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後,我常常害怕再見到哥哥,對於“他愛我”這個事實也始終無法釋懷。他的感情太重,重到讓我覺得壓抑,而我能做的隻有逃避。


    已經連續三天了,我每天都在第一酒樓從日出一直坐到日落,我心慌、我迷茫、我不知所措,我不清楚自己心裏的那個人到底是誰,這讓我很惶恐。


    正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發呆,忽然一隻手在我眼前晃了兩下,耳邊響起倫赫春風得意的笑聲。


    “三少你看,我就說嘛,是誰在京城第一酒樓裏不點菜,隻坐著發呆,原來是雪兒!”


    我募得迴神,驚喜地看著依舊溫文爾雅的三少,依舊玩世不恭的倫赫。


    “三殿下,你怎麽來了,宮裏可以隨便出入嗎?”


    我忽略倫赫陰陽怪氣的語調,溫柔而恭謹地笑問。


    三少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柔和地說道:“才幾日不見,雪兒怎麽變得這麽生分了?”


    我尷尬一笑,心想:知道了你的身份,我還敢造次麽?都說伴君如伴虎,你們這些幼虎我也惹不起啊!


    倫赫忽然彎下身子與我四目相對,疑惑道:“是啊,才兩天沒見,雪兒你變傻了麽?他是皇子,誰敢攔他?”


    倫赫的俊臉近在眼前,他的唇幾乎碰到我的鼻尖,口中唿出的熱氣讓我一陣耳熱心跳。


    我一掌推開他的額頭,嗔道:“臭小子,爺在外麵可是男人,注意點影響!”


    不知為什麽,我忽然很喜歡與他鬥嘴的感覺,很輕鬆,可以讓我忘記一切紛紛擾擾,暫時放下一團糟的感情。


    看到三少在我對麵坐下,倫赫隨即吊兒郎當地靠在我旁邊座位上,笑道:“怎麽就你一個人,你那個把你寶貝得跟什麽似的哥哥呢?”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這小子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三少見我沉著臉不說話,笑道:“雪兒,你好像很不喜歡皇宮啊!”


    我知道他是想引開我的注意力,便接口道:“是啊,宮裏規矩那麽多,稍有不慎腦袋就要搬家,誰會喜歡啊!”


    三少眼裏閃過一絲黯然,我忙搖頭解釋道:“不是,三少,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我自己不適合那裏。”


    “皇宮是所有女子都趨之若鶩地方,那裏有她們想要的一切,而你卻……即使能得到一切你也不願意嗎?”


    三少淡淡開口,眼中卻分明隱藏著一絲期待。


    我苦笑著搖頭:“那裏沒有我想要的東西啊!”


    “是什麽?”倫赫突然坐直了身子,問道。


    “自由!”我輕歎。


    “自由?”三少臉上滿是懵懂不解之色。


    我莞爾一笑,道:“沒錯,權勢富貴和自由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沒聽過嗎?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說完唏噓不已,以前看穿越小說時很不理解,那些女主為何放棄措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但現在我感同身受。


    在這視人命如草芥的地方,在這朝不保夕的時代,自由,何其珍貴?


    三少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失落的表情一覽無餘,倒是倫赫,將那首打油詩喃喃重複了一遍,衝我不屑道:


    “瞧你,把皇宮說得跟洪水猛獸似的,難道宮裏就沒有自由可言嗎?”


    “皇宮再大也不過是一座金絲牢籠,那些義無反顧的女子隻不過是籠中之雀。一朝被選進宮,然後步步為營,失卻了原有的天真和單純,變得不擇手段,心狠手辣。這麽可怕的地方還有自由可言嗎?”


    一席話說得倫赫一臉錯愕,三少隻是低頭把玩手中一塊瑩潤玉佩。空氣霎時沉悶起來,我也垂下頭不再言語。


    “那,你想要的自由是什麽樣子的?”三少失神地問我,他恍惚的聲音,打破了我們之間尷尬的沉默。


    “我一直有個心願,想要雲遊四海,浪跡天涯,或者仗劍江湖,快意恩仇,過那種無拘無束,逍遙自在的日子!”我把手肘支在桌上,雙手捧腮充滿向往地說。


    他們皆是一愣,倫赫忽然樂不可支:“就你?還仗劍江湖,快意恩仇呢?哈哈……你拿得起劍嗎?你連武功都不會!”


