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明到桐城的時候已經過了三點。


    周朗提前接到喬安明的電話,於是在門口接他。


    “你還真連夜趕過來了啊,自己臉色這麽差,明天過來也行啊…”


    “別廢話,她人呢?”


    “你說孩子還是杜小姐?”周朗貧嘴,喬安明剮白眼,他才止住笑:“行了,不逗你了,看你急成這樣,孩子他娘因為體力透支已經睡著了,我怕孩子吵到她,所以把孩子推去保溫室了,那邊有護士看著。”


    周朗考慮得很周到,喬安明感激之餘也唯有說“謝謝”。


    杜箬被安排在最靠南麵的病房,向陽,安靜,一切條件喬安明都很滿意。


    床上的人睡得很香,真是體力透支了,光從額頭上凝結的汗漬也能看出她剛才在產房進行了一場惡戰。


    喬安明不忍心將她叫醒,便獨自抽了椅子坐在一旁。


    杜箬睡了一個多小時。


    喬安明在一旁便陪了一個多小時。


    那一個多小時他想了許多事,之前已經做了決定,可麵對杜箬,他又有些心軟了。


    怎麽辦?


    要不等她醒吧,如果她醒過來,態度好一些,願意不跟莫佑庭結婚,那麽他就改變主意。


    嗯,就這麽定了。


    喬安明推翻了自己之前下的命令,跟律師又打了電話。


    杜箬恍恍惚惚地一直做夢,睜開眼便看到床前坐著一道人影。


    又是幻覺嗎?她覺得不可能是喬安明。


    可是喬安明很快就發現她醒了,湊過去問:“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或者哪裏疼嗎?餓不餓,小周說你醒過來可能會想吃東西…”


    他還發著燒,喉嚨沙疼,所以聲音都是啞的。


    杜箬完全沒有作好見他的準備,現在一睜眼他就問了一堆問題。


    這麽多問題,她怎麽迴答?


    連他的存在對於杜箬來講也是問題!


    頭疼,心也疼,杜箬隻能微微搖頭:“你怎麽在這兒?”


    “我剛到。”


    他的意思是他連夜從崇州趕了過來,何必?


    杜箬籲口氣,不看他的臉,也不說話。


    感動都必須藏在心裏,可是不爭氣的眼淚猖狂地往下掉,她沒來得及擦就被喬安明看到了。


    “是不是哪裏還疼?或者…”


    “我不想見你,你來做什麽?”


    “……”


    她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劈頭就扔過來這麽一句話,這迴輪到喬安明無言以對了,隻能嚐試著去握杜箬的手,她全身無力,也沒掙脫,任由手被他握著。


    “我知道你不想見我,但是我不能不來見你,我是孩子的父親。”


    所以說來說去,他隻是趕過來看孩子。


    “好,孩子你應該看過了,走吧。”


    “能不這麽跟我說話嗎?”喬安明真是受不了她的冷臉,可是又不能對這麽虛弱的杜箬發火,隻能揉著她的手指,將它們一根根捋直,再一根根縮迴去,反複的慢動作,最後將她的手整個揉進自己的掌心裏。


    用力,再用力…堅定地,握緊。


    杜箬體會著他如此溫柔又機械式的動作,萬般酸澀堵在心口,無話可講,話都說盡了,隻能流眼淚…


    怎麽就到了如此兩難的境地!


    壓抑到無法唿吸,巨大的網蓋過來,將兩人都罩在裏麵,口袋一樣收緊,隻留一條縫隙…


    好不容易她要逃出去了,怎麽他又來見她了。


    “走吧,喬安明,一會兒佑庭就要來了,他應該不想見到你在這裏,我不想他誤會我們…”


    她撒謊,一味隻趕他走,可他根本不想走。


    好在有護士進來,打破兩人的僵局。


    “杜小姐你醒啦?”


    “孩子呢?”


