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隻剩下了神魂,落入海麵的時候還是被拍得直懵。或許是因為神魂比較輕的緣故,我很快的浮出了海麵,四下裏看去,除了黑沉沉的海,就隻有灰蒙蒙的天。


    觸目所及,空曠的海天連成一線,浩瀚而蒼涼,漂浮在海麵上,心裏空落落的直發慌。


    由於四肢都已經模糊成了虛影,我無法進行劃水的動作。好在神魂沒什麽重量,又或者海水的浮力很強,我幾乎不用動,就可以隨著浪潮的湧動,漸漸的改變著所在的位置。隻是飄向哪兒,就完全不知道了……


    這地方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幽冥,也可以叫做地獄,或者黃泉……想必李雙魚所說的忘川就在這兒,問題是,這個地方到底有多大?忘川又在具體的哪個方位呢?


    眼下的海麵無邊無際,我又動不了,隻能隨著浪潮漂浮……這樣的情況,根本沒什麽選擇的機會……漂到哪兒算哪兒。


    也不知道這片海裏有沒有鯊魚,要是有的話,該不會吞噬掉我的神魂吧?


    就這樣一直飄著,既不困,也不餓,更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天始終是那樣的天,海也始終是那樣的海,看起來死氣沉沉,令人壓抑。我猜想自己很有可能已經漂浮了三天三夜,當然,也有可能是三個小時,在空無一人的海天之間,時間實在是太模糊了。


    起初我還在不斷的想著心事,從臨江想到武帝城,從武帝城想到月亮……想到了近一年多接觸的所有人,經曆的所有事。盡管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但是就目前來說,為自己尋迴一線生機才是最重要的。


    隻有活著,才有機會撥開謎團,發掘整個事件的真相……


    既然是在幽冥,更有可能遇到的,應該是鬼才對。然而我漂浮了這麽長時間,卻始終連個鬼影都沒看到。


    今天之前,我還是很怕鬼的。可惜現在身份變了,自己成了鬼,反而就沒那麽害怕了。


    最煎熬的還是不知道具體的時間,恍惚當中,似乎已經過去了三個月,當然,也有可能是三天,或者三個小時。這就是抽離了時間概念後,最最折磨人的地方。


    吃飯睡覺同樣的令人無所適從,盡管隻是生理反應,卻也在心理形成了習慣。每過一段時間,就總覺得缺點兒什麽……


    更難受的是不能動,百無聊賴,悶得發慌,要不是周圍充斥著不規則的海浪聲,我真的很有可能就此瘋掉。


    這裏的天空沒有太陽,也沒有月亮,倒是懸掛著不少光芒暗淡的星辰。倘若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那些星,或許是距離太遠,或許,那些星隻是屬於冥界,並不在我以往的認知當中……


    至少可以肯定,這不是我所熟悉的太陽係……冥界,似乎已經超出了宇宙的範疇,應該是另一個位麵才對……


    從小到大聽到過不少有關於幽冥地府的傳說,譬如奈何橋、孟婆湯、六道輪迴、十八層地獄……


    隻是不知道我會不會也像傳說中的那樣,被小鬼抓去接受審判。人活一世,即便是我這種年紀輕輕就提前掛掉的,定然也沒少沾染因果凡塵,至於惡業,也實在沒什麽把握,誰還沒幹過一兩件壞事呢?


    還是希冀著沒有審判那一環節吧?


    事實上我在海麵上漂浮了這麽長時間,別說人了,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於是就胡思亂想,時而想起臨江、時而想起女鬼、時而想起慕容風煙、時而又想起李雙魚送我的那塊電子表……


    李雙魚說一切的答案都在那塊電子表裏,我現在最大的願望,除了找女鬼報仇,就是弄清整個謎局的前因後果……


    其實我還很好奇,朱麗花和章麒麟、以及楊不韋他們被弄到哪兒去了。要說這黃泉界,我還真就有兩個認識的人,一個是光著身子,被我逼得跳井的章麒麟;一個是綽號宋爺,被張九齡扔進來的葉宋。


    也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怎麽樣了?真要遇到的話,他們不會打死我吧?哦……我本來就是死的。


    繼續的在海麵上飄著,空虛寂寞冷,還時常感受到絕望。李寶石讓我三個月到達忘川,也不知道現在過了多長時間,要是已經接近三個月的話,我的神魂是不是很快就會消散了?


