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淵看著禦階上氣定神閑的皇帝,禦階下此起彼伏的附議聲音,整個人都呆了。</p>


    新都都於洛陽,在這朝會之前,確實是一句流言,謠言,但是此刻,這流言竟然成了真。</p>


    想著陳循的籌謀,身後那些勢力的左右騰挪,各種各樣的勾兌與付出,江淵真覺著有點不值。</p>


    早知道流言就是真,自家何必辛辛苦苦的做這些呢,隻需要把洛陽的圖冊獻於陛下,不就成了,又何必鬧這些幺蛾子呢。</p>


    江淵為自己不值,為陳循不值,為背後那些想要影響新都選址的勢力不值。</p>


    這樣想著,江淵看了前麵的尚書陳循一眼,隻見陳循臉色蒼白,神情呆滯,明顯也是不能置信的模樣。</p>


    這次朝議對他的打擊是最大的。</p>


    再向前看,隻見左都禦史王翱卻是垂首低頭,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p>


    吏部侍郎項文曜麵目沉穩,低垂的眼瞼內偶爾閃過一絲光澤,顯示著他對這事的知情,與心有所得。</p>


    吏部尚書王文更是老神在在,雖然沒有說話,但皺紋如溝壑般的老臉上卻滿是得意,新都之所在如他所想,這個老家夥如何會不得意。</p>


    目光再向前,江淵看到了武將勳臣最前的那道身影,如青鬆傲立,對於眾人的熱鬧,沒有半分表情,微闔的雙目顯示他正在沉思,但是在想什麽,估計也隻有他自己知道。</p>


    這位是大明的定海神針,真正的擎天玉柱,無數次大明麵臨危局,都是他一力挽迴,是真正的朝堂參天巨木。</p>


    新都都於洛陽,能讓這流言成真的,怕也隻有這位爺,有這樣的能力。</p>


    那流言的源頭,應當就是寧王府。當時若是自己打探一番流言所出,也不至於今日這般灰頭土臉。</p>


    “江淵將侍郎,你如何看新都之所在?”</p>


    禦階上的聲音將江淵從沉思中喚醒過來。</p>


    心中各種消息翻滾,江淵壓住了心中的各種想法,沉吟片刻之後,他低下了頭,聲音高亢的說著:</p>


    “迴陛下,臣以為洛陽為新都,合情合理。”</p>


    屈辱、無奈充斥了江淵的心胸,讓他再沒有一絲鬥爭的動力。</p>


    朱祁玉龍顏大悅。</p>


    百官之首的吏部尚書首倡,百官鹹服,同推洛陽為新都之所在,朝堂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雜音,朱祁玉對此感到很興奮。</p>


    朕今日將蘇城喚來朝堂的做法,果然是對了。</p>


    也隻有蘇城,能有這樣的威懾力,震懾百官,對比前次百官百種聲音的場麵,朱祁玉對於現在這情況是滿意的。</p>


    舒良早就將京中各種各樣的反應稟報給他,百官之中暗裏的爭鬥,不同的爭奪,朱祁玉早早就知道了。</p>


    但是結果是美好的。</p>


    “既然如此,那新都之所在,就定為洛陽。”</p>


    朱祁玉轉身,走迴了禦階之上。</p>


    這當兒,禦階下才響起了議論聲音,百官對此,還是有微詞,但是都於洛陽,因為早早的都收到了消息,所以各方都做了一些順應的改變。</p>


    既然有所得,該放棄的放棄就是了。</p>


    朱祁玉在禦座上坐下,看著下方的眾臣,問著說了:</p>


    “西征之事已畢,然封賞還未全功,於先生,你身為兵部尚書,要盡快完成對於諸臣的晉官分派。”</p>


    於謙出了朝班,躬身說著:</p>


    “迴陛下,臣已經與吏部完成對曹泰、李賢諸臣的加官分派,正要請廷議。”</p>


    內侍將於謙的奏本捧了上來。</p>


    朱祁玉禦覽之後,將朝本遞給了旁邊隨侍的懷恩:</p>


    “交通政司用印後,下旨。”</p>


    於謙突然開口:</p>


    “陛下,此次封賞不可謂不豐厚,陛下厚待有功之臣,正該讓大臣們知道,讓文武百官知曉,陛下對於參與西征之臣的重視,如此才有利後續朝廷對於西域官員的調派。”</p>


    朱祁玉點了點頭,吩咐懷恩:</p>


    “將此事當廷宣讀。”</p>


    懷恩展開朝本:</p>


    “征西軍提督大臣、左副都禦使曹泰,孤身出使察合台汗國、帖木兒汗國,雖身陷令圄而不改其誌,斧鉞加身而不易其膽色,今擢為右都禦史,甘肅巡撫,總領甘肅一應政務。”</p>