    “寶寶在保溫室那邊,我去推過來,另外周醫生讓我給你找了一套幹淨的睡衣,你剛才在產房那邊出了好多汗,換掉吧,不然很容易感冒…”


    護士說完又轉身看向喬安明:“這是寶寶爸爸吧,能否出去一下,我給寶寶媽媽換下衣服…”


    喬安明點頭乖乖出去,往走廊外麵走。


    走廊裏有剛生完的產婦,也有挺著肚子待產的孕婦,這是產科醫院,到處都是生命的希望。


    喬安明一個人走在走廊裏,有些顯得格格不入。


    周朗加班一夜,已經下班迴家了,之前他外聘來的產科醫生也走了,喬安明都沒時間跟她見一麵。


    一切都溜出了他的計劃,唯獨孩子和杜箬都相安無事,這樣就是萬幸了。


    “小周,還有一些事要麻煩你,幫我找一個口碑好的月嫂吧,還有杜箬在醫院的所有開銷費用,我會安排人匯過來。”


    喬安明安排好一切,迴病房的時候杜箬已經換好了衣服。


    寶寶安靜地睡在一旁小搖籃裏,護士剛給他喂過奶粉,正在叮囑杜箬一些喂養的事項。


    “一般產婦48小時之內會有奶水,剛來奶的時候盡量吃清淡些,為防止乳腺堵塞,你得每隔幾個小時就用熱毛巾敷一次…”護士說到一半,迴頭見喬安明站在門口,便招手讓他進來。


    “寶寶爸爸這幾天責任重大,熱敷會嗎?就是把毛巾弄濕弄熱,敷在產婦胸口,還要配合按摩,這樣乳腺才會盡快通暢,按摩手法在牆上都貼著呢,你自己學一下……”


    多麽重大的責任啊!


    喬安明尷尬發怵卻還是乖乖“嗯”了一聲。


    護士還在羅嗦地交代其他事,杜箬實在聽不下去了。


    “他不是家屬,孩子的爸爸還沒來!”


    護士以為自己真的搞錯了,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以為你是孩子的父親呢。”說完就吐著舌頭走開,一邊走還一邊嘀咕:“我說看著也不大像呢,年紀有些大了…”


    真是……護士這一聲嘀咕簡直雪上加霜。


    杜箬依舊那副冷臉:“我以為你走了。”


    “急著讓我走,你就這麽怕莫佑庭看到?”


    “當然,我們快結婚了,不想在這當口讓他誤會!”


    “那你昨晚就進了醫院,他為什麽沒來?他在哪兒?”


    喬安明不是傻子,這點破綻還是看得出來的,杜箬偏了一下頭,鎮定解釋:“他前幾天去出差了,孩子的預產期是一周之後,他算好了能夠趕迴來,可是沒想到會早產,我不想打擾他的工作,所以沒告訴他住院的事。”


    理由很充分,表情也很認真。


    喬安明信了。


    他不能不信,那天他在雨裏等了一夜,莫佑庭跟她都同居了,還能有假嗎?


    “好,我等他到了就走!”


    “他在出差呢,一時半活不會來,你想幹嘛?非要讓我難堪嗎?”杜箬氣急了,莫佑庭根本不會來,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醫院裏。


    喬安明態度也很強硬:“杜箬,我不會妨礙你跟他怎樣,反正我跟他之間你早就作了選擇,但是你也要懂得適可而止,畢竟我是孩子的父親,我有權利在這裏!”


    真是互不相讓,都是臭脾氣。


    杜箬懶得理他,被子一卷翻身睡覺:“隨便你!”


    大概下午吧,桐城勝安好多人都知道“太子”出生了。


    消息是從梅姐那裏傳開的,因為前晚杜箬給梅姐打了電話,梅姐看到好多未接來電,事後打迴給杜箬,得知她生了。


    臨近傍晚的時候,梅姐拎了東西來醫院看杜箬。


    “啊呀,這醫院好難找啊,這麽隱蔽,不過條件真好,杜箬你怎麽來這種醫院生……”梅姐人未到,聲先到,可所有高亢的聲音都隨著她的腳步踏入病房的那一刻啞然而止。


    因為她一進門就看到了喬安明。


    喬boss斜斜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表情冷凝…


    活脫脫的大白天見鬼!


    啊,不對!


    不是鬼,是神!


    梅姐嚇得趕緊收迴聲音,踩著小步子走過去,先打招唿:“喬總,您也在啊。”


    可剛說完梅姐就覺得想咬舌自盡,這話說得簡直太沒藝術性了。


    什麽叫“您也在啊”!意思不就說他不應該出現在這嗎?


    但梅姐已經緊張得沒頭緒,隻能訕訕笑了幾聲,舉了舉手裏的塑料袋:“我來看杜箬,還有孩子…”


    “梅姐……”杜箬在床上出聲。


    梅姐立刻越過喬安明往床邊走。


    “對不起杜箬,我昨天夜裏陪客戶吃飯,喝多了,也不知怎麽就沒聽到電話鈴聲,你是所托非人,我該死…”


    “沒關係,也沒出什麽事!”


