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問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無比,但很快,她淒然地笑了笑,傲氣又重新迴到了她的眼中。


    “我是李問,那條你們還沒來得及下手的漏網之魚!”李問緩緩地站起身,晚風吹拂起她那身慘白的孝服,使現場緊張的氣氛又帶著抹淒涼。


    “你……走吧!”霍去病淡淡地說了一句。


    李問怔了怔,但她的蔑視之情開始在臉上流露出來。


    “怎麽?仁慈的霍大將軍想留我一個活口?”李問冷笑了一聲,“你就不怕現在斬草不除根,哪一天我再卷土重來?”


    霍去病沒有理會她的質問,而是迴頭牽迴了白馬,這個舉動在李問的眼裏,卻像是對她一種莫大的侮辱。


    “莫非霍大將軍沒把小女子放在眼裏?覺得小女子的武功無論如何也傷不了尊駕的一分一毫?”李問冷冷地說,“但我會等,就像今日,為了等霍大將軍出門,我已經守候了四個多月。為了替家父、家兄討迴公道,我更會等!五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二十年!直到有那麽一天,你,霍去病,會倒在我的劍下!”


    在這個悶熱的六月天裏,小魚竟然打了個寒戰,是因為那個叫李問的女子,她說出來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就像是一把寒冷銳利的冰刀,讓人在炎炎夏日,也會不寒而栗。對於這個女子的身份,她隱隱地感覺到了,卻不敢早下結論。


    正牽著韁繩的霍去病好像被李問的話觸動了什麽,他緩緩地迴頭,看著李問,眼中好像閃爍著一種難懂又複雜的神情。


    “我一向敬重李廣將軍!”霍去病說,神情嚴肅而凝重,“至於李敢……我一直當他是兄弟!”


    “哈哈哈!”李問仰天一陣長笑,帶著無比的淒楚。


    “敬重?兄弟?”她咬牙切齒地咀嚼著這兩個詞語,“我父戎馬一生、立功無數,最終卻被逼自刎;我兄何罪之有,竟被你射殺於甘泉宮!更可氣的是那個昏君劉徹,竟然說,說我兄是被鹿角觸死的……”


    夜色漸濃,小魚已看不清楚兩人此時的麵部表情,但是在那位女子的身上,小魚能強烈地感覺出她的仇恨、她的憤慨、她的不平。與情緒激動的李問相比,霍去病顯得異常沉默,甚至是沉悶的,也許對於李問,他還帶著強烈的愧疚。


    小魚剛才沒有猜錯,李問便是飛將軍李廣之女、關內侯李敢之妹,可歎李氏家族,從此以後不會再有昔日的輝煌,而是一片寂寥落寞。匈奴人聞風喪膽的飛將軍李廣,生不逢時,雖然身經百戰,立功無數,卻一生不濟,未得封侯。兩年之前,隨大將軍衛青出征,兵敗,引頸自刎,其子李敢歸罪於衛青,遂擊傷衛大將軍,後被霍去病射殺於甘泉宮,這些都為後世所熟知,小魚更是對此了如指掌。


    她不知不覺看向矗立在夜色中的霍去病,後人一直為霍去病射殺李敢一事耿耿於懷,認為這是這位年青將軍一生中的唯一汙點,就連小魚看史記時也對此事的真假有些質疑,隻是她穿越來此的第一天便已經曆了這個事件,雖然,這中間有一些細節還讓她存有疑惑,但是,霍去病射殺了李敢,確是事實。


    “我的確愧對你們李家!”霍去病沉重而痛楚地吐出一句話,隨後歎了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目,“你若想為你兄報仇就動手吧,我絕不還手!”


    霍去病的話讓李問大吃一驚,她有點懷疑地看著緊閉雙目、紋絲不動的霍去病,開始思忖他話語的真假。


    霍去病的話更讓小魚心驚肉跳,他這不是等於自尋死路?她猛然想起這是公元前117年,是霍去病卒死的一年,關於他的死因後世眾說紛紜,難道,是被這個李問……


    小魚的冷汗開始沿著臉頰淌了下來,心髒開始緊縮並不明原由地刺痛起來,痛得開始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她開始企求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霍去病不是選擇束手待斃,李問不是選擇要置人於死地,但是,她錯了,她已經看到李問拔起了斜插在黃土中的劍,小心地靠近霍去病。


    “既然你還想保留那最後一點良知,我就成全你!”李問怒吼一聲,提劍狠狠地刺向霍去病的咽喉。


    “不要!”小魚如離弦之箭般衝向霍去病,把他狠狠地推開,疾馳而走的劍鋒擦過小魚的右肩,一股血腥味瞬時彌漫在空氣中。


    “小魚!”霍去病驚唿著抱住小魚,一陣滾燙而濕潤的感覺爬上他的左手,那是小魚傷口迸出的鮮血。


    小魚咬了咬牙,忍住肩頭撕裂般的疼痛,蹣跚地站起身,把霍去病牢牢地擋在身後。


    “你,你給我讓開!”李問好像還沒從震驚中緩和過來,但她仍倔強地提起劍,冷冷地指向小魚。


    “我……不會讓開的!”小魚冷吸了一口氣,堅定地說。身後的霍去病呆了呆,他覺得有一股熱血開始在他胸腔內翻滾,並混合著一種他從未有過的心痛。


    “你為了他,連死都不怕?”李問冷哼了一聲,用劍指向小魚。


    “怕!我當然怕死!”小魚輕輕地說著,感到背後的傷口越來越痛,但她還是傲然地昂起頭,望著李問,“但人終有一死,有人死得輕如鴻毛,有人死得重如泰山。如李廣將軍,雖受屈而死,卻贏得世人的崇敬;如李敢將軍,自有後人為他鳴不平!隻有……隻有我們將軍,隻能愧疚而艱難地活著……”


    霍去病微微一震,他牢牢地扶住緊靠在他胸膛的小魚,心底浮起了一抹複雜的情緒,帶著幾分感動、幾分驚異……


    “你給我住口!”李問怒吼一聲,“你隻是霍去病府上的一條狗!憑什麽替他講話!”


    “我,我是該住口了!”小魚的聲音越來越輕,身體開始慢慢向下滑,她咬咬牙,提起最後一絲力氣,向著李問高聲呐喊,“但請李姑娘想想,如若霍大將軍沒有射殺李敢將軍,你們李家將會如何?擊傷大司馬,按照大漢律例,該是滅全族的罪啊!”


    “小魚,別再講話了!”霍去病觸目驚心地看著自己胸前被小魚的鮮血染紅的衣襟,迅速扯下一塊布條,緊緊壓住小魚的傷口。


    “李問,我現下必須馬上送小魚迴府!”霍去病的口氣不容拒絕,“我霍去病說到做到,隨時等候你那一劍!”


    說完,他小心的抱起小魚騎上白馬絕塵而去……


    李問呆呆地看著遠去的白馬,腦中還迴蕩著小魚的那句話:“如若霍大將軍沒有射殺李敢將軍,你們李家將會如何?該是滅全族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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