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疏勒之後,安西軍沿著赤河一路西進,先取姑墨城,而後又扭頭北上取佉沙州、康居兩城,現在,隻要沿著那密水河,往西進軍三百多裏地,收取布哈拉沙漠外圍的安息城後,他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p>


    行至那密河中遊段,一陣黃沙突然襲來,吹的安西軍諸人鼻眼耳中皆是沙礫,郭傑隻好下令停止前進暫時休整。</p>


    “呸呸呸。”副將漱著口,罵道:“這鬼天氣,晚上冷的人恨不得鑽進火爐子中,中午又熱的人恨不得脫個精光,說刮風就刮風,說刮沙子就刮沙子,娘的,嘴裂了就不說了,臉上都皸裂了幾道口子,這迴去怕是都要嚇到孩子了。”</p>


    郭傑笑著搖搖頭:“等迴到靈州,我從家中給你拿幾盒香膏,你抹上兩日,這臉就好了。”</p>


    “算了吧。”副將撇撇嘴:“我一七尺男兒,抹的那麽白白淨淨做什麽。”</p>


    郭傑也是無奈,蹲下身子,捧起河水洗起了臉。</p>


    此時,奚奚河水泛起了漣漪,抬頭向北望去,隻見漫天沙塵席卷而來,郭傑心生不妙,趕忙令親兵吹響軍號。</p>


    不多時,自前方沙霧之中,顯現出一杆彎月綠旗,郭傑透過千裏鏡,看到迎麵而來的兵馬,低聲喃喃道:阿拉伯人怎麽會出現在這。</p>


    “我去問問?”</p>


    “嗯,注意安全。”</p>


    副將一笑,猛的夾馬衝出,一隊親兵急忙跟了上去。</p>


    郭傑麵色凝重,對著參軍都卿小聲道:“讓兄弟們做好準備,我感覺他們來者不善。”</p>


    命令快速傳了下去,士卒們都打起了精神,前營諸人更是彎弓搭箭,隨時準備發起衝鋒。</p>


    在距離阿拉伯軍一兩百米時,副將師仁傑勒停馬,從親兵手中接過大喇叭,氣沉丹田:“我等,乃大唐安西軍,汝等何人,緣何闖我漢土?”</p>


    阿拉伯軍速度不減,親兵遲疑道:“將軍,這些番夷是不是聽不懂咱們的話。”</p>


    師仁傑一琢磨,好像也幾分道理,於是,從持旗兵手中接過唐旗,縱馬上前兩步,將飄揚的旗幟狠**進了沙土之中。</p>


    阿拉伯軍依舊未有停滯,師仁傑的手向腰間的刀摸去。</p>


    嗚嗚~</p>


    唐軍特有的號角聲響起,師仁傑和親兵立刻調轉馬頭往迴跑去,一支支羽箭,從他們的頭頂飛過,緊接著,安西軍前營五千騎士卒,奮然衝向了前方陌生的阿拉伯軍。</p>


    這是哈立德·伊本·韋立德,第一次親眼見到唐軍,黝黑的盔甲,猙獰的麵具,怪不得許多人喚唐軍為鬼魅軍,這幅形象搭配上上沉默無聲的衝鋒,其他帶來的視覺衝擊力以及心理壓力,就足以讓人未戰先卻了。</p>


    哈立德·伊本·韋立德,有些理解吐蕃軍為什麽不是唐人的對手了,不過,唐人的這點小伎倆,在他們的麵前,沒有一絲用處,因為,他們是阿拉伯帝國最精銳的鐵騎軍,因為,他們有著主的庇護,主的光輝,會驅散一切鬼魅妖魔。</p>


    密密麻麻的羽箭,掉落進阿拉伯軍軍陣中,相繼有人中箭落馬,不過,阿拉伯軍的陣型未有多大的變化,因為他們每人都有一個小盾牌護住頭顱,再加上其身上鐵鎖甲的防護力絲毫不弱於唐軍的盔甲,所以他們其實並沒有遭受多大的損失。</p>


    阿拉伯軍依舊保持著高速衝鋒,眨眼間,他們就和安西軍前營撞在了一起,僅僅數息的功夫,安西軍就有百十人落下了馬,郭傑看的眼皮一跳,當機立斷,率領中營後營全軍壓上。</p>


    初步目測,這一部阿拉伯軍不過兩三萬人,在兵力上,安西軍和他們沒有多大的差距,郭傑覺得擊潰他們不成問題,但剛一交手,他的心就瞬間一沉。</p>


    安西軍的軍馬,是雲中軍馬場培育的突厥馬,跟阿拉伯人的比起來,突厥馬不如他們所乘軍馬高大,也不如他們的速度快,還有阿拉伯人的彎刀,跟吐蕃人的彎刀也截然不同,他們的弧度更大一些,刀刃也更鋒利一些,如果安西軍的盔甲對吐蕃軍有十成防禦力的話,那麽在麵對阿拉伯軍的彎刀時,隻剩下了五成,安西軍過往戰鬥中倚重的裝備優勢,此時已無法在取到決定性的作用,現在,隻能拚誰的士氣更旺盛,隻能拚誰更不怕死。</p>


    安西軍士卒不怕死,同樣,阿拉伯士卒也不怕死,對安西軍來說,戰死沙場,其靈位可入忠烈祠,受後世子孫千秋祭祀,其家人朝廷會多加贍養,所以他們沒有後顧之憂,而阿拉伯士卒,完全是憑借著信仰,在他們眼中,開疆拓土,是為了傳播主的光輝,為主而死,會得主的庇佑,死後歸入天堂。</p>