    “幸虧沒出什麽事!”


    梅姐又用餘光偷瞄喬安明,這孩子可是“龍子”啊,要是真出事,這喬boss不得削了她!


    “寶寶呢?”梅姐問。


    “剛被護士抱去洗澡了,你等一會兒吧,應該很快就來。”杜箬把床靠搖起來,親熱地跟梅姐說話,病房裏崩了一天的氣氛總算放鬆了一些。


    杜箬已經一天沒跟喬安明講話,現在梅姐來了,他覺得自己應該稍作迴避,便起身準備往外走。


    剛走到病房門口便見周朗帶著一個婦人走進來。


    “杜小姐,這是丁阿姨,金牌月嫂,有7年育兒經驗!”


    丁阿姨立刻點頭打招唿:“太太,您好!”


    杜箬還蒙在鼓裏。


    “什麽月嫂?”她怔怔看向喬安明。


    喬安明解釋:“我讓小周給你找的月嫂,照顧你和孩子的飲食起居,先簽兩個月,兩個月後如果沒問題再續簽!”


    杜箬眼睛瞪圓,她才不要什麽月嫂,他又自作主張!


    “解約,我不需要月嫂!”


    “你沒有月嫂打算怎麽弄?自己帶孩子?你有經驗嗎?你有精力嗎?”


    “那也是我的事,孩子是我的,喬安明,你憑什麽給我擅自安排這些東西!”她也是氣極了才這樣不分場合地衝他嚷嚷。


    梅姐在一旁倒吸冷氣,天,她第一次見到有人敢衝喬boss這樣吼!


    周朗看著心裏癢,便從中調解:“杜小姐,我覺得喬總考慮得很周到,你是頭胎,沒有育兒經驗,要是雇個月嫂照顧,對你和孩子都好。”


    “不需要!我負擔不起月嫂!叫她走吧。”


    “你所有的費用喬總都付過了,他不過是想你別那麽辛苦!”


    周朗這話一出,喬安明就知道要出事了,杜箬的脾氣他還不了解麽,死倔!


    果然,杜箬仰著頭,惡咧咧地看向喬安明:“多能耐啊,用錢找個月嫂來看著我?看著孩子?你不是簽了我的離職申請了嗎,為什麽又來煩我?我不過是想幹幹脆脆地離開,這麽難嗎?”


    喬安明被她問得啞然無語,一時難以招接。


    杜箬心裏有恨,見他不說話,一口氣更是咽不下去,幹脆從床上坐了起來:“你在下屬麵前不是一向很大度的嗎?為什麽死擰著我不肯放?我跟莫佑庭都快結婚了,你從崇州跑來做什麽?你那些勇氣和骨氣都去哪裏了?為什麽不能漂亮點鬆手,會死嗎?不會死,但是你再這樣逼我,我就死了!”


    莫名其妙的一段話,杜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像是有人在她胸腔投了一顆炸彈。


    “轟-”一聲,碎片四飛,全部爆了出來。


    現場氣氛冷到極點,個個凝神屏息。


    周朗都不吱聲了。


    梅姐捏著冷汗,睨了一眼身側的喬安明,喬boss滿臉陰雲,劍眉鎖得很緊,眼神中透著寒氣。


    “好了,杜箬,少說幾句,喬總他也是為你好!”梅姐試著勸。


    “為我好?他是想要孩子!”


    “是,我是想要孩子,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孩子,不然你以為我會連夜從崇州趕來?守在你床邊守了大半夜,到最後你還是要趕我走,好,我走,我早就應該清醒!”


    喬安明也亂吼一通,支離破碎,頭昏腦脹。


    他的燒還沒退呢,靠毅力才撐到現在。


    吼完整個病房的人都不說話了,喬安明轉身看向周朗:“月嫂留下,給我看好杜箬!她什麽時候出院?沒我同意,不準她出院!”


    喬安明下了死命令,說完便拂袖而去,一室死寂。


    杜箬聽懂他話裏的意思,操起手邊的東西往喬安明的後腦勺扔,沒砸中,高朗的身影很快走出病房。


    周朗無奈,看了床上氣急敗壞的杜箬一眼,也緊隨喬安明出去!


