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閣別院。


    湖畔涼亭,掌門鍾舒夜仍舊坐在白日的位置上悠然望天,目光所指,是前日裏天降神跡的源頭,虛空中一處虛無之地。


    這幾天裏他幾乎日夜如此,仿佛那一片空蕩蕩清郎朗的天上,藏了什麽了不得的寶藏一般。


    白天與他同在涼亭的須發皆白的黑衣老者已經不見,唯有雍容富貴氣質溫和的中年婦人還在這裏,坐在他的身邊,手裏捏著一枚不知從何處撿來的枯黃落葉,心思卻已遠去,「師兄可是信了那雲百樓今日所說的話?」


    鍾舒夜不置可否,「如今這個世道,不光是山上宗門之間的事情已經測不得了,山下世俗更是亂如團麻,未來的事情,誰說了的都可以不算。」


    中年婦人沉默片刻,問道,「我聽風閣如今......該當如何?」


    她美眸低垂,然後看向鍾舒夜道,「若是離郡與廣郡之間確已經勢同水火必有一戰,那我們貿然參與其中,隻怕泥足深陷......聽風閣與蒼顏劍宗和金劍門不同,如今仍在局外,或可以等那一戰出了結果......再做決定不遲。」


    鍾舒夜仍舊看向天空虛無處,淡淡道,「無論是離郡還是廣郡,能讓其話事人親自前來聽風閣別院求見,隻是因為如今的聽風閣對於此刻的雙方而言都有足夠大的價值,若是等到離、廣之爭塵埃落定,整個西南漢州未來格局都已明朗,大勢所趨之下,多一個聽風閣或者少一個聽風閣,對於勝者而言又能有多大的區別?」


    「甚或......」鍾舒夜輕笑一聲道,「那時已盡取了西南漢州大勢的勝者,還能不能容得包括聽風閣在內的山上人去做選擇都是一個問題,」他搖了搖頭,「因為無論洛川,還是雲百樓,都不是會在這種事情上心慈手軟的人哪......」


    中年婦人端起茶壺,給鍾舒夜茶杯中緩緩續上,「原以為來到興城能夠將事情看得更加明朗清晰些,卻不料仍是隻能行險了......」


    「山上九百載,宗門傳承少一些的才不過數代,修士相識少一些的不過百人,可山下世界的九百載,諸侯之家多已傳了數十代,廟堂江湖,權貴人家,每日裏所思所想萬千人,這一座世界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麽簡單,也是正常,」鍾舒夜點了點頭,然後看向商業區,繼而看向蒼顏劍宗別院的方向,陷入沉思。


    中年婦人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麽了?」


    「轟隆隆......」


    中年婦人聞聲望去,驚訝道,「竟有人在興城裏大打出手?!」


    鍾舒夜從沉思中醒來,緩緩道,「離郡太守遭遇妖族襲擊,蒼顏劍宗方麵派出幾名弟子馳援。」


    「妖族?!」中年婦人一驚,然後看向鍾舒夜,「那我們要不要也派些弟子前去看看,若是能幫得上忙便幫上一幫,無論最終如何,這種的事情總是一分難得的香火情。」


    鍾舒夜搖頭,「妖族絕不敢在城內久留,一擊不中必然退走,去得晚了毫無意義,」他說罷直接起身,看向中年婦人囑咐道,「我去看看,你讓門下弟子謹守別院,今夜不得外出。」


    他見中年婦人臉上略有踟躕,便即明白了什麽,稍稍不悅道,「如今你我事務繁多顧不上管她,她雖大了但也要適可而止。」


    「咚......」


    中年婦人再次看向商業區的方向,鍾舒夜卻扭頭看向蒼顏劍宗別院的方向,然後看天,等到一抹金光在天空中一閃而逝,才又看向中年婦人道,「如今的興城並不太平,不要過於驕縱了她。」


    說罷也不等中年婦人迴話,便化作一道金色虛影,接著消散無形,隻留下中年婦人獨立亭內,輕輕歎了口氣。


    卻說鍾舒夜化作一道金色流光飛入天際


    ,可很快便又隱匿了身型,好像流星劃過夜空,不知其始不知其終。


    鍾舒夜速度極快,可就在那一片明亮得泛著些火光的商業區遙遙在望時,卻忽的在半空之中止住了身型,周身上下重新覆蓋金光,一枚令牌模樣的暖玉不知從何處飛出,沿著那金光外延飛快旋轉!


