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許喬喬活的日子不多,但是也夠本了。</p>


    隻是最後又是喬喬先走一步了。</p>


    這麽多年,兩人的容貌都沒啥變化,有的話,也就是君祁的眼神更加堅毅了,更加老成了,雖然沒有許喬喬在的時候,依舊是冷冰冰的,不過時光賦予他很多東西。</p>


    最後時光也要將這些東西一一奪走。</p>


    相思一輩子也沒有成親,她接管了她師父留下來的東西,成為了史上最年輕的女宗主,一輩子都在為著師門兢兢業業的做著事情。</p>


    後麵,雙方偶然碰見了一次,許喬喬也大概明白了,為什麽相思在離開他們之後,很少提起她的阿父了。</p>


    她被當成所謂的海神的新娘,被獻祭了之後,村子裏的情況並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差,到後麵,海嘯來了,村子都沒了,她迴到家的時候,那裏已經被摧毀了。</p>


    許喬喬最後一次見相思,對方已經是個白發老叟了,她躺在床上,眼睛緊閉著,看著是時日無多的模樣。</p>


    帶他們過來的弟子將他們兩個帶到了,就退下了,許喬喬與君祁麵麵相覷,君祁看出了許喬喬的不安,他將喬喬的手握住,給了她力量。</p>


    相思慢慢的睜開了眼睛,這個過程很緩慢,她做的很費勁,模糊間看到了許喬喬和君祁的身影,他們兩個還是那麽年輕,那麽恩愛。</p>


    “喬喬……姐姐,還有……使……使者大人。”</p>


    相思幹枯的聲音響起,許喬喬立刻就拉著君祁走了過去,見相思要起來的樣子,急忙製止道:“哎,別了別了,就這樣吧,這樣省力。”</p>


    相思也乖乖的躺了迴去,她睜著渾濁的雙眼,想努力看清楚許喬喬的模樣,可惜還是那麽模糊,根本就看不清人臉,笑了笑:“你們來啦,真好,走之前還能再看你們一眼。”</p>


    許喬喬看著這個明媚的小姑娘,現在變成了一個時日無多的老人,心裏莫名有種難受感,明明上次見到對方時,她還那麽精神,就是頭發變白了而已。</p>


    “相思……”</p>


    “哎。”相思遲鈍的應了句,她的手抓著許喬喬的手,慢吞吞道:“喬喬姐姐,我就是想走之前再看看你們,看到你們關係還是那麽好,我就開心了,對了,你們兩個成親了嗎?”</p>


    成親?</p>


    許喬喬的臉有些紅,她看向君祁,二人視線對上,君祁拍拍她的肩膀,骨節分明的大手就放在許喬喬的肩頭上,兩人就這麽貼著,許喬喬扭迴了頭,衝著相思輕微的搖了搖腦袋:</p>


    “還沒呢,這……我們兩個都知道對方心意,這些繁文縟節就不需要了。”</p>


    “那可不行!”</p>


    相思的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她的語氣嚴厲了起來,看來這麽多年宗主的位置坐下來,還是積累了一些氣勢的,看上去還挺唬人的。</p>


    “成親可是一個女孩子最為重要的事情,喬喬姐姐,這怎麽能不辦呢?雖說你們兩個都明白了對方的心意,但是成親這件事情可不能少。”</p>


    說著說著,相思忽然有了幹勁,她拍拍許喬喬的肉掌,臉上的笑容特別明亮:“這婚禮啊,得辦,雖說你們兩位都比我大,但是我做個證婚人可好?”</p>


    這件事情相思早就想說了,可是平時說出來,她怕使者大人瞪她,然後趕她走,好不容易才聚一次的,她才不想這麽快就離開。</p>


    現在這個時候,使者大人總不拒絕她了吧。</p>


    成親……這個?</p>


    許喬喬下意識的看向了君祁,隻見他低垂著腦袋,似乎在考慮什麽事情,感受到許喬喬的目光注射過來之時,才抬起腦袋,他也一樣是聽到了相思說的那些話。</p>


    “那就辦吧,我也欠了你一場婚禮。”</p>


    君祁笑著摸了摸許喬喬的腦袋,剛才相思提起來,他才注意到這件事情,他和喬喬雖然已心意相通,但確實還差點,要是在大海裏,確實是不用在意的。</p>


    可是他忽然想起了上次,他們兩個在江南遊玩時,碰巧遇上當地的一個大老爺辦婚禮,那個壯觀景象,他看到了許喬喬眼裏的羨慕。</p>


    </p>


    他也想要娶喬喬。</p>


    僅僅過橋是不夠的。</p>


    許喬喬聽著君祁的話,心裏立刻反駁了出來:其實不止一場。</p>


    相思聽到君祁的話之後,立馬就活過來了一樣,她快速掀開被子,自己就坐了起來,敲了敲放在床頭的那個鑼,鐺鐺的聲音不斷響起。</p>


    很快,剛剛那個領著許喬喬和君祁進來的那個小弟子便進來了。</p>


    “師父,何事?”</p>


    相思笑笑:“阿靜啊,趕緊將我之前準備的那些東西都布置起來,最好今天就布置完。”</p>


    東西?</p>


    許喬喬皺起了眉頭,感覺主動跳入陷阱了。</p>


    “是,師父。”小弟子辦事情也幹脆利索,應完之後直接就出去了,很快,外麵便響起了他指揮人幹活的聲音,許喬喬看著那些紅彤彤的東西,嘴角抽了抽。</p>


    這家夥還真是早有蓄謀了啊。</p>


    很快,許喬喬和君祁也換上了喜服,真的是早有預謀,這個念頭許喬喬越發肯定了,因為這件衣裳實在是太合身了,相思這個念頭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有的啊。</p>