    月嫂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雇主,低低微微退到一旁。


    梅姐歎了一口氣,坐到床邊去安慰杜箬:“你何必呢?他這樣一個人,要麵子,你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吼他,他能不生氣嗎?況且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就算你要跟他撇清關係,但也沒辦法改變他與孩子之間的血脈聯係,俗話都說了,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


    杜箬閉起眼睛,全身顫抖:“梅姐,你不懂……”


    她明白“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道理,可是她沒有辦法,她必須連筋都一並割斷。


    傍晚的醫院大廳很是熱鬧。


    喬安明坐在大廳的椅子上想事情,小張買了煙過來。


    “喬總,今晚迴崇州嗎?彭助理剛才給我打電話了。”


    “迴吧,過幾天再來。”


    喬安明撐著膝蓋站起來,可是剛走幾步就覺得頭暈目眩,腳步抖了抖,小張立刻扶住他。


    “喬總您是不是燒還沒退?”


    “沒關係,走吧……”


    可是他這一句“沒關係”終究是高估了自己,車子開到崇州家門外,喬安明剛跨出車門,人就暈了過去。


    醒過來的時候喬安明已經在崇州家的臥室。


    醫生剛走,掛了吊瓶。


    顧瀾坐在榻榻米上翻看雜誌,旁邊亮著一盞落地燈,聽到床上有動靜,顧瀾便知道喬安明醒了。


    “你剛掛完一瓶點滴,高燒39度半,醫生說如果今天夜裏沒有退燒,明天就必須去住院。”顧瀾的聲音從光暈裏傳出來,不冷不熱。


    喬安明支撐著起來,用手揉著太陽穴。


    “我覺得沒什麽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是吧,你日夜兼程的,確實累。”顧瀾言辭裏半遮半掩,聽不出喜怒。


    喬安明心裏亂成一團,渾身乏力,又躺迴床上。


    顧瀾見他憔悴的模樣也不忍心多言,終於放下雜誌從榻榻米周圍的光暈中走出來。


    “要喝水嗎?有沒有吃晚飯?我讓琴姨給你去弄些吃的。”她突然又熱絡起來,態度明明暗暗。


    喬安明搖頭:“不吃了,睡一會兒。”


    “好,那我在這陪你,有事叫我。”顧瀾又彎腰替他掖了掖被角,臉上顯出笑容。


    喬安明總覺得她笑得有些牽強,她知道孩子已經出生了嗎?


    應該不會,沒那麽快!


    杜箬的手機自動關機了,因為她是被臨時送去醫院的,沒有帶充電器。


    莫佑庭給她打了一天電話,又跑去出租屋等了一晚上,結果還是沒有一絲杜箬的蹤影。


    又想起那日飯席上的話,難道她真的離開桐城了?


    “小冉,杜箬有沒有跟你聯係?”


    莫佑庭難得主動給鄭小冉打電話,可開口便是“杜箬”。


    “沒有,我這幾天在外地出任務!”小冉冷邦邦迴複,她也沒撒謊,杜箬確實沒跟她聯係。


    “真沒有?她真沒聯係你?”


    “真沒有!你幹嘛!”鄭小冉的脾氣也很衝,“杜箬在桐城,你們在一個城市,居然來問我行蹤?”


    “她辭職了,說要離開桐城,肚子這麽大了,下周就是預產期,我想來想去她也隻會去找你。”莫佑庭滿口全是對杜箬的關心。


    鄭小冉心酸悲涼:“她沒有來找我,莫佑庭,杜箬也不是孩子了,她這麽多年一個人都過來了,我相信她有自己的打算!行了,我在外景現場,很忙,掛了!”


    不愧是死黨。


    她其實已經知道杜箬正住院,但她答應杜箬要騙莫佑庭。


    騙到底!


    杜箬在醫院安穩地住了幾天,慶幸喬安明沒再出現。


    月嫂沒有走,盡心盡力地照顧杜箬和寶寶的飲食起居。


    寶寶很乖,可能知道媽媽孤助無援,所以大多數時間他都安靜地睡覺。


    杜箬那幾天心態也很平和,盡量不去想喬安明的事,費心照顧寶寶,寶寶睡著的時候她就在旁邊看著。


    柔軟的一團小生命,總是皺著眼皮,皮膚由微紅漸漸轉為白皙。


    五官還沒長開,但是輪廓都大致出來了。


    杜箬雖然百般不願意,但是連周朗都說了:“寶寶像爸爸,眉目英朗,將來也是個害人的東西!”


