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顫顫巍巍地打開隨身的小箱子，</p>
底部有細密小孔的嘎巴拉碗、人骨製成的轉經筒、鋪著厚厚一層香灰的圓形鐵盒整齊地擺放於木箱中。</p>
他將人骨轉經筒立起，</p>
轉經筒上篆刻著六副不同的圖桉，代表著地獄六道。</p>
“佛子，請誦六字大明咒，</p>
並以手輕輕推轉轉經筒。”老僧緩聲慢語，做起自己專業的事情，他內心的緊張就不覺消散許多。</p>
“好。”</p>
蘇午點了點頭。</p>
隨後開口誦念六字大明咒：“俺嘛呢叭咪吽……俺嘛呢……”</p>
同時伸出手，輕輕推向那座立起的人骨轉經筒。</p>
‘批命’的情景，他此前已經曆過數次，對整套流程都已熟悉，但因為先前幾次批命，都是老僧給‘卓傑’批命，並非真正的他自己，</p>
導致他並未有什麽實感。</p>
但這一次不同，</p>
他開口誦念第一遍六字大明咒的時候，就感覺那種深藏於密藏域中的詭異力量被調動了，</p>
猶如暗潮般湧動著，</p>
在這間鬥室之內匯集。</p>
他順著那股潮聚潮湧的詭異力量，伸出手去，輕輕推動人骨轉經筒。</p>
蘇午真的隻用了細微的一絲力量，</p>
然而那靜立不動的人骨轉經筒，卻彷佛得到了莫大力量的推動，以肉眼難辨的速度轉動起來！</p>
這種情形從前未曾有過！</p>
蘇午看著轉動成殘影的人骨轉經筒，眯起眼睛，看向端著轉經筒的老僧，</p>
發現老僧咽著唾沫，神色也較為緊張。</p>
不過其為人批命不知多少次，想來當下情況雖然少見，但終究是有過經曆的。</p>
</p>
是以雖然緊張，卻並不慌亂，</p>
端著轉經筒，努力讓轉經筒不偏不倚，</p>
同時嘴唇蠕動著，</p>
不斷誦念出一段段批命經文。</p>
隨著他嘴裏不斷誦念經文，蘇午感覺到，密藏域本身的詭異力量越發包裹在轉經筒上，</p>
那以人雙腿骨作為主幹，</p>
蒙著一層十六歲處丨女肚皮的轉經筒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就像是有人用指甲劃過皮革，</p>
鋼筆掠過紙麵的那種聲響。</p>
沙沙，沙沙！</p>
聽到這聲音，老僧額頭汗水都淌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坐在上首的蘇午，依舊不斷誦念經文。</p>
轉經筒越轉越快，</p>
越轉越快，</p>
不斷有皮屑隨著它的轉動而簌簌掉落，灑在老僧的僧袍下擺，落在地麵上。</p>
老僧嚇得渾身發抖！</p>
當下出現的情況，終於超出了他過往的經驗。</p>
是他生平所遇的第一次！</p>
為何轉經筒上會有皮屑脫落？</p>
莫非有什麽‘東西’在那層刻畫著地獄六道眾生的皮卷上，描繪著新的東西？</p>
批命老僧不敢多想，</p>
隻能依循著長久以來保持的慣性，不斷誦念經文。</p>
好在，</p>
此種怪異現象並未持續太久。</p>
皮屑隻在老僧衣袍下擺鋪了薄薄的一層，轉經筒終於漸漸停止轉動。</p>
老僧握著骨柄，</p>
抬眼去瞧轉經筒上的圖桉。</p>
他首先看到——正對著自己的、本該篆刻六道眾生圖桉的皮卷上，卻是空白一片。</p>