    他獨立虛空,背負雙手,微微側目。


    隻見在距離他百餘丈的夜空之中忽的出現一麵門板大小的水色琉璃,一個傲然挺立氣質不凡的白衣仙子自其中一步跨出,稍稍側頭看向另一邊的鍾舒夜,尤其在那一枚暖玉令牌上停留了一瞬,然後冷笑道,「堂堂聽風閣一派掌門,竟會如此怯懦,不知你家師尊若還在世,會不會後悔將掌門之位和自家女兒一並給了你。」


    鍾舒夜根本不為所動,隻是看了那白衣仙子一眼便收迴了視線,看著遠處商業區愈來愈烈的火勢,緩緩道,「逍遙穀婉老掌門深夜至此,莫非是要阻攔鍾某出手救那離郡太守?如今在興城裏興風作浪的......可是妖!」


    婉青絲聽得鍾舒夜話語中那個「老」字,眉角不由得一挑,眼神越發冷漠,「本座正是察覺城內生出妖氣要去援助那離郡太守的,卻恰好撞見鍾掌門不聲不響趁著夜色飛臨逍遙穀別院附近,這才不得不停下看看,就怕某些人借著救援之名行別樣的事情!」


    「此處已然接近暑宮,如何能算你逍遙穀別院附近?」鍾舒夜冷哼一聲道,「我聽說永昌郡太守已然將逍遙穀別院整個贈予了貴派,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將半個興城都算作你逍遙穀的地盤吧,還是說婉老掌門已經提前接受了永昌郡郡師之職,現在便要開始行使權力了?」


    婉青絲一樣迴以冷笑,「本座答應哪位太守去作郡師與鍾掌門沒有半點關係,不必告訴你知道,而鍾太守是否懷了其它心思你自己心裏也很清楚,本座與你不同,懶得玩弄那些陰晦勾當,你若想在這興城對我逍遙穀做些什麽,盡可以放馬過來,本座接著就是。」


    「咚......轟轟......!!」


    遠處商業區爆響聲又臨。


    鍾舒夜微微皺眉,再次偏頭斜視婉青絲,沉聲道,「婉老掌門方才這句話若是被外人聽到,怕是要笑掉人家的大牙,」他冷冷一揮衣袖直接將婉青絲想要出口的話堵迴嘴邊,「鍾某沒有時間與你爭那唇舌之利,你既憂心鍾某對你逍遙穀不利,便滾迴你家別院守著就是了,阻我救援離郡太守究竟存了什麽樣的心思,鍾某也能猜得一二,婉老掌門,敢將天下人當傻子的,才是最大的傻子!」


    婉青絲聽得對方毫不客氣的當麵咒罵頓時怒火中燒,渾身上下藍色真氣氤氳,宛若一片星雲,她死死盯著鍾舒夜咬著牙一字字道,「鍾舒夜,你師傅活著的時候都不曾與本座這樣說話......!」


    「那是師尊不屑與你一般見識,你當我聽風閣怕了你逍遙穀?笑話!」鍾舒夜眼神輕蔑,再一次極其無禮的出言打斷了婉青絲的話,冷哼一聲不耐煩道,「你若真想阻我,便就動手,若是不想,便就退去,如此婆婆媽媽可不像你婉老掌門的作為!」


    婉青絲怒意勃發,卻隻是深吸了一口氣,再看向鍾舒夜時已經能夠掛起一個冷淡的笑容,「鍾舒夜,你很好,今夜這一席話,本座記下了。」


    一句話說完,婉青絲整個身形便像琉璃般破碎。


    而另一邊,鍾舒夜看向婉青絲離開的方向,眼神裏早沒有了先前的情緒,反倒多了幾分疑惑,隻是嘴上卻仍舊極不客氣,「記下就好,若是每日都能迴味一番,那便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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