    喬安明最終還是住院了,因為高燒退不下來,可是他人在醫院,心卻在桐城。


    好在周朗定時會給他傳照片和消息。


    “你兒子今天黃疸退了許多,丁阿姨每天上午都會帶他去陽台曬半小時太陽。”


    “我上午有兩台手術,剛去病房看過她,情緒比你走的那天好…”


    “小家夥挺好帶的,乖,夜裏也不怎麽哭,月嫂比較敬業,她恢複得挺好。”


    “她今天跑來辦公室問我什麽時候可以出院,怎麽說?”


    “中午她似乎沒吃什麽東西,看出來情緒不穩定,下午又來辦公室找過我一次,問我什麽時候可以讓她出院。”


    “我明天得出省,要離開醫院好多天,到底怎麽說?總不能一直把她留在醫院吧,這不符合院裏的規矩!”


    “…行了行了,知道你為難,估計你喬安明活到這歲數,也就杜箬能夠讓你左右為難成這樣,我給你拍幾張他們母子的照片吧…”


    照片很快就傳到了喬安明的手機上。


    有寶寶在育嬰房洗澡的照片,混在一排差不多模樣的小東西裏麵,光著身子,喬安明根本分不出哪個是他兒子。


    也有寶寶在搖籃裏熟睡的照片,小家夥頭微微側著,粉嘟嘟的嘴巴往上撅,兩手舉過頭頂,臉上有幾顆細微的奶疹。


    最後是杜箬給寶寶剪手指甲的畫麵。


    她將孩子平躺放在床上,而她半跪在一旁,屁股撅得老高,用力壓低上身替他剪指甲。


    那麽敞亮的病房,水粉色的窗簾被風吹得晃起來,杜箬的頭發鬆鬆散散落在耳根上。


    拍照的角度是側麵,孩子嫩蔥蔥的手機被她捏在指尖。


    那樣一個定格,陽光都籠在她身上,一切都顯得不真實。


    唯獨杜箬臉上那抹似有似無的笑,平靜安然…


    病房門口響起腳步聲,喬安明立即將手機屏幕按滅,假裝看小桌板上的電腦。


    顧瀾拎著午飯走進來。


    “怎麽又在工作啊?人都病到住院了也不知道休息一下,吃飯吧,琴姨今天不怎麽舒服,所以我讓她留在家了,下午我在醫院陪你。”


    “其實我也沒什麽大礙,燒也退了,我想明天出院。”


    “不行,醫生說了,肺炎可大可小,你迴家肯定是撲到工作上,所以還是給我老老實實再在醫院呆幾天吧。”顧瀾難得用這麽直爽的口氣講話。


    但喬安明在醫院實在住不下去了,快住院一周了,心都飛走了。


    “沒事,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在醫院我也住不慣。”


    “反正不能這麽快出院,這話也不是我說的,是醫生說的!”顧瀾一副她也無能為力的樣子,將保溫袋裏的飯盒一個個拿出來,“吃飯吧,一會兒就涼了,在醫院多呆幾天不會耽誤你什麽事!”


    杜箬終於耐不住了。


    她已經在醫院住滿六天,照理順產四天就能出院了。


    喬安明走的時候下令,未經他同意不許她出院。


    她本以為是他一時氣話,可是周朗那邊遲遲拖延不開出院單,杜箬才真的焦急起來。


    早晨她又去了一趟周朗辦公室,被告知“周醫生出差了”。


    她怎麽就忘了,喬安明向來說一不二,什麽時候食言過?


    中午的時候杜箬叫丁阿姨出去給她買了萬能充電器。


    手機插上電源,打開,一圈下來隻有鄭小冉和莫佑庭的短信及未接來電,至於喬安明的,隻言片語都沒有!


    好,他來真的!


    任佩茵自出院後一直在家療養,身體恢複了一些,抽空去了趟佛寺。


    她以前可從來不信這些,總覺得命由自己不由天,可是最近一年家裏諸事不順。


    先是兒子遇到狐狸精,鬼迷心竅鬧著要離婚。


    接著自己又患了腫瘤,切除了2/3的胃。


    現在連兒子都病了,雖無大礙,但她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去求道簽吧。”任佩茵燒完香出來,轉身往偏廳的佛堂走。


    佛堂裏常年有“老僧”坐在那裏替有緣人解簽,當然,說是“有緣人”,最後總要收取一定費用。


    陳媽跟著任佩茵,還笑話了幾句:“太太,我就記得您前年去過一次普陀山,因為聽說那裏的送子觀音很靈您才去的,結果迴來之後您還抱怨呢,說大老遠趕過去,結果什麽都沒應驗!”