    我不滿地瞪了他一眼,賭氣地說道:“我是不會啊,可眼前不就有個高手嗎?從今以後,我就跟你學武功、學騎馬、學射箭。總之,我就把終生托付給你了!”


    我說完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笑得燦如雲霞。


    倫赫眼神定定地望著我,臉頰泛起一絲可疑的紅暈,我心說,他不會這麽開不起玩笑吧,我說的是終生而不是終身呀!


    正彼此對望,耳邊卻突兀地傳來一聲脆響。


    我倏地轉過頭,原來是三少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玉佩“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碎成了兩半。


    “哎呀,好可惜!”我彎腰撿起那塊美玉,歎息。


    “不屬於我的東西,摔碎了也不可惜!”三少和風細雨般說道。


    我不明所以地抬頭,三少仍舊溫文爾雅地笑著,可是這笑容卻讓我渾身不自在。這是怎麽了?我心中忽然有種不安的預感。


    不由做張做勢地喚小二道:“人呢?給爺來壇上好的花雕!”


    說著又神秘兮兮地轉向他們:“你們帶錢了嗎?”


    見他們不明所以地點頭,我狡黠一笑道:“小爺今天出門匆忙,忘記帶銀子了,所以隻好我請客,你們付賬了!”


    說完見倫赫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我笑得直打跌,大喇喇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要這樣小氣嘛,大家好兄弟,講義氣!”


    此時,三少也恢複了他那無懈可擊的溫雅模樣,嗬嗬一笑:“好,今日我們便一醉方休!”


    “不醉不歸。”倫赫道。


    我接過小二手中酒壇替他們斟滿,豪氣幹雲地說道:“來,三少,我敬你!”


    我見他喝了一口就要放下,不由柔柔一笑:“所謂感情淺,舔一舔,感情深,一口悶,怎麽三少看不起我?”


    他愣了一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我轉嗔為喜,又見倫赫端起酒杯放在唇邊,忙奪過他的酒杯道:“哎,你怎麽能用這麽小的杯子呢?”


    說著,遞過那個未開封的酒壇,壞笑不已:“你還要教我武功呢,這壇酒就算是我的謝師禮吧!”


    他在我無比天真的眼神中不情不願的接過酒壇,咕咚咕咚灌起酒來。


    不一會酒壇就空了,若不是我親眼所見,打死我也不相信他這麽生猛。


    目瞪口呆地盯了他半晌,我忽然伸出潔白的小手撫上他的腰腹,擔憂地問道:“怎麽樣,你沒事吧?那個,要不要上廁所?”


    他猛地抓起我的手甩到一邊,俊臉通紅,不知是酒精的關係,還是因為害羞。


    我的臉也是一陣滾燙,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和魯莽。


    正懊惱不已,隻聽倫赫大聲喚小二道:“給我拿一個大碗來!”


    我的心一沉再沉,咽了口唾沫,幹笑道:“倫赫,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大人大量,就別和我一般見識了!”


    他無動於衷地拿過一個海碗倒滿酒,我驚出一身冷汗來,心想,這一碗酒下肚,我爬也爬不迴洛郡王府啊!


    隻得可憐兮兮地向三少求助,三少按住倫赫的手道:“赫,雪兒她……”


    倫赫笑得無比純真,隻是那笑卻讓我汗毛倒立,他說:“三少,雪兒給我這個師傅送那麽厚的大禮,我怎麽也不能薄待了她,這碗酒就算是對她拜師的考驗吧,學武功可不是那麽簡單的,這麽點苦都吃不了,那……”


    他還沒說完,我已一把奪過碗,猛灌起來。


    酒液流過喉嚨火燒火燎般辛辣,刺得我眼淚都流下來了,淚水滴到碗裏,又和著酒一起流迴體內。


    一邊喝一邊在心裏把他從頭鄙視到腳,什麽嘛,睚眥必報的小


    人,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居然這樣對待一個嬌滴滴的女兒家,真是個鐵石心腸的家夥。


    一碗酒下肚,我就暈乎乎的拍桌而起,側身勾住倫赫的肩膀豪邁地說道:


    “所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呃……什麽什麽,我給你們唱首歌吧!”


    隻記得我從好漢歌唱到單身情歌,從地上唱到桌上,後來是怎麽睡過去的,我一點印象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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