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轔轔作響,碾過凹凸不平的土路,雖然車中鋪滿了厚厚的絲綢,還是硌得我渾身酸疼。


    轅中套著頭白牛,一步三晃,這牛渾身一絲雜毛都沒有,太陽底下,白花花一片,看久了,絲絲耀目。


    臨行前,我特地除下了那身汗濡的宮衣,胡亂在行館裏那一架子錦衣繡袍中撿了一件換上,卻不知它是什麽料子,行動便發出悉悉索索的摩擦聲,才不到半天而已,皮膚竟醃得有些發紅。


    羿敞著懷,斜靠在車壁上,撇著腿,長長的,懶洋洋的眼神一直瞄著我。


    看吧看吧!膩歪死!


    “瞧你一副渾身不自在的樣兒,怎麽,遂了你的願,這麽快就啟程,你反而倒拉下臉兒來了?給誰看呢?”羿撓癢癢似的,手指輕輕撫動我腰肋。


    我沒好氣的撥開他,也不吭聲。


    他忽然一躍而起,欺了過來,我不防,被他撲個正著。


    “說!”他挑起我下巴,有些咬牙切齒的“你還有哪兒不遂心?”


    我使勁推開他牆一般的身軀:“也不怕外麵的看了笑話!青天白日的,這是做什麽!”


    他咧嘴一笑:“怕什麽!誰敢看?誰敢聽?”


    我低頭冷笑,也不做聲。


    羿皺眉,悻悻的縮迴去,枕上自己的手臂:“真是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麽,這樣的儀仗,這樣的排場,這樣的榮光,雖比不了天庭,在人間卻已是尊貴至極,難道這些,還換不到你的展顏一笑?”


    我無聊。


    “也對,你是”他“的女兒,這些東西,有什麽稀罕!”羿有些討好的笑,“可你要知道,帝摯給你的,比給任何女人都多。”


    我笑,心說:又與帝摯有何相幹,不過是你的麵子罷了。神女,神女算什麽?公主又算什麽?不過是你們這些臭男人眼中的一件物事罷了!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聒噪了……”我懶懶頂了他一句。


    羿窒了窒:“你卻還是那麽刻薄……我就是不明白,你腦子裏麵到底裝著些什麽東西,如此而已。”


    我看也不看他一眼:“橫豎,是跟你不一樣的東西。”


    入夜,安歇在行館之中,我迫不及待脫了那身該死的華裳,丟在地上,盯了它半晌,忽然氣憤不已。


    我這是為了誰,為了什麽,走到這一步!


    馮夷,馮夷,我在這裏委曲求全,你卻在那邊緊緊描畫河圖,你就是這樣照顧我、關心我的?!


    揉搓著臂上紅腫的肌膚,我憤憤在那衣服上踢了一腳,不解恨,再揪起來,揉作一團,“砰”的推開木窗,丟了出去。


    窗外“唷”的一聲,許是衣服撂到誰身上了,我也不管,劈啪關了窗子,扇滅燭火,一頭滾到雕花錦榻上。


    不知過了幾許時候,黑暗中,門“吱呀”一聲開了,我從恍惚之中坐起,在黑漆漆的空氣中睜大眼睛,低聲喝道:“誰!”


    一個人影閃身進來,筆直越過屋地上富麗冗雜的擺設,不顧我的驚怖,一把將我抱住——我心下豁然:還會有誰,自然是羿!


    果然,他悄悄在我耳邊說道:“風清涼,我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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