    </p>


    “征西軍軍務參讚,吏部考功司郎中李賢,以文臣之身左寧王開辟於闐、哈密等地,其功大焉,加戶部侍郎一職,左尚書治戶部事。”</p>


    ……</p>


    下朝的時候,石頭走在蘇城旁邊,絮絮叨叨的說著:</p>


    “爺,為啥兵部給文臣請的賞格比給咱們武將請的大多了,幾個區區小文臣,都變成大官了,咱卻隻得了些賞賜,連爵位都沒晉。”</p>


    “要說得了西域,咱們武將才是大功,應當大獎的是咱們才對,咋就把功勞都給那些文官了。”</p>


    於謙冷不丁的說了一句:</p>


    “懷寧伯若是有不滿,可以去問問陛下。”</p>


    石頭被嚇了一跳,他瞪了於謙一眼,語氣不好:</p>


    “問什麽皇上,朝廷的封賞咱有不滿還不能說兩句了,咱又不想讓陛下更易什麽,說兩句還不行了,真是的。”</p>


    於謙聞言捋須的手一頓,他看著蘇城搖了搖頭:</p>


    “王爺,懷寧伯如此不滿,您也替我解釋一句。”</p>


    蘇城看了看於謙:</p>


    “西域苦寒,任職不易,百官都不想去,朝廷又不能放棄這地域,那就隻能拔高西域任職的待遇,讓大家有好處可拿,自然就便於調派了。”</p>


    石頭看了看於謙,又看看蘇城:</p>


    “那為啥給文臣的封賞如此厚重,咱們武將就……沒啥超出的。”</p>


    石頭算了剛才的封賞,確實足夠封厚。</p>


    於謙下巴微抬,滿臉傲嬌:</p>


    “封賞自然是有規製,有法度可依,想要超擢自然需要理由,文臣超擢有超擢的必要,武將為何要超擢?”</p>


    “王爺已經料定,數年之內,西域必定會有戰事再起,想要建功立業的將軍們,自然想去,不需要超擢已經不好分派了,若是超擢,我兵部的門檻怕不是要被將軍們給擠破了。”</p>