    無法抑製腦子裏的胡思亂想,心慌得要命,這樣的狀態下,又漂流了很長很長很長的時間……


    然後看到了一艘小船,激動得我差點兒沒哭出來……我朝著那艘小船大喊:“喂!有沒有人啊?救命!”然後又覺得這麽喊有失貼切,就趕忙的改口喊道:“船上的英雄!救我!救我……”


    那小船果然隨著喊聲朝我行駛了過來,船頭上蕩漾著一點忽明忽暗的燈火,看起來像是油燈。船身是黑色的,並非金屬材質,看著更像是實木。


    一道半透明的粗獷身影從船篷裏飄了出來,詭異幽森,著實把我嚇了一跳。盡管之前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忽然見到船中冒出個鬼影,還是很不習慣……嚇人呐!


    我又仔細的看了看,發覺對方是名五十歲上下的彪形大漢。和我不同的是,那大漢雖然沒有身體,隻是神魂,卻有手有腳,僅憑這點,就把我羨慕得夠嗆……


    為什麽我的手腳都變成了虛影呢?


    除了大漢之外,船蓬裏再次的飄出了兩道鬼影,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頭,以及一個水桶腰的胖女人。老頭和胖女人同樣的有手有腳,隻是移動並不依靠雙腳……事實上他們的雙腳都沒動,身影卻已到了船艙的邊緣。


    三個鬼影同時朝著我打量。


    我趕忙的喊道:“麻煩你們救我上去,謝謝……”漂浮了這麽多天,終於見到了……鬼,感覺還是挺親切的。


    隻是那三個鬼影看到我之後都顯得有些漠然,尤其是彪形大漢,竟然表現得很失望。


    我見到他們三個都沒什麽反應,又朝他們喊道:“我剛到這裏,已經在海上漂浮了很多天,可不可以救我上去,載我一程啊?”


    聽到我的喊聲,三個鬼影相互看了看,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


    老頭穿著一身粗布的古代裝束,想必死的時候也是身處古代,而且可以看出來,死時很窮酸……照比我這一身自己都不認識的名牌,還是存在著很大差距的。其實最主要的,是所處年代的不同。


    彪形大漢身穿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服飾,印有天安門圖案的白色文化衫被掖在了腰裏,破舊的牛皮腰帶,帶有褲線的滌綸西褲充滿褶皺,上了年頭的懶漢鞋。


    胖女人則是一副舊社會土洋結合的裝束,青紫相間的燈芯絨旗袍,淺棕色絲線披肩,最惹眼的是腳上穿著一雙紅色的高跟鞋。那個年代穿得起皮鞋,家境應該不錯。隻是麵目有些刁,一雙很小的眼睛在我的神魂上掃來掃去,看起來並不友善……


    身處在完全陌生的環境,眼前是不在認知當中的鬼魂,受到那種很不友善的目光打量,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當然這隻是形容。


    胖女人在我的身上來迴打量,緊接著就轉過了身,朝著船篷裏飄去。不知道為什麽,見到她這樣的舉動,我反而感到鬆了口氣……不救,或許比救了的結果還要好些,這三個鬼影的身上,都隱隱的透露出一股危險的意味。


    彪形大漢看著我皺了下眉頭,像是很不滿意的轉過頭對著老頭說道:“他太虛弱了,不公平啊。”


    老頭嗬嗬的幹笑了兩聲。船篷裏的女人卻是用一種尖利刺耳的聲音嚷道:“反正說好了的,輪到你了,這個就是你的。要說公平,我之前吸的那兩個,不也都跟他差不多。還有老馮前些天吸幹的那個,虛弱得都快要散滅了,老馮不也什麽都沒說……”


    我擦……這是什麽情況?


    聽那胖娘們話裏的意思,他們這是要……吸我?這怎麽還帶同類相殘的?大家都是鬼魂,互相吸來吸去真的好嗎?


    尼瑪……


    我現在是真他媽的想跑,關鍵是沒有胳膊腿,心裏越是驚慌,就越是隨著海浪,漂浮向了那艘黑黝黝的小船。這情形比之前被女鬼抓著還要嚇人,三個完全不認識的家夥,看著我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頓飯,而且還不那麽滿意……


    我心說這是招誰惹誰,漂浮了那麽多天,好不容易遇到了同類,他們非但不救我,還要吃我……這黃泉界,遠比想象中還要可怕。


    就在我心驚膽寒,感受到無比的絕望之際,我的神魂已經隨著浪潮漂浮到了船邊。那彪形大漢看著我罵了一句很難聽的話,然後就俯下身子,一把抓住了我的神魂,直接提出了水麵。


    我草他媽的,我是真無力啊!而且這情形也是真的嚇人,即便沒有身體,我仍能感受到強烈的尿意……


    或許是感受到了我的恐懼,彪形大漢呲牙咧嘴的朝著我樂了一下,然後就把頭探了過來,看那樣子,竟然是要咬我的脖子。


    我心說自己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就這樣被他活活的吸幹了吧?於是硬著頭皮,朝他伸過來的臉上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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