次運氣不錯，</p>
正碰上了一隻‘肥詭’。</p>
他把陶壺搬到桌子底下，又找來一個木箱子，</p>
裏麵已經放了四團被布包著的物什，</p>
現在把包好的‘水髒’放進箱中，裏麵便是‘五髒俱全’了。</p>
收好箱子，</p>
李嶽山朝灶眼後的啞女笑著說道：“去廟裏歇息著吧，事情已經辦完了，這裏我來看著就是！”</p>
啞女指了指灶口，</p>
示意李嶽山，是否還需要繼續燒灶？</p>
他搖搖頭，</p>
指了指竹林後的廟子，</p>
想了想，</p>
又搖了搖手，讓她不必燒柴，到一旁的馬紮上坐著歇息。</p>
胖老者自去燒旺了另一眼灶，</p>
挖了一勺豬油燒熱，</p>
拿一塊壇子裏的鹹菜切碎了，丟進油鍋裏爆一爆，</p>
最後，</p>
剩下的那點鍋巴飯也丟進鍋裏，</p>
隨意翻炒幾下。</p>
出鍋。</p>
一碗香噴噴的豬油炒飯就被他送到了啞女麵前：“吃完飯，動一動再去睡覺。”</p>
啞女捧著油汪汪的炒飯，</p>
鼻翼間滿是豬油的香氣。</p>
她愣了愣，</p>
向李嶽山躬身拜了拜，</p>
捧著那碗炒飯吃了起來。</p>
——</p>
譚家村木牌樓下，蘇午將一隻盛好了收魂米的粗瓷碗放好，</p>
插了一把點燃的香，</p>
青煙鳥鳥。</p>
他返身離開，</p>
鑽進木牌樓不遠處的一座破房子裏。</p>
房屋四壁以築土構建，房頂的木梁尚在，然而有幾根椽子不見了蹤影，連同椽子承接的那一片茅草棚都不見了蹤影。</p>
寒風順著空出來的大窟窿，唿唿地往屋子裏灌注。</p>
“咕嚕——”</p>
蜷在角落裏的童子-狗剩揉了揉肚子，</p>
他有些餓了。</p>
把破木門掩蓋好的蘇午迴到角落，正聽到童子肚子裏傳出的咕咕叫聲，笑著問了一句：“餓了？”</p>
“是。”童子點點頭，倒也沒有不好意思。</p>
這個年紀正是能吃的時候，</p>
雖然傍晚吃的那頓飯比較頂餓，</p>
但童子跑了一路，</p>
又受了一迴驚嚇，消耗過巨之下，存在肚子裏的飯食便都被消耗了。</p>
“現下也尋不著什麽吃的，</p>
等白天迴去再說吧，”蘇午透過前麵那扇破窗戶，一邊觀察著木牌樓的動靜，一邊向童子說道。</p>
國勢跌墮到一定程度，</p>
引來的民生凋敝、資源貴乏等問題，是後世人所不可想象的。</p>
若去現代的農村走上一圈，</p>
不說遍地都是食物，</p>
但基本上都能找到可食用的東西，不至於餓肚子。</p>
譬如瓜田裏的西瓜，</p>
土裏的土豆，紅薯，</p>
還較為嫩甜的玉米等等。</p>
可當下蘇午所處的時代，</p>
這些食物統統都是沒有的，</p>
莊稼地裏，麥苗才剛剛長出來，</p>
四周的荒林裏連個鳥叫都少有耳聞，打獵什麽的想法也就更不切實際，</p>
食物完全隻能依靠家裏的那點存糧，</p>
若家中沒有存糧，</p>
便尋親朋接濟，</p>
若連親朋都沒有，</p>
隻要去一家一家地乞討，</p>
若討飯都討不著，</p>
便隻好縮在角落等死！</p>
蘇午當下亦隻在這個時代呆了不過二三日而已，</p>
隱然察覺出師父這個灶班子麵臨著‘食物貴乏’這一最大的生存困境，</p>
但要改變這個困境，</p>