    兩軍都不怕死,打的都很兇猛,一灘灘血水順著馬蹄踐踏出的裂痕,流進了那密河中,原本清澈的河水變得渾濁,原本藏在河底的魚兒,紛紛冒出水麵,品嚐著血肉的滋味。</p>


    在平坦的河畔,兩軍來迴廝殺,隨著時間的推移,安西軍和阿拉伯軍的傷亡都開始成倍增加,就在兩方打成一片時,在安西軍身後,突然又殺出一部阿拉伯軍,那是率軍迂迴的阿裏,他領著一萬餘人,和哈立德·伊本·韋立德率領的兩三萬人,對安西軍形成了前後夾擊之勢,一時間,安西軍首尾難顧,陷入了苦戰之中。</p>


    勝利的天平已經漸漸向阿拉伯人傾斜了,若是再戰下去,今日怕是就要全軍覆沒了。</p>


    郭傑下令撤退,但哈立德·伊本·韋立德哪會這麽容易就讓唐軍從自己手上逃走,他下令阿拉伯軍收緊陣型,將唐軍牢牢纏住,激戰數個迴合,安西軍士卒早就跟阿拉伯人殺成了一片,互相之間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隨著阿拉伯人前後收緊陣型,活動的空間都漸漸要沒了,更惶論撤退了。</p>


    廝殺聲從晌午一直響到了深夜,一旁的河水早已被渲染的通紅,點點星塵映在河中,像是河水中盛開了一朵又一朵的血色之花,郭傑的盔甲上,此時遍布劃痕,臉上沾染的全是血漬,苦戰一日,安西軍此刻剩下的士卒,不足兩千人,地上的屍體堆如小山,郭傑身邊的親兵,也隻剩下了兩三人。</p>


    唐軍士卒早都已經放棄了馬,從高傲的騎兵變為了原先瞧不上的步兵,他們結成圓環陣,背靠那密河,頑強的抵抗著阿拉伯軍。</p>


    這時的阿拉伯軍,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們雖然已經勝利在望,但唐軍頑強的作戰意誌,讓他們感受不到一絲勝利的喜悅。</p>


    </p>


    “總督大人,唐人的確是個可怕的對手,您是對的,如果讓唐人站穩西域,那帝國的邊界將不再安穩,主的威嚴也將受到威脅。”</p>


    “不,阿裏。”哈立德·伊本·韋立德麵色凝重:“我有些後悔了,或許,我們不該主動向唐人宣戰的。”</p>


    “為什麽,總督大人,您昨日不是還說……”</p>


    “阿裏。”哈立德·伊本·韋立德打斷道:“我曾跟著偉大的先知,打跑過拜占庭人,打垮過波斯人,拜占庭人的軍隊,隻要傷亡超過五成,他們就會潰敗,波斯人隻要到達三四成,更是直接會潰不成軍,可唐軍,現在傷亡已經到了八成,他們隻剩下數幾千人,這幾千人,現在拿刀的手都在顫抖,可你看他們的眼睛,我看不到一絲害怕,看不到一絲想要放棄抵抗,我隻能看得到怒火,看得到他們的憤怒。”</p>


    “如果唐軍隻有這一支軍隊,那是最好不過的,可如果唐軍都像這支軍隊一樣,那麽阿裏,我們隻能祈禱主的庇佑了。”</p>


    哈立德·伊本·韋立德搖搖頭,叫停正在攻擊的阿拉伯軍士卒,踩著遍地的屍體血水,走到安西軍陣前十米處,用蹩腳的漢語,斷斷續續道:“我…是…阿拉伯帝國,安息總督哈立德,隻要你們放下武器,以主的慈善,我可以保證你們的生命,保證你們得到救治。”</p>


    郭傑推開身前的士卒,忍著痛挺直腰,冷聲道:“我乃大唐安西將軍郭傑,你等侵犯我朝,本是罪無可恕,然念天子仁德,隻要爾等放下武器,我可以保證你們受到戰俘待遇。”</p>


    唐軍的頑強,讓身為職業軍人的哈立德·伊本·韋立德很敬佩,他本想給這些優秀軍人一個生的機會,但現在看來,是他自作多情了。</p>


    哈立德·伊本·韋立德轉身,歇息了片刻的阿拉伯士卒,一擁而上,不多時,已經千瘡百孔的安西軍軍旗,飄飄零零的落入了河水之中。</p>


    皇佑七年四月初一,安西軍與阿拉伯軍在那密河畔相遇,安西軍兩萬士卒重創阿拉伯軍,全員戰死殉國,史稱那密河之戰,此戰,是大唐帝國與阿拉伯帝國的第一次交鋒,也是兩國十年戰端的開啟。</p>


    “阿裏,我軍還剩多少人?”哈立德·伊本·韋立德問道。</p>


    “總督,還剩四萬多人。”</p>


    阿裏麵色難看,自從他跟隨哈立德·伊本·韋立德以來,還是第一次以優勢兵力,付出這麽慘重的代價,不過,哈立德·伊本·韋立德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嗯,你率領五千人,沿著那密河一直到下遊,看看還有沒有唐軍蹤跡。”</p>


    阿裏點齊兵馬,借著明月,率軍消失在了夜色中。</p>


    天漸漸亮了,在那密河下遊紮營的南軍一部人馬,紛紛鑽出了帳篷。</p>


    房遺愛打著哈欠,眼睛睜也不睜道:“都麻溜收拾啦,今日都給老子走快一點,落日前要是不把糧秣送到安西軍的手裏,鎮西道那些王八蛋,又要罵咱們南軍是酒囊飯袋了。”</p>


    說話間,他抽抽鼻子,小聲嘟囔道:“哪來這麽重得腥氣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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