    大概在傍晚之前,一切都準備好了。</p>


    相思由著那個小弟子的攙扶走了出來,她穿上了一件特別好看的衣裳,配上那滿頭白發,活脫脫一個老太君的模樣。</p>


    庭院裏一片喜氣洋洋,到處都是紅色,但是卻沒多少賓客,這對新人站在正中間,穿上了得體的喜服。</p>


    這次成親和上次可是不一樣,這次許喬喬全程都特別清醒,她黏著綢緞的手心飛速冒汗,把那裏都浸濕了很多。</p>


    相思看著這對新人,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然後便開始行禮了。</p>


    此刻正好是黃昏,暖黃色的光暈照射了過來,多了幾分聖潔。</p>


    等到禮成的那一刻,雲層散開,光線也濃烈了很多,灑下一地金黃。</p>


    相思看的不清楚,隻能看到兩個人披著光芒,站在一起的樣子。</p>


    你瞧,多配啊!</p>


    在給許喬喬他們兩個住持完婚禮之後,相思便在睡夢之中離開了這個世界,她離開的時候,是帶著笑意的,或許睡夢之中,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少女,她的師父陪著她。</p>


    會和小藍,還有使者大人一起玩耍。</p>


    相思離開這個世界後,許喬喬和君祁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熟識的人也不在了,之後他們兩個去了很多地方,看過最高的山脈,最美麗的森林,最璀璨的夕陽,還有最漂亮的花花。</p>


    不知過了多少年,他們兩個將這裏的山川河流都看了個遍,不變的還是那副容顏。</p>


    或許人死前都是有預感的吧。</p>


    在許喬喬生命最後的半年裏,她央求著君祁,希望能迴到他們生活很多年的那片海域,彼時她的身體也在變差,這個變故是在三年之前發現的。</p>


    她開始嗜睡,身體在慢慢變得虛弱,看來鮫人之心還是不能給予她與鮫人真正長壽的生命。</p>


    他們看過了很多醫師,都沒辦法了,最後君祁想剖自己的心給許喬喬,好在許喬喬先發現了,她連忙製止了對方這個行為。</p>


    “我們說好的,這種事情不能發生,我要是走了,你隨我走,我都沒沒意見,但是不準犧牲你自己來救我,不然你想讓我像慕前輩一樣嗎?”</p>


    一想到慕思禮,君祁便忍不住的開始心疼了起來,他將許喬喬緊緊的摟進懷中,聲音帶著些顫音:“可是,難道讓我眼睜睜的看著你走嗎?”</p>


    許喬喬沉默了,她的下巴輕蹭著君祁的胸口,也緊緊的迴抱住了他。</p>


    對不起,這種感覺很痛苦,我知道的,但是我也不可能讓你犧牲自己來救我。</p>


    看著許喬喬的身體,君祁本來是不想同意的,但最後受不住那雙眼睛淚眼汪汪的攻勢,最後還是不得已同意了。</p>


    迴去的那天,是夏季的小尾巴,太陽很大,但是霧氣也很濃很大,幾乎看不清前方的路,許喬喬躺在小船上,蓋著蹭薄被子,唿吸很淺。</p>


    船上有著一些吃食,不過許喬喬吃的很少。</p>


    彼時已經過了五個多月了。</p>


    最後的幾天裏,許喬喬幾乎都是在睡眠之中度過的,君祁每天給她梳著頭發,采好看的小花放在她的懷中。</p>


    一個夜晚,許喬喬忽然就醒了過來,她看到君祁趴在船頭的身影,那亂糟糟的頭發,還有滿是褶皺的衣裳,一看就是很久沒有梳理過了。</p>


    許喬喬笑笑,她湊過去,親了親君祁的鬢角,就這麽一個動作,就將對方驚醒了。</p>


    “喬喬,你醒啦!”</p>


    君祁驚喜的看著許喬喬,許喬喬笑笑,沒有說話,她張開了雙臂,君祁立刻會意,撲過去抱住了她。</p>


    今天是滿月,月亮很大很亮,星星的光芒也很耀眼。</p>


    “喬喬,你餓嗎?我烤魚給你吃怎麽樣?”</p>


    “我現在就想抱抱你。”</p>


    “好。”</p>


    許喬喬看著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聲音有些虛弱:“君君,陪陪我看星星吧,我好久都沒看到這麽漂亮的星星了。”</p>


    “好。”</p>


    君祁小心翼翼的將許喬喬抱了出來,他找了個地方坐下來,讓許喬喬依偎在自己懷中,夜晚很靜,微風吹來帶著一絲涼意。</p>


    兩個人都沒說話,就是看著星星。</p>


    “君君,我好喜歡你。”</p>


    許喬喬忽然冒出了這麽一句,她低下了腦袋,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索性就閉上眼睛,不再看東西了。</p>


    “我也喜歡你,喬喬。”</p>


    “我知道的。”許喬喬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帶著幾絲驕傲。</p>


    這話說完之後,兩個人又沒有話說出口了。</p>


    許喬喬又說了這一句:“君君,下個世界,我一定會找到你的,所以你要等我,知道嗎?”</p>


    “嗯,好,我等你。”</p>


    君祁湛藍的眼珠子就看著許喬喬蒼白的麵孔,他覺得自己的心快要死了,但是他要聽喬喬的話。</p>


    “這就好,嘻嘻。”</p>


    許喬喬聽到君祁保證的話之後,就抱住君祁,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p>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天開始亮了起來,懷中人早就已經沒了聲息,就隻剩一具冰冷的軀殼。</p>


    喬喬,她已經去下個世界找君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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