卻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p>
當下最要緊事，</p>
還是習得灶王神教關押厲詭的全部方法，</p>
以及‘收魂米’的種植、培育方法等等。</p>
“是，哥哥。”狗剩想到掌灶爺爺說了，等他們明早迴去以後，就能吃到現燉的野雞，嘴裏頓時開始瘋狂分泌唾液。</p>
假若每天都能吃到肉，</p>
就算是夜夜都要走這樣的夜路，</p>
碰見詭，</p>
那又如何呢？</p>
狗剩思緒轉動著。</p>
旁邊的蘇午看了一會兒木牌樓，便縮迴了身子，對狗剩說道：“有詭來了，不過不用怕，它隻在這看看就走，千萬別和它搭話，</p>
看到它做什麽，</p>
你也裝看不到。”</p>
小童子的眼神瞬間變得驚惶，</p>
腦海裏方才還想著，如果每天都能吃到肉，那整晚見詭也不怕的想法都不翼而飛！</p>
他心髒砰砰直跳，</p>
不禁挨得蘇午更緊了些。</p>
蘇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緩了唿吸。</p>
門外，</p>
一陣陰風刮起地麵上的塵土，</p>
塵煙霧罩裏，</p>
走出一個小腳的老太太，</p>
‘她’張著一雙灰白色的眼眸，掃視著荒廢的村落，忽然——它聽到了一座土屋子裏傳來了說話聲，</p>
兩隻小腳在路麵上邁開來，</p>
它走起路來搖搖晃晃，</p>
雙臂、雙腿關節都繃緊了，</p>
像是踩著高蹺的人，</p>
時時刻刻都要關注著自己的雙腳，</p>
防止一腳踏空，</p>
崴了腳，跌倒在地！</p>
但是，</p>
它走路雖然搖晃，</p>
速度卻一點都不慢，</p>
前腳邁出，後腳跟上，</p>
一眨眼就抵近了蘇午與狗剩所處的土房子門前，</p>
篤篤篤！</p>
它輕輕敲著門。</p>
女人細細的、溫柔的說話聲從門縫裏傳了出來：“狗剩子，給娘開開門，娘來看你啦……”</p>
聽著這個聲音，</p>
狗剩眼神一下變得驚恐起來！</p>
這是他死去娘親的聲音！</p>
大半夜，</p>
任誰聽到這種聲音，</p>
都隻會把門關得更嚴，</p>
哪可能開門？</p>
狗剩縱然還是個孩子，但他又不是傻子，怎可能上門外那隻詭的當？</p>
因而隻是眼神驚恐，卻並沒有要起身去開門的意思。</p>
“兒啊，</p>
我的兒啊，你都不想看看娘嗎？</p>
娘在下麵可想你啦！”</p>
狗剩眼圈微紅，</p>
仍舊不為所動。</p>
“兒啊，我的沒良心的兒啊……”</p>
“下麵好冷啊……”</p>
“娘把最後一把米都給你吃了，</p>
你這個沒良心的，</p>
連給娘開開門，讓娘進屋暖和暖和都不願意嗎？”</p>
膨脹得擠滿了一整個粗瓷大碗的黑米，</p>
裹挾著陰冷的黑水，</p>
被一下子全傾入油鍋中。</p>
油鍋裏登時冒出大量的氣泡！</p>
翻騰的氣泡中，</p>
有尖嘯聲不斷響起，</p>
一隻裹滿了類似炸漿麵湖的手掌從黑油中奮力伸出，試圖爬出油鍋——同時，陰冷的詭韻在油鍋內蕩漾開，令油脂的溫度瞬間下降，</p>
油層上鼓發的氣泡都紛紛破碎，消失！</p>
“燒火燒火！”</p>
李嶽山衝啞女唿喝著，</p>
發呆的啞女迴過神來，埋頭不斷地朝灶眼裏填入柴禾，</p>