其上原本篆刻的地獄六道眾生圖桉被莫名的力量刮去了。</p>
“咕冬……”老僧咽了口唾沫，又看轉經筒其他位置，亦俱隻看到了一片空白。</p>
莫可名狀的恐懼流轉於老僧心底。</p>
他鼓起勇氣，看向正對著蘇午的那片皮卷區域。</p>
這一次，皮卷上就不再隻是一片空白。</p>
出現了豐富的、各種各樣的圖桉。</p>
一個有四重圓圈的同心圓出現在皮卷上，而在這個同心圓的周圍，地獄六道眾生緊密團聚著。</p>
同心圓輪像是在往外散發著光芒，</p>
但不知為何，</p>
有淩亂的線條從其他空白區域覆蓋而來，看起來像是將這副完整的圖桉禁錮在了中間，</p>
包圍在了中央。</p>
“這是什麽意思？”蘇午比老僧更早看到正對著自己的圖桉，他先前沒有作聲，一直等老僧也看過圖桉後，方才出聲問話。</p>
他本身亦是一個能力超群的批命僧侶，</p>
但根本看不透自己的命格。</p>
老僧看著那副圖桉，腦袋懵然。</p>
其與蘇午盡皆明白，有自冥冥之中而來的力量，改變了轉經筒上的圖桉，使之呈現出當下的情形。</p>
然而這種情形，老僧也從未遇到過。</p>
他又該如何給蘇午批命？</p>
迎著蘇午平靜、卻彷佛能直指人心的目光，老僧終究是不敢撒謊的，他顫顫巍巍向蘇午跪倒，恭敬道：“弟子不知，弟子學識淺薄，生平為千百人批命，</p>
從未見過這種情形。</p>
請佛子責罰！”</p>
他頓了頓，</p>
隨後又道：“不過，六道轉經筒昭示人身所能係縛的六道諸詭，從圖桉上來看，</p>
六道群詭，佛子應是俱能係縛的。”</p>
四重圓輪周圍簇擁六道群詭，</p>
老僧正是因此作出的，蘇午可以係縛六道群詭的判斷。</p>
蘇午深深地看了老僧一眼，</p>
確定這個批命僧沒有說謊話，</p>
他開口說道：“繼續勘驗命紋吧。”</p>
“是。”</p>
老僧點頭應聲，取出香灰鐵盒，放在托盤裏，呈到蘇午麵前：“佛子，請於此上留下左手掌印。”</p>
蘇午依言將左手按在鐵盒中厚厚的一層香灰上。</p>
香灰細膩，</p>
他的手掌按在其上，留下的掌印亦是纖毫畢現。</p>
之後，老僧口中不斷微聲念誦經文，有莫名氣息施加在那一盒香灰上。</p>
他把鐵盒裏的香灰完整倒入‘嘎巴拉碗’內。</p>
將碗口扣上，</p>
雙手端著嘎巴拉碗，在胸前畫圓搖晃，</p>
隨著他的搖晃，</p>
香灰撲簌簌自嘎巴拉碗底部的孔隙裏灑出，在其身前的一張白紙上留下一道道粉灰痕跡。</p>
蘇午注視著那些粉灰留下的痕跡，</p>
看到它們漸漸組成玄奧的圖桉。</p>
他檢索自己腦海裏記憶的那些命紋，確定其中沒有任何一道命紋，與這玄奇圖桉類似。</p>
蘇午抬眼看向了老僧。</p>
想看看對方是如何解釋自己的命紋？</p>
批命僧將嘎巴拉碗裏所有的香灰都搖落了出來，隨後雙手端著嘎巴拉碗，低頭往白紙上看——</p>
其隻看了一眼紙上圖桉，</p>
忽然就慘叫了一聲！</p>
渾濁老眼裏淌下汩汩血淚！</p>
“怎麽了？！”蘇午心頭一驚，立刻起身，扶起慘叫著向後倒去的老僧侶。</p>
老僧侶捂著眼睛，血水從他指縫裏不斷溢出。</p>
他捂著眼睛，慘叫了一陣，氣息漸漸平穩，眼睛裏亦不再有鮮血溢出來，</p>
就掙脫了蘇午的攙扶，腦袋轉動著辨認蘇午所在方位，跟著就朝蘇午跪拜了下去：“佛子！佛子！</p>
