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之後,罪炎塔十九層中央。


    黎璃一身鮮紅嫁衣,一個緊緊的擁抱過後,毅然轉身投入地獄之門。


    楚辰靜靜站在原地,懷中溫香猶在,耳畔還迴蕩著伊人離去時淡淡的叮囑,那紅色的身影,卻是已經消失在那兩扇黑色大門後。


    “記得來找我,一定,不要,忘了我!”


    滾滾黑雲從地獄之門往外湧,楚辰卻有些恍惚,他還在想黎璃臨走前留下的話,他不受控製便想起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


    永恆之冰早已移作他用,此刻正封凍著同樣一身鮮紅嫁衣的小妖。


    “大叔,不要難過,還有我們呢!”夏月上前環住楚辰的腰,粉臉輕輕在後背婆娑著。


    “是啊,我們還在呢!先把地獄之門堵上吧,不然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毀掉!”夏妍上前提醒道。


    楚辰終於反應過來,笑了笑,一揮手,三株參天神木硬生生立在地獄之門前,一邊壓製,一邊吸收,終於,兩扇大門漸漸合上,黑雲不再外湧。


    “你們先去吧,我想在這裏呆一會!”楚辰迴頭笑道,不知為何,他忽然感覺好累,很想睡去。


    “好吧,那你早點迴來,大家都等你呢!”


    擁抱過後,四女從不遠處一扇門直接離去。那是當日發現地獄之門之後不久發現的出口,出去直接就是罪炎塔外。


    當日黎璃並未立刻進入地獄之門,一來是舍不得,二來是地獄之門還被永恆之冰封凍著。


    二人從罪炎塔離開,兩個月後,在這命名為浮屠聖域的地方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新郎自然是楚辰。


    新娘則有留給,分別是小妖,黎璃,夏家姐妹,還有就是小黑小白。


    前來參加婚禮的人也不少。


    作為娘家人,當年竹林村村民、黎璃的親信手下,還有夏家許多人都被接了過來。


    大醉三天三夜後,新婚佳人送入洞房。


    怎麽洞的就不知道了,總而言之,七個人好幾天沒露麵。


    第四個月,永恆之冰全部被鑿碎,小妖的身體終於被保存在地獄之門前。緊跟著,黎璃離開的日子進入倒計時。


    兩個月後的今天,黎璃離開,楚辰,失魂落魄。


    睡吧!


    睡吧!


    “醒了?”


    “嗯,你救了我嗎?還有,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為什麽你看上去很麵熟的樣子?”


    “是不是見了美女你都這樣搭訕?”


    “啊?沒有沒有,看來是我記錯了。不管怎麽說,謝謝你救了我!”


    “對了,敢問姑娘高姓大名?”


    “黎璃!”


    “哦!我叫楚辰!”


    “……”


    “所以……你是在自暴自棄?”


    “自暴自棄?”


    “或許吧!沒有劫之力入體,我如何能夠強大起來?如何可能擁有噬天的力量?我不想呆在這裏,我想出去!


    我在外麵有著很多很多的牽掛,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沒有完成。


    所以,哪怕身負地獄烙印,哪怕不容於天地,我依然願意背負萬般罪惡去往外麵的碧海藍天!


    終有一日,我要親手撕碎這片天!”


    “既然你非要如此,我也不攔你。但究竟該怎麽做,抱歉,我無能為力。我的路不適合你!”


    “不過奉勸一句,想好,這條路不是那麽好走的。”


    “還有,劫之力充滿罪惡,一個不小心便會被罪惡之力侵蝕神智,淪為隻懂得殺戮的行屍走肉。”


    “如果真有那一刻,請務必相信,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


    “……”


    “黎璃,我再問你一次,當日之事,你可曾有過絲毫的後悔?”


    “從不後悔,哪怕一絲一毫!”


    “如果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依然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


    “……”


    “楚辰,你沒事吧?”


    “你不要嚇我,你說話呀!”


    “不可以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裏,不可以!”


    “裏裏外外我們已經一起走過快三十年了,你怎麽舍得,你怎麽舍得丟下我?”


    “起來,你快起來。你說過的,你還要迴去取夏月跟夏妍。


    你說過的,你還要撕破這片天,外麵有妻兒在等你,有雨涵,有碧凝,還有喜歡捉弄你的師姐洛穎和在某個角落等你的君菱……


    你說的,你要去找靈兒,找小小,你還要找自己的爹娘。


    你答應過我的,你說你一定會成為天底下最強的星脈掌控者,到時候你會去地獄接我……”


    “你怎麽可以忘了,怎麽可以?”


    “你起來,起來啊!!”


    “不許睡,我不許你睡!!”


    “……”


    “不會死的!”


    “你不會死,你隻是睡著了!”


    “你說過,麒麟不死,戰意不息。現在你隻是累了!”


    “累了,就睡吧!”


    “我會帶著你,就像你背著我一樣,等你醒來,我們再並肩作戰!”


    “……”


    “一步,兩步……”


    “就是拖,我也要拖你到最後!”


    “……”


    “好了,不哭行嗎,本來就夠醜了,哭起來更醜!”


    “就要哭就要哭,要你管?醜死你醜死你!”


    “好好好,你哭你哭,本來就剩一點了,再哭全沒了!”


    “混蛋,不許摸人家那裏!”


    “那裏?哪裏啊?”


    “就是……胸!”


    “哦哦,不摸就不摸吧,反正也沒有!”


    “啊--,幹嘛咬我?”