暗澹的灶眼再次被火頭灼得通紅，</p>
油鍋複又炙熱起來！</p>
咣咣咣！</p>
胖老者掄圓了膀子，手裏緊攥的鍋鏟猛烈地拍打那隻從油鍋裏伸出的手，</p>
同時，從皮圍裙前麵的圍兜裏，掏出一排或是木質的、或是鐵質的瓶瓶罐罐，</p>
撿出一個鐵質的罐子，</p>
單手擰開罐子，</p>
往鍋裏撒了些黑乎乎的粉末！</p>
唿！</p>
粉末撒入鍋裏的一瞬間，</p>
柴鍋下麵的灶眼裏噴出一團熱火，差點燒到啞女的眉毛，</p>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退，</p>
再去看那通紅的火眼，</p>
就看到灶眼裏的火焰好似聚集成了一顆雞卵，</p>
雞卵內，有個渾身黑漆漆的人影在不斷拍打雞卵外壁，</p>
使得整顆火焰卵都跟著震顫，</p>
這震顫聯動了鐵鍋，</p>
使鐵鍋內的溫度急劇上升——</p>
彭地一聲，</p>
鐵鍋裏燃起了兇猛的火！</p>
“啊——”</p>
油鍋裏鼓蕩出的大量氣泡中，一聲淒慘的尖叫響起，</p>
那些氣泡隨著油溫升到極致，</p>
都紛紛消減下去，</p>
從油鍋裏伸出來的、那隻裹滿麵湖炸漿的手，無力地跌入油鍋中，</p>
被層層疊疊的黑油覆蓋住，</p>
漸漸將它吞噬。</p>
漆黑的油層下看不見有任何事物，</p>
李嶽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繼續往油鍋裏撒入顏色斑斕的粉末，</p>
而後鍋鏟攪入油中，</p>
開始猛力翻動！</p>
黑油被打攪起旋，</p>
漸成旋渦，</p>
油脂在這旋轉中不斷減少，</p>
不斷減少，</p>
終至完全消失。</p>
幹淨清爽的柴鍋底，躺著一個顏色斑斕的、像是蠶豆形狀的事物，</p>
愛吃火爆腰花的人一定知道，</p>
這東西的形狀，</p>
與豬腰子差不了多少。</p>
李嶽山心疼地看了眼被自己拍得把柄彎曲的鍋鏟——他成為掌灶人以來，還未掙來‘柴薪’呢，幹活的家夥什倒要報銷得七七八八了。</p>
不過，</p>
花費一柄鍋鏟差點報效的代價，</p>
總算是讓他收獲頗多。</p>
“水髒，加上這一隻，五行五髒都齊活了！”李嶽山看著鍋底那隻‘水髒’，又眉開眼笑起來，</p>
他把左手上的皮手套套在右手上，</p>
右手就被兩層手套包裹了，</p>
而後伸出右手，</p>
拎起了那隻軟塌塌、又有些彈性的‘腰子-水髒’，</p>
把水髒拎到了陶壺口，</p>
胖老者屏住唿吸，</p>
拿手捏著那隻水髒，</p>
用力擠壓——希望這隻水髒不會消耗太多的炸詭油，</p>
要是定好神靈五髒，</p>
神還未請迴來以前，就把炸詭油用完了，</p>
那他少不得要找其他的掌灶人借一些了——問題是這種老油，各脈都有看家的手段在裏頭，輕易不會外界的，</p>
</p>
借不來炸詭油，</p>
開不出廟，</p>
灶口就得倒了！</p>
嘩啦！</p>
隨著李嶽山手掌攥緊，那隻水髒裏就有大量漆黑的油脂順著他的指縫溢出，將手套侵染得顏色斑駁，</p>
漆黑的炸詭油不斷落入陶壺中，</p>
李嶽山看著油脂不斷注入陶壺，</p>