我之師父康格，曾經受唿圖克圖之名，為一隻詭批命，他做了萬全準備，令那隻詭在人皮上留下了命紋。</p>
可他把人皮拿迴來，</p>
隻看了命紋一眼，都未看清那道命紋，雙目就一瞬失明，從此不得再做不了批命僧了！</p>
康哥上師為之批命的那隻詭，便是如今被稱作‘意之放魂僧’的那個！</p>
上師後來收我作弟子，</p>
令我繼承其衣缽，為他養老送終。</p>
我在其身邊日久，才偶然從他口中聽到——之所以有些人、詭的命紋不會為旁人所窺視，</p>
實在是因其命格要麽過分殊勝，不該為外人探知，</p>
要麽過分兇惡，命紋太過淩厲，也會叫直接損傷批命僧的雙目，使之不能看清命紋！</p>
佛子，佛子！</p>
您定是身具殊勝命格之人，命中乃有大成就，</p>
所以會有我今番遭遇！</p>
請您莫再為難老僧，給您勘驗命紋了。</p>
您這般命格的人，生來便是百無禁忌的！”</p>
老僧一邊說著，一邊捂著不知傷勢如何的雙眼，連連給蘇午磕頭，腦門上沾滿了香灰，</p>
看起來很是淒慘可憐。</p>
蘇午看他的樣子，還是堅持把他扶起，讓他與自己一同坐在矮塌上。</p>
這個老僧算是個不錯的僧侶，</p>
因之生於密藏域，並未有如蘇午這般來自文明世界人的是非觀，對於生殺祭獻活人之事，這批命僧並不覺得有什麽異常。</p>
但其雙手並不曾真正沾染過人血，</p>
凡事論跡即可，論心的話，世間無有完人。</p>
僅憑老僧所行所為，蘇午並不將他和其他紅衣大僧侶看作一類，是以看他淒慘可憐的模樣，</p>
便放緩了語速，溫和道：“我卻未有想到，自己的銘文還會讓你受此損傷。</p>
你若是從此後雙目失明，</p>
又如何為人批命？</p>
不能為人批命，你該怎麽活下去？”</p>
蘇午的問題很現實。</p>
大部分紅衣大僧侶多會掌握一些密咒真言、灌頂之法，拿捏這些東西，可以讓自己的後繼者不敢造次，</p>
讓自己安穩渡過一生。</p>
但眼下這個批命僧，還未尋得後路，未選中哪個弟子作後人，拿捏住他，眼下偏偏眼睛受損，</p>
雙目很可能失明，</p>
那等待他的未來，很可能就是被其他僧侶拿捏住，</p>
落個淒慘而死的下場！</p>
老僧聞言亦是悲傷不已，</p>
捂著眼睛連連搖頭，</p>
卻說不出話來。</p>
“讓我看看你的眼睛，說不定還有的救。”蘇午適時說道。</p>
他之所言，首要卻是為了確認，老僧是不是真的被命紋傷到了眼睛，瞎了眼？</p>
老僧聞言因了一聲，</p>
緩緩收迴血跡斑斑的手掌。</p>
隨後，蘇午便看到他的眼眶周圍遍布血汙，眼眶裏，兩隻渾濁的老眼看起來完好無損。</p>
隻是那雙眼睛最中心處，</p>
細小的童孔被一道深空的裂縫從中間‘割’開了！</p>
凝視那道深空裂縫，蘇午內心頓生出一種莫名的寒意！</p>
看來，</p>
自身的命格、命紋或許真的很特殊，</p>
但是否‘殊勝’，卻並不一定。</p>
老僧先前說過，命紋‘殊勝’或‘兇惡’的人、詭，都可能導致批命者的眼睛受到損傷，雙目失明。</p>
他隻說蘇午命紋殊勝，</p>
是不想得罪蘇午，</p>
被未來無想尊能寺的掌權者所嫌惡。</p>
但蘇午自己心裏卻要有數，知道自己的命紋中，並不完全就是具備‘殊勝’的事物，</p>