    石頭唉聲歎氣:</p>


    “當武將就是苦啊。”</p>


    於謙問著蘇城:</p>


    “王爺,來年的軍餉分派文書,您看了沒有,戶部還等著我下文呢。”</p>


    蘇城聞言擺了擺手:</p>


    “於大人,本王已經不管事了,兵部你是尚書,你主持部議就是了,你見哪家親王還管這些個軍餉銀兩的事兒。”</p>


    於謙還想說什麽,卻被蘇城揮了揮手,製止了之後,就消失的沒了蹤影。</p>


    於謙站在石頭旁邊,無奈的搖了搖頭。</p>


    石頭好奇的問了於謙:</p>


    “於尚書,我家王爺不管事啊,豈不是正合你意,你該高興才是,還搖個屁的腦袋,莫不是多日不洗頭,腦袋癢癢了。”</p>


    於謙瞪了石頭一眼,傲嬌的仰著下巴走了。</p>


    這一夜,京城各處府邸,都熱鬧了起來。</p>


    新都都於洛陽,雖然各府都已經有了準備,但是等這消息一確定,那些後知後覺的官員,消息靈通的商賈們,紛紛得到消息。</p>


    各路人馬,開始從京城向南而去。</p>


    一時間,由北向南的馬隊一隊接著一隊,臨到城門落鎖,仍舊有著絡繹不絕的人群從城內各處宅院內湧出,想要趁著夜色南下。</p>


    蘇城迴到府邸的時候,天已經黑了。</p>


    剛剛在花廳坐下,喝了一口熱茶,王妃就從後堂出來了,一臉委屈的看著蘇城。</p>


    “王爺,妾身犯錯了。”</p>


    王妃淚眼盈盈,看著蘇城,滿臉的失落。</p>


    蘇城看了王妃一眼,將手上的茶盞放下,臉上滿是疑惑:</p>


    “王妃這是怎麽了,受了什麽委屈了?”</p>


    王妃臻首微低,楚楚可憐:</p>


    “新都於洛陽的事兒,妾身沒有幫王爺保守住秘密。”</p>


    蘇城起了玩笑的心思:</p>


    “怎麽,這麽大的事兒,你怎麽告訴別人了呢?”</p>


    王妃聞言腦袋低的更低了:</p>


    “我告訴懷寧伯家的了,她說我不知道,我一時激動,就把事情跟她說了,沒想到她也沒保住秘密,但是我叮囑了她的。”</p>


    蘇城笑了起來:</p>


    “當時我也是玩笑,沒想到反倒成真了,王妃你知道是因為什麽嗎?”</p>


    王妃搖了搖頭。</p>


    蘇城繼續說了:</p>


    “因為這消息是從咱們府邸傳出去的。”</p>


    “因為聽到的人,以為這消息是我蘇城的意思,是我蘇城想要將新都定於洛陽。”</p>


    “當眾人都認為是我的意思,那這是不是玩笑話,是不是流言,都已經不重要了。”</p>


    王妃驚訝的看著蘇城,她以前隻是家裏最小的女兒,雖然有哥姐的照應,但是很多事都是被動安排,並沒有人注意到她的想法。</p>


    陡然間因為自己一句話,將新都的事兒都定了下來,這激動,她自己有點承受不了。</p>


    “我錯了,王爺。”</p>


    王妃哭的梨花帶雨,不能自己。</p>


    蘇城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著說了:</p>


    “多大的事兒,行了,嚇唬你的。”</p>


    “我堂堂王府,決定個遷都的事兒,還是有這個能量的。”</p>


    王妃聞言收住了淚水,揚起梨花帶雨的麵頰,看著蘇城:</p>


    “真的不要緊嗎,王爺?”</p>


    蘇城一本正經的:</p>


    “若是你晚上能用不同的姿勢,那肯定就不要緊。”</p>


    “討厭!”</p>


    王府請捶蘇城,破涕為笑,彷若梨花盛開。</p>


    ……</p>


    禮部,胡濙推開侍郎許一寧遞過來的折子,語氣煩躁:</p>


    “些許個外邦入貢的事兒,你召集諸位郎中部議就是,有了結果拿給我就可以了,不需要事事都讓我來拿決議。”</p>


    許一寧聞言有些吐血:</p>


    “大人,這已經是經過部議的,您過目一下,若是沒有問題,咱們就上呈陛下吧。”</p>


    胡濙不耐煩的指了指外麵的天:</p>


    “天都黑了,著急什麽,既然不是著急的要務,明日再議就是了。”</p>


    許一寧無奈的看著胡濙的背影,苦澀的搖了搖頭,自家這個尚書,啥都好,就是不大上心部務,若不是有自己跟李實撐著,這禮部早亂套了。</p>


    胡濙走在禮部的道路上,各司的院子都亮著燈,官員們都在熬夜忙著。</p>


    每到年末,禮部都是最忙的時候,尤其是今年,寧王遠征,打平了哈密衛、土魯番汗國、關西七衛、察合台汗國、帖木兒汗國,讓入貢的番邦又多了幾個。</p>


    禮部就更忙了。</p>


    關於新進的這幾個汗國,依著什麽樣的規製入貢,胡濙現在是頭疼的緊。</p>


    若是按照往年的規矩,土魯番、察合台、帖木兒皆依從烏斯藏的規矩,那是最好的,可是陛下不同意。</p>


    土魯番汗國已經是大明土地,汗王沒有入貢的資格,察合台下帖木兒汗國一等,入貢人數減半,烏斯藏屢次三番有越境犯我大明之過,當在原有規製上減半。</p>


    胡濙用胡子想也能知道,這些個番邦是絕對不會同意的,他們入貢大明,為的就是那些個賞賜,怎麽可能會同意減半。</p>


    禮部的官員跟已經到達的番邦使者交涉過多少次了,都沒有好結果,許一寧上交的折子,陛下怎麽可能會批複。</p>


    不在朝堂上把自己罵的狗血淋頭,那還得是陛下心情好的時候。</p>


    “尚書大人。”</p>


    守門的兵向胡濙行禮。</p>


    胡濙點頭迴應了一下,上了馬車,吩咐繞道南街的會同館,看看各國使節的情況。</p>


    馬車轔轔,到了會同館外。</p>


    胡濙下了馬車,長隨急忙跟了過來:</p>


    “老爺,番邦蠻夷,不通王化禮儀,萬一冒犯了您就不好了。”</p>


    胡濙瞪了長隨一眼,你以為老子願意來啊,還不是部務不能決,他招唿了幾個兵,這才進了會同館。</p>


    會同館歸屬兵部管理,往年這個時候,內裏都住滿了朝貢的使節。</p>


    最多的時候,會同館都放不下這麽多人,往年來會同館,不論什麽時候,都能聽到操著不同語言的外邦番人的嚷嚷聲音。</p>


    這次胡濙進了會同館,卻沒有聽到什麽聲音。</p>


    他問著旁邊趕過來陪同的會同館大使胡庸:</p>


    “胡庸,今日怎麽如此安靜,番人們都已經睡下了嗎?”</p>


    胡庸陪著笑說了:</p>


    “迴大人話,倒沒有,那些個番人們,那次來到京城不是聚眾吃喝,徹夜不息,今年也是這樣,不過不敢如往年那般大聲了。”</p>


    胡濙聞言就奇怪了:</p>


    “怎麽,今年這些個番人知道禮儀了?”</p>


    胡庸笑著點了點頭:</p>


    “這個下官清楚,屬下們在教授規矩的時候,頗是用了心的。今年這幫子外邦的使者,除了烏斯藏跟安南那些地方的還不大通王化,知禮儀,其餘各處來的入貢使節,多數都已經明習了禮儀。”</p>


    一行人正說著的時候,前麵院子裏突然起了吵嚷聲音,緊接著,就是兵戈交擊的聲音響起。</p>


    胡庸一臉懵逼,自己剛剛才誇了這些人學會禮儀了,這怎麽就打臉了呢!</p>


    準時那幫子倭國的矮子,又鬧事,真就不該讓他們住下來。</p>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從土木之變開始模擬天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端陽.CS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端陽.CS並收藏從土木之變開始模擬天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