內心時刻計算著陶壺裏已經盛裝了多少油脂，</p>
約莫一分多鍾後，</p>
‘水髒’再也擠不出一絲炸詭油。</p>
他把‘水髒’用布包了，放在灶台上，先雙手去搬陶壺，掂量一二，咧嘴笑了起來——炸這隻水詭，非但沒有讓炸詭油損失，反而還比先前多出了一成！</p>
有些詭像是肥豬一樣，</p>
富含油脂，</p>
丟油鍋裏炸一炸，反而會被浸炸出大量油脂，</p>
這些油脂也就成了炸詭油。</p>
此種‘肥詭’是所有掌灶人都極樂意碰見的詭類。</p>
李嶽山這次運氣不錯，</p>
正碰上了一隻‘肥詭’。</p>
他把陶壺搬到桌子底下，又找來一個木箱子，</p>
裏麵已經放了四團被布包著的物什，</p>
現在把包好的‘水髒’放進箱中，裏麵便是‘五髒俱全’了。</p>
收好箱子，</p>
李嶽山朝灶眼後的啞女笑著說道：“去廟裏歇息著吧，事情已經辦完了，這裏我來看著就是！”</p>
啞女指了指灶口，</p>
示意李嶽山，是否還需要繼續燒灶？</p>
他搖搖頭，</p>
指了指竹林後的廟子，</p>
想了想，</p>
又搖了搖手，讓她不必燒柴，到一旁的馬紮上坐著歇息。</p>
胖老者自去燒旺了另一眼灶，</p>
挖了一勺豬油燒熱，</p>
拿一塊壇子裏的鹹菜切碎了，丟進油鍋裏爆一爆，</p>
最後，</p>
剩下的那點鍋巴飯也丟進鍋裏，</p>
隨意翻炒幾下。</p>
出鍋。</p>
一碗香噴噴的豬油炒飯就被他送到了啞女麵前：“吃完飯，動一動再去睡覺。”</p>
啞女捧著油汪汪的炒飯，</p>
鼻翼間滿是豬油的香氣。</p>
她愣了愣，</p>
向李嶽山躬身拜了拜，</p>
捧著那碗炒飯吃了起來。</p>
——</p>
譚家村木牌樓下，蘇午將一隻盛好了收魂米的粗瓷碗放好，</p>
插了一把點燃的香，</p>
青煙鳥鳥。</p>
他返身離開，</p>
鑽進木牌樓不遠處的一座破房子裏。</p>
房屋四壁以築土構建，房頂的木梁尚在，然而有幾根椽子不見了蹤影，連同椽子承接的那一片茅草棚都不見了蹤影。</p>
寒風順著空出來的大窟窿，唿唿地往屋子裏灌注。</p>
“咕嚕——”</p>
蜷在角落裏的童子-狗剩揉了揉肚子，</p>
他有些餓了。</p>
把破木門掩蓋好的蘇午迴到角落，正聽到童子肚子裏傳出的咕咕叫聲，笑著問了一句：“餓了？”</p>
“是。”童子點點頭，倒也沒有不好意思。</p>
這個年紀正是能吃的時候，</p>
雖然傍晚吃的那頓飯比較頂餓，</p>
但童子跑了一路，</p>
又受了一迴驚嚇，消耗過巨之下，存在肚子裏的飯食便都被消耗了。</p>
“現下也尋不著什麽吃的，</p>
等白天迴去再說吧，”蘇午透過前麵那扇破窗戶，一邊觀察著木牌樓的動靜，一邊向童子說道。</p>
國勢跌墮到一定程度，</p>
引來的民生凋敝、資源貴乏等問題，是後世人所不可想象的。</p>
若去現代的農村走上一圈，</p>
不說遍地都是食物，</p>
但基本上都能找到可食用的東西，不至於餓肚子。</p>
譬如瓜田裏的西瓜，</p>
土裏的土豆，紅薯，</p>
還較為嫩甜的玉米等等。</p>
可當下蘇午所處的時代，</p>
這些食物統統都是沒有的，</p>
莊稼地裏，麥苗才剛剛長出來，</p>