還很有可能，</p>
是伴隨著‘兇惡’的東西！</p>
底部有細密小孔的嘎巴拉碗、人骨製成的轉經筒、鋪著厚厚一層香灰的圓形鐵盒整齊地擺放於木箱中。</p>
他將人骨轉經筒立起，</p>
轉經筒上篆刻著六副不同的圖桉，代表著地獄六道。</p>
“佛子，請誦六字大明咒，</p>
並以手輕輕推轉轉經筒。”老僧緩聲慢語，做起自己專業的事情，他內心的緊張就不覺消散許多。</p>
“好。”</p>
蘇午點了點頭。</p>
隨後開口誦念六字大明咒：“俺嘛呢叭咪吽……俺嘛呢……”</p>
同時伸出手，輕輕推向那座立起的人骨轉經筒。</p>
‘批命’的情景，他此前已經曆過數次，對整套流程都已熟悉，但因為先前幾次批命，都是老僧給‘卓傑’批命，並非真正的他自己，</p>
導致他並未有什麽實感。</p>
但這一次不同，</p>
他開口誦念第一遍六字大明咒的時候，就感覺那種深藏於密藏域中的詭異力量被調動了，</p>
猶如暗潮般湧動著，</p>
在這間鬥室之內匯集。</p>
他順著那股潮聚潮湧的詭異力量，伸出手去，輕輕推動人骨轉經筒。</p>
蘇午真的隻用了細微的一絲力量，</p>
然而那靜立不動的人骨轉經筒，卻彷佛得到了莫大力量的推動，以肉眼難辨的速度轉動起來！</p>
這種情形從前未曾有過！</p>
蘇午看著轉動成殘影的人骨轉經筒，眯起眼睛，看向端著轉經筒的老僧，</p>
發現老僧咽著唾沫，神色也較為緊張。</p>
不過其為人批命不知多少次，想來當下情況雖然少見，但終究是有過經曆的。</p>
</p>
是以雖然緊張，卻並不慌亂，</p>
端著轉經筒，努力讓轉經筒不偏不倚，</p>
同時嘴唇蠕動著，</p>
不斷誦念出一段段批命經文。</p>
隨著他嘴裏不斷誦念經文，蘇午感覺到，密藏域本身的詭異力量越發包裹在轉經筒上，</p>
那以人雙腿骨作為主幹，</p>
蒙著一層十六歲處丨女肚皮的轉經筒上，發出細碎的聲響，就像是有人用指甲劃過皮革，</p>
鋼筆掠過紙麵的那種聲響。</p>
沙沙，沙沙！</p>
聽到這聲音，老僧額頭汗水都淌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坐在上首的蘇午，依舊不斷誦念經文。</p>
轉經筒越轉越快，</p>
越轉越快，</p>
不斷有皮屑隨著它的轉動而簌簌掉落，灑在老僧的僧袍下擺，落在地麵上。</p>
老僧嚇得渾身發抖！</p>
當下出現的情況，終於超出了他過往的經驗。</p>
是他生平所遇的第一次！</p>
為何轉經筒上會有皮屑脫落？</p>
莫非有什麽‘東西’在那層刻畫著地獄六道眾生的皮卷上，描繪著新的東西？</p>
批命老僧不敢多想，</p>
隻能依循著長久以來保持的慣性，不斷誦念經文。</p>
好在，</p>
此種怪異現象並未持續太久。</p>
皮屑隻在老僧衣袍下擺鋪了薄薄的一層，轉經筒終於漸漸停止轉動。</p>
老僧握著骨柄，</p>
抬眼去瞧轉經筒上的圖桉。</p>
他首先看到——正對著自己的、本該篆刻六道眾生圖桉的皮卷上，卻是空白一片。</p>
其上原本篆刻的地獄六道眾生圖桉被莫名的力量刮去了。</p>
“咕冬……”老僧咽了口唾沫，又看轉經筒其他位置，亦俱隻看到了一片空白。</p>
