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之前,在那累世經年的記憶裏,謝令薑從沒開心過。


    她始終是最合格的陳郡謝氏嫡長女,而不是謝令薑。


    不是謝令薑。


    那些記憶從光陰深處傳溯而來,久久,極為深刻。


    謝令薑久久未能平複內心的悲愴。


    這時候,見謝幼度謝玄從馬車下來。


    謝幼度極為重視和尊敬自己的阿姊謝長安。忽然發覺長姊麵色沉重,以為還在思念父親。


    便想過來,他遵照規矩行禮。他知道阿姊最注重這些法度了。


    “阿姊何所憂?”


    謝幼度謝玄向來尊敬長姊。


    長姊將近雙九年華,雲英未嫁。都是為了守著謝家。


    而如今阿耶離去,阿娘早已病逝。


    他隻有阿姊這樣唯一的至親了。


    “你為何佩戴著紫羅香囊?”


    阿姊謝令薑的神色淡淡如同遠山帶霧,格外飄渺難言。


    “屈子雲,高餘冠之岌岌兮,長餘佩之陸離。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故佩戴之。”


    謝玄絞盡腦汁的想著古語,他確實愛極了這些漂亮無比的香囊。


    “父喪不過三月,征戰未有定時,王事靡盬。”


    謝令薑並不願維護他可憐的自尊,也不希望阿弟謝玄還是個不知世事的孩童。


    她正色,言語中不免帶著教訓之意,開口說:“人人都說謝家寶樹,你為什麽就不思進取呢?是被塵世間瑣事纏繞分心了嗎?還是你本身沒有天賦和才能?”


    謝令薑的斥責如同雨點一樣打在了呆楞在那裏的謝七郎謝玄的身上,謝玄忍不住滿臉愧色。


    “王知玄少有盛名,而高邁不羈,雖閑居終日,容止不怠,風流為一時之冠。“


    可是謝令薑並沒有輕輕放下,而是言語裏頭不經意間提出來了一些同代中人。


    “南康長公主駙馬都尉桓溫的幼子桓玄,與你年紀相仿,如今細讀兵法,已然有小將之資。”


    “王知音生性卓犖不羈,性好竹。時人欽其才,而處處宣揚。”


    “王家七子,子子具有王右軍的風華盛茂。而今謝家子弟也個個效用沙場,為何你卻使我處於這樣悲愴的境地?”


    謝令薑隻是平靜無波的盯了他一眼,可是言語裏頭滲透著無比深刻的意義。


    謝七郎謝玄在那一刹那,忽然感受到阿姊平靜無波的眼神底下深藏的漩渦。


    “謹遵阿姊教誨。”


    謝幼度,也就是謝玄,忽然施了大禮。他是真正把謝令薑當做最敬愛的長子來對待的。


    南康長公主駙馬都尉桓溫的幼子桓玄過來找謝玄玩耍,結果見到這一幕,但是也沒有想太多。


    “大娘子幼度,前方來報,謝四將軍敗退,現如今正謝罪於阿耶桓公帳下。”


    早些年謝萬石為人孤傲,不善於撫慰將士,由此兵敗垂成,貽笑大方。


    謝萬石率軍增援洛陽,還未與敵軍交戰,手下士卒就驚擾奔潰。謝萬石單騎狼狽逃還,軍士們本來要殺了他,看在謝安石的份上才沒有動手。


    謝令薑聽到這句話,輕輕的盯了前來通知的謝玄一眼,再而後便準備去書房,卻被告知,三叔謝安石已經進了王宮。


    忽然間心裏頭有了些驚慌失措,“那麽阮阿兄呢?阿兄怎麽樣了?誰能告訴我?”


    反反複複的心痛,那些個記憶,被自己靜悄悄藏在歲月裏的記憶就那樣翻騰而出,沸騰不已。


    她是怎樣的丟掉了霽月風光,如雕如琢的阮遙集的啊!


    在陳郡謝氏是坐臥不安的謝令薑,她滿心焦灼,渾身發抖。


    不久之後,桓府傳來了消息。


    損兵折將的謝萬被罷免為庶人。


    謝奕石病死,謝萬石被廢,使謝氏家族的權勢受到了很大威脅。


    眼見著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的陳郡謝氏,在這一刻,仿佛脆弱的就像是黃紙糊牆,弱不禁風的一點就破,似乎是叫人覺得有些歎息。


    沒來由的歎息。


    升平四年的深秋,謝長安看著三叔謝安石走出了謝府。


    阮遙集實際上還沒有事,還沒有奔襲到戰場,就出現了這樣的事情。


    可是謝令薑不知道,戰火紛飛的日子,哪裏能夠知道彼此的音信呢?隻能夠望著天邊飛走的鴻雁,實在是有些孤獨的可怕。


    謝安石,即謝安。


    江左宰相,麒麟之才的謝安。


    違背了從前不出山的誓言,被一群凡夫俗子所嗤笑,被自恃清高的那些清流們譏諷。


    征西大將軍桓溫邀請謝安擔任自己帳下的司馬,謝安接受了。這本來隻是很尋常的事情,然而消息傳出以後,竟然引起了朝野轟動。


    桓玄難以置信的感慨道:“太傅東山二十餘年,遂複不終,其理雲何?”


    謝令薑卻是望著外頭枯黃的落葉,而後惆悵道:“三叔太傅先正以無用為心,顯隱於優劣,始末正當動靜之異耳。”


    平靜無波的建康城裏,忽然有一場瓢潑大雨落了下來。


    北方前秦最為強大,前秦王苻堅四處用兵,逐漸統一了中國北方,並多次侵擾晉國邊境。


    於是朝廷商議要挑選一位能夠防禦北方的良將。


    前麵四叔謝萬才兵敗被廢,南康長公主駙馬都尉桓溫又位高權重,擁兵自重,似乎不是什麽合適的人選。


    謝安以征討大都督的身份負責軍事。


    似乎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陳郡謝氏再一次在危機中崛起。


    升平四年十月,謝安石便推薦了謝玄。


    中書郎郗超雖然一向和謝氏不和,但聽到這一舉薦卻十分高興,他稱讚道:“安違眾舉親,明也。玄必不負舉,才也。”


    而別人卻不讚同郗超的意見,郗超又說:“吾嚐與玄共在桓公府,見其使才,雖履屐間亦得其任,所以知之。”


    於是朝廷召謝玄迴朝,任他為建武將軍,兗州刺史,領廣陵相、監江北諸軍事,鎮守廣陵。


    在謝安動身前往江陵的時候,許多朝士都趕來送行,中丞高崧挖苦說:“卿屢次違背朝廷旨意,隱居東山不出,人們時常說:“安石不肯出,將如蒼生何!如今蒼生又將如卿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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