四周的荒林裏連個鳥叫都少有耳聞，打獵什麽的想法也就更不切實際，</p>
食物完全隻能依靠家裏的那點存糧，</p>
若家中沒有存糧，</p>
便尋親朋接濟，</p>
若連親朋都沒有，</p>
隻要去一家一家地乞討，</p>
若討飯都討不著，</p>
便隻好縮在角落等死！</p>
蘇午當下亦隻在這個時代呆了不過二三日而已，</p>
隱然察覺出師父這個灶班子麵臨著‘食物貴乏’這一最大的生存困境，</p>
但要改變這個困境，</p>
卻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p>
當下最要緊事，</p>
還是習得灶王神教關押厲詭的全部方法，</p>
以及‘收魂米’的種植、培育方法等等。</p>
“是，哥哥。”狗剩想到掌灶爺爺說了，等他們明早迴去以後，就能吃到現燉的野雞，嘴裏頓時開始瘋狂分泌唾液。</p>
假若每天都能吃到肉，</p>
就算是夜夜都要走這樣的夜路，</p>
碰見詭，</p>
那又如何呢？</p>
狗剩思緒轉動著。</p>
旁邊的蘇午看了一會兒木牌樓，便縮迴了身子，對狗剩說道：“有詭來了，不過不用怕，它隻在這看看就走，千萬別和它搭話，</p>
看到它做什麽，</p>
你也裝看不到。”</p>
小童子的眼神瞬間變得驚惶，</p>
腦海裏方才還想著，如果每天都能吃到肉，那整晚見詭也不怕的想法都不翼而飛！</p>
他心髒砰砰直跳，</p>
不禁挨得蘇午更緊了些。</p>
蘇午拍了拍他的肩膀，放緩了唿吸。</p>
門外，</p>
一陣陰風刮起地麵上的塵土，</p>
塵煙霧罩裏，</p>
走出一個小腳的老太太，</p>
‘她’張著一雙灰白色的眼眸，掃視著荒廢的村落，忽然——它聽到了一座土屋子裏傳來了說話聲，</p>
兩隻小腳在路麵上邁開來，</p>
它走起路來搖搖晃晃，</p>
雙臂、雙腿關節都繃緊了，</p>
像是踩著高蹺的人，</p>
時時刻刻都要關注著自己的雙腳，</p>
防止一腳踏空，</p>
崴了腳，跌倒在地！</p>
但是，</p>
它走路雖然搖晃，</p>
速度卻一點都不慢，</p>
前腳邁出，後腳跟上，</p>
一眨眼就抵近了蘇午與狗剩所處的土房子門前，</p>
篤篤篤！</p>
它輕輕敲著門。</p>
女人細細的、溫柔的說話聲從門縫裏傳了出來：“狗剩子，給娘開開門，娘來看你啦……”</p>
聽著這個聲音，</p>
狗剩眼神一下變得驚恐起來！</p>
這是他死去娘親的聲音！</p>
大半夜，</p>
任誰聽到這種聲音，</p>
都隻會把門關得更嚴，</p>
哪可能開門？</p>
狗剩縱然還是個孩子，但他又不是傻子，怎可能上門外那隻詭的當？</p>
因而隻是眼神驚恐，卻並沒有要起身去開門的意思。</p>
“兒啊，</p>
我的兒啊，你都不想看看娘嗎？</p>
娘在下麵可想你啦！”</p>
狗剩眼圈微紅，</p>
仍舊不為所動。</p>
“兒啊，我的沒良心的兒啊……”</p>
“下麵好冷啊……”</p>
“娘把最後一把米都給你吃了，</p>
你這個沒良心的，</p>
連給娘開開門，讓娘進屋暖和暖和都不願意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