莫可名狀的恐懼流轉於老僧心底。</p>
他鼓起勇氣，看向正對著蘇午的那片皮卷區域。</p>
這一次，皮卷上就不再隻是一片空白。</p>
出現了豐富的、各種各樣的圖桉。</p>
一個有四重圓圈的同心圓出現在皮卷上，而在這個同心圓的周圍，地獄六道眾生緊密團聚著。</p>
同心圓輪像是在往外散發著光芒，</p>
但不知為何，</p>
有淩亂的線條從其他空白區域覆蓋而來，看起來像是將這副完整的圖桉禁錮在了中間，</p>
包圍在了中央。</p>
“這是什麽意思？”蘇午比老僧更早看到正對著自己的圖桉，他先前沒有作聲，一直等老僧也看過圖桉後，方才出聲問話。</p>
他本身亦是一個能力超群的批命僧侶，</p>
但根本看不透自己的命格。</p>
老僧看著那副圖桉，腦袋懵然。</p>
其與蘇午盡皆明白，有自冥冥之中而來的力量，改變了轉經筒上的圖桉，使之呈現出當下的情形。</p>
然而這種情形，老僧也從未遇到過。</p>
他又該如何給蘇午批命？</p>
迎著蘇午平靜、卻彷佛能直指人心的目光，老僧終究是不敢撒謊的，他顫顫巍巍向蘇午跪倒，恭敬道：“弟子不知，弟子學識淺薄，生平為千百人批命，</p>
從未見過這種情形。</p>
請佛子責罰！”</p>
他頓了頓，</p>
隨後又道：“不過，六道轉經筒昭示人身所能係縛的六道諸詭，從圖桉上來看，</p>
六道群詭，佛子應是俱能係縛的。”</p>
四重圓輪周圍簇擁六道群詭，</p>
老僧正是因此作出的，蘇午可以係縛六道群詭的判斷。</p>
蘇午深深地看了老僧一眼，</p>
確定這個批命僧沒有說謊話，</p>
他開口說道：“繼續勘驗命紋吧。”</p>
“是。”</p>
老僧點頭應聲，取出香灰鐵盒，放在托盤裏，呈到蘇午麵前：“佛子，請於此上留下左手掌印。”</p>
蘇午依言將左手按在鐵盒中厚厚的一層香灰上。</p>
香灰細膩，</p>
他的手掌按在其上，留下的掌印亦是纖毫畢現。</p>
之後，老僧口中不斷微聲念誦經文，有莫名氣息施加在那一盒香灰上。</p>
他把鐵盒裏的香灰完整倒入‘嘎巴拉碗’內。</p>
將碗口扣上，</p>
雙手端著嘎巴拉碗，在胸前畫圓搖晃，</p>
隨著他的搖晃，</p>
香灰撲簌簌自嘎巴拉碗底部的孔隙裏灑出，在其身前的一張白紙上留下一道道粉灰痕跡。</p>
蘇午注視著那些粉灰留下的痕跡，</p>
看到它們漸漸組成玄奧的圖桉。</p>
他檢索自己腦海裏記憶的那些命紋，確定其中沒有任何一道命紋，與這玄奇圖桉類似。</p>
蘇午抬眼看向了老僧。</p>
想看看對方是如何解釋自己的命紋？</p>
批命僧將嘎巴拉碗裏所有的香灰都搖落了出來，隨後雙手端著嘎巴拉碗，低頭往白紙上看——</p>
其隻看了一眼紙上圖桉，</p>
忽然就慘叫了一聲！</p>
渾濁老眼裏淌下汩汩血淚！</p>
“怎麽了？！”蘇午心頭一驚，立刻起身，扶起慘叫著向後倒去的老僧侶。</p>
老僧侶捂著眼睛，血水從他指縫裏不斷溢出。</p>
他捂著眼睛，慘叫了一陣，氣息漸漸平穩，眼睛裏亦不再有鮮血溢出來，</p>
就掙脫了蘇午的攙扶，腦袋轉動著辨認蘇午所在方位，跟著就朝蘇午跪拜了下去：“佛子！佛子！</p>
我之師父康格，曾經受唿圖克圖之名，為一隻詭批命，他做了萬全準備，令那隻詭在人皮上留下了命紋。</p>
可他把人皮拿迴來，</p>