    “幹嘛摸人家屁股?”


    “因為你不讓摸胸啊!”


    “啊--,幹嘛又咬我?”


    “咬死你,混蛋,我恨死你了!”


    “……”


    “黎璃,你看著我!”


    “不看,我不要看,你答應我,你答應我啊……”


    “黎璃,聽我說,我知道你害怕,知道你不想失去我。”


    “但是,有些事是必須要麵對的,逃避不是辦法。”


    “曾經你問我,是喜歡過去的你,還是喜歡現在的你。現在我告訴你,隻要還是你,我都喜歡。但是--”


    “我更加喜歡過去的你,因為那時的你執著,勇敢,你從來不逃避。”


    “知道嗎?我寧願像那個時候一樣隻能偷偷看你的背影,寧願你還能在麵臨抉擇時從背後捅我一刀,但無論如何,我不願看到一個學會逃避的你,哪怕你是為了我!”


    “黎璃,你看著我!”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執著的非要進入地獄之門,但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理由和苦衷。我不問,但我希望你能堅持下去。”


    “既然都堅持了這麽久,為何現在要放棄?”


    “可是--”


    “沒有可是,不光是你,我也一樣。還有那麽多人在等我,還有那麽多的事等著我去做,我為什麽要放棄?我憑什麽放棄?”


    “人活著,從來就不是為了自己。尤其我還是個男人,我不能那麽自私,黎璃,你能理解的,對嗎?”


    “……”


    “你……你能不能先下來?”


    “下來?為什麽啊?”


    “你……你頂到我了!”


    “啊?”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男人嘛,睡覺醒來通常會這樣!”


    “不要說了,先下來行不行?”


    “你說你吧,嘴上比誰都厲害,這還沒開始呢,你就要哭了。我看啊,你就是嘴巴上的巨人,行動上的侏儒!”


    “……”


    “對了,我們進來多久了,我是說從第一層開始!”


    “我看看啊,一共是……九十九,有九十九年了呢!怎麽好端端問起這個,想她們了嗎?”


    “有點!在我家鄉有種說法,想聽嗎?”


    “想!”


    “在我家鄉,新人結婚的時候,祝賀的人都會說百年好合……”


    “為什麽是百年啊?不好,一點不好,百年過去呢,難道要分開?”


    “因為我們那裏的人大多活不過百年啊,你以為動不動就像這裏幾百歲幾千歲啊?我們那裏祝壽都說長命百歲的!”


    “啊?原來這樣啊,活不過一百歲,加上少年成長,百年好合的確不錯的,一直相伴到死呢!不過我還是不明白,到底哪裏的人隻有百歲壽命呢,你好像不是啊!”


    “廢話,我當然不是了,我的家鄉……算了,說了你也不懂,總之我的家鄉很遠很遠,那裏就是有這種說法。”


    “你幹嘛?”


    “我在想為什麽你突然說這個,如果是因為我們一起走了九十九年,馬上就百年好合了,我會很高興的哦!”


    “然後呢?”


    “然後我會給你驚喜啊!”


    “滾,你說給我驚喜的次數跟得到的赤鱗火翼馬羽毛一樣多了,結果每次都騙我!”


    “……”


    “終於,終於給你了!”


    “不許忘記我,記得要想我!”


    “接下來,我們會百年好合,對嗎?”


    “你說的,二十五年銀婚,五十年金婚,八十年鑽石婚。我們有一百年,我想,我們是天婚!”


    “……”


    “混蛋,放開我!”


    “用力,用力,嗚--”


    “無恥之徒,我殺了你!”


    “啊,好美,死人,不許停,不許停!”


    “……”


    “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


    “……”


    “記得來找我,一定,不要,忘了我——”


    “……”


    好長的一個夢!


    好累,好累!


    一年?兩年?


    十年?二十年?


    還是一百年,兩百年?


    唿,太久,太久,久得都快記不清了!


    那個當初的長腿美女呢,她的背影好好看,她去了哪裏?


    為什麽,我好像記不清了?


    那個穿著紅色嫁衣走入黑暗的女子呢,她又去了哪裏?


    為什麽,為什麽我聽到有人在哭?


    黎璃,黎璃……


    一轉眼,半年過去。


    “小月,主人還沒醒麽?”一大早,小妖來到月妍宮。


    月妍宮,夏月夏妍居住的地方,當日楚辰沉睡不久,便被商議帶迴這裏。


    “還沒呢,真愁人!”夏妍不在,夏月守在床邊,滿臉擔憂。


    小白走到床邊,看著那沉睡中依然緊皺的眉頭,還有那眼角未幹的淚痕,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好一會才歎了口氣道:“又流淚了啊,當初恨她得要死,差點就殺了,現在倒好,這麽痛苦,早知道我當初就不該攔著!”


    “小白姐,話也不能這麽說啊!”夏月不樂意了,辯解道:“我們在外麵等了才兩百天,大叔跟黎璃姐卻在裏麵生死與共九死一生兩百年,那種感情能不銘刻到骨子裏嗎?現在黎璃姐走了大叔傷心難過,很正常的好不好,你不能怪他!”


    “誒我說你,隨口說說你還急了,算了算了,算我錯好吧,別生氣了,看看你,嘴撅那麽高,等主人醒來還不得罰我啊?”小白無奈,隻得認服。


    結果話音未落,突然一個聲音傳來耳邊。


    “是該打屁股,所有人裏麵,就沒一個你這麽欠的!”


    床上,楚辰悄悄睜開雙眼,滿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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