    “不許胡謅,寺廟裏的菩薩都聽著呢,心誠才能靈驗。”任佩茵講得煞有其事。


    陳媽見她認真,也就不吱聲了。


    佛堂裏焚著盤香,老僧立在一旁。


    任佩茵很虔誠地先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才搖簽。


    長窄的竹簽掉了一支出來,她立刻撿起來。


    簽麵刻著細小的一排字,任佩茵眯著老花眼才念了出來:“東方月上正嬋娟,頃刻雲遮月半邊,莫道圓時還又缺,須教缺處複重圓。”


    “大師,什麽意思?”


    老僧半虛著眼,將竹簽接過去:“求什麽?”


    “求家運。”


    “家運…”老僧又看了一遍簽麵,搖了搖頭:“若是求家運,這簽不妙啊。”


    一聽這話任佩茵就急了起來。


    “不妙?哪裏不妙?”


    “施主你看,本簽為雲遮明月之象,若事事不遇,則唯有辛勞,終能入佳境,若事事如意,好景已迫眉睫啊。”


    玄乎玄乎,任佩茵聽得一知半解,但大概聽出來,這簽不好。


    “那怎麽解?我該做什麽?”


    老僧將任佩茵上下打量一番,見她衣衫富貴,麵色也是富人之相,便搖頭晃腦地說:“雲遮明月,亦是凡事,施主看起來也是不愁衣食之人,願多行善,言積德,以迓天庥者,君之目前即是浮雲遮月不得疑惑,得待雲開自見明月時……”


    咬文嚼字說了一堆。


    虛虛實實,任佩茵更是聽不明白。


    陳媽在後麵拉老太太的大衣下擺:“走吧,太太,還得去醫院看喬先生呢…”


    “等一下,等我聽大師講完再走。”


    任佩茵似乎聽出了玄機,掏出錢包抽了幾張紙幣放到老僧麵前:“大師,我們也算有緣,麻煩您將簽文解釋得透徹一些。”


    老僧一直半眯著眼,見那幾張紅色紙幣,眼中立刻聚起光束,嘴上卻念念有詞:“出家人,手不沾銅臭俗物,既然施主誠心求簽,就給我寺添點香油錢吧。”


    語畢便指了指麵前的紅漆錢箱……


    任佩茵和陳媽從寺廟出來已經是一小時之後。


    老太太花了兩千多塊,添了三次“香油錢”,求了一支簽,跟老僧聊了大半個小時,最後帶了一個平安符出來。


    平安符其實就是一張小黃紙,老僧故弄玄虛地在上麵寫了幾個毛筆字,用一個簡陋的香包包了一下,老太太當寶貝一樣護著。


    她說得給安明送去。


    任佩茵直接讓司機從寺廟開去醫院,可是喬安明卻不在病房。


    剛巧喬安明的手機就在那時候響了,老太太在病房裏找了一圈,總算在枕頭底下找到手機。


    陌生號碼,她便接了。


    “喂,喬安明,你到底想怎樣?你以為一直把我困在醫院就行了嗎?我要帶孩子出院,叫周醫生給我開出院單!!!”


    杜箬聽到那頭一接通就開始罵,她是真的被憋壞了,可是她怎麽會料到,那頭接電話的不是喬安明,而是任佩茵!


    誰說燒香求子沒有用!


    靈驗了,靈驗了,菩薩終於顯靈了。


    老太太激動又心焦,手指抖著掛了電話。


    杜箬再打過去,已經無人接!


    喬安明從病房外麵走進來的時候,任佩茵正坐在沙發上發愣。


    “媽,你什麽時候來的?”


    “那丫頭是不是生了?”任佩茵的聲音都有些沙啞顫抖,灼灼的期待目光盯著喬安明。


    喬安明知道孩子出生的事瞞不了多久,很順然地點了一下頭。


    老太太眼裏立馬就潮濕了,手捂住心口:“真的生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喬安明不答,低著頭走進房間。


    任佩茵又急又氣又激動,走到他麵前逼問:“瞞著我,你打算怎麽安置這個孩子?”


    “孩子會暫時先跟著媽媽。”


    “不行!那是喬家的種,那是我的孫子,怎麽能夠跟著那狐狸精!”任佩茵又開始跳腳,“我之前就告訴過你,孩子必須抱迴來給顧瀾養。”


    喬安明心裏亂得很,麵前隻有兩條路給他,要麽要迴孩子,要麽孩子和杜箬一同失去。


    反正他和杜箬之間已經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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