隻看了命紋一眼，都未看清那道命紋，雙目就一瞬失明，從此不得再做不了批命僧了！</p>
康哥上師為之批命的那隻詭，便是如今被稱作‘意之放魂僧’的那個！</p>
上師後來收我作弟子，</p>
令我繼承其衣缽，為他養老送終。</p>
我在其身邊日久，才偶然從他口中聽到——之所以有些人、詭的命紋不會為旁人所窺視，</p>
實在是因其命格要麽過分殊勝，不該為外人探知，</p>
要麽過分兇惡，命紋太過淩厲，也會叫直接損傷批命僧的雙目，使之不能看清命紋！</p>
佛子，佛子！</p>
您定是身具殊勝命格之人，命中乃有大成就，</p>
所以會有我今番遭遇！</p>
請您莫再為難老僧，給您勘驗命紋了。</p>
您這般命格的人，生來便是百無禁忌的！”</p>
老僧一邊說著，一邊捂著不知傷勢如何的雙眼，連連給蘇午磕頭，腦門上沾滿了香灰，</p>
看起來很是淒慘可憐。</p>
蘇午看他的樣子，還是堅持把他扶起，讓他與自己一同坐在矮塌上。</p>
這個老僧算是個不錯的僧侶，</p>
因之生於密藏域，並未有如蘇午這般來自文明世界人的是非觀，對於生殺祭獻活人之事，這批命僧並不覺得有什麽異常。</p>
但其雙手並不曾真正沾染過人血，</p>
凡事論跡即可，論心的話，世間無有完人。</p>
僅憑老僧所行所為，蘇午並不將他和其他紅衣大僧侶看作一類，是以看他淒慘可憐的模樣，</p>
便放緩了語速，溫和道：“我卻未有想到，自己的銘文還會讓你受此損傷。</p>
你若是從此後雙目失明，</p>
又如何為人批命？</p>
不能為人批命，你該怎麽活下去？”</p>
蘇午的問題很現實。</p>
大部分紅衣大僧侶多會掌握一些密咒真言、灌頂之法，拿捏這些東西，可以讓自己的後繼者不敢造次，</p>
讓自己安穩渡過一生。</p>
但眼下這個批命僧，還未尋得後路，未選中哪個弟子作後人，拿捏住他，眼下偏偏眼睛受損，</p>
雙目很可能失明，</p>
那等待他的未來，很可能就是被其他僧侶拿捏住，</p>
落個淒慘而死的下場！</p>
老僧聞言亦是悲傷不已，</p>
捂著眼睛連連搖頭，</p>
卻說不出話來。</p>
“讓我看看你的眼睛，說不定還有的救。”蘇午適時說道。</p>
他之所言，首要卻是為了確認，老僧是不是真的被命紋傷到了眼睛，瞎了眼？</p>
老僧聞言因了一聲，</p>
緩緩收迴血跡斑斑的手掌。</p>
隨後，蘇午便看到他的眼眶周圍遍布血汙，眼眶裏，兩隻渾濁的老眼看起來完好無損。</p>
隻是那雙眼睛最中心處，</p>
細小的童孔被一道深空的裂縫從中間‘割’開了！</p>
凝視那道深空裂縫，蘇午內心頓生出一種莫名的寒意！</p>
看來，</p>
自身的命格、命紋或許真的很特殊，</p>
但是否‘殊勝’，卻並不一定。</p>
老僧先前說過，命紋‘殊勝’或‘兇惡’的人、詭，都可能導致批命者的眼睛受到損傷，雙目失明。</p>
他隻說蘇午命紋殊勝，</p>
是不想得罪蘇午，</p>
被未來無想尊能寺的掌權者所嫌惡。</p>
但蘇午自己心裏卻要有數，知道自己的命紋中，並不完全就是具備‘殊勝’的事物，</p>
還很有可能，</p>
是伴隨著‘兇惡’的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