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解除,竹林村再次恢複平靜。


    少年們比以往更加用功了,經常天不亮就開始訓練,到天黑還遲遲不願離開。


    外出狩獵的村民們出動也更加頻繁了,雖然獵到的東西都不怎麽之前,但蚊子再小終歸是肉,積少成多也能幫上不小的忙。


    與此同時,售賣精製鹽的隊伍也悄悄出發,分別奔赴不同的地方。


    一切都井然有序的運轉著!


    獨獨楚辰,自從歸來,他便在門上掛了“謝絕打擾”的牌子,一連好些天都沒有露過麵。


    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麽,隻是偶爾,經過的人能聽到竹屋裏傳出古怪的聲音。


    似乎在念著一些什麽東西,那聲音的韻律十分奇特,話語卻是含糊不清。


    起初大家還有些好奇,但久而久之,便也見怪不怪了。


    和楚辰一樣,黎璃這些天也沒出門,整天不是聽旁邊傳來的古怪聲音,便是靜靜的恢複傷勢。


    和竹林村的村民不一樣,她知道楚辰在幹什麽。


    楚辰在誦經!


    隻是那些經文,聽起來十分獨特,不似她聽聞過的任何一種經文。


    更奇怪的是,這些經文似乎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隻是偶爾靜心聽一聽,便能加速她傷勢的恢複。


    這一日夜裏,那誦經的聲音持續高昂起來,仿佛達到某個臨界點,就要井噴。


    同樣,這一日夜裏,黎璃整晚未眠。


    她隻是靜靜聽著,如同一個虔誠的佛教徒!


    翌日一早,當晨風帶著薄霧吹入,那微微的涼意中清醒過來,她突然發現,不知何時,身上獄獸留下的傷已然痊愈。


    經曆那場艱苦鏖戰,再次恢複過來的她,似乎比之前提升了許多。那種感覺,仿佛隻要捅破一層紙,便能即刻飛升全新的天地。


    正當她潛心琢磨之時,忽然,平靜的室內狂風乍起。就連她自己,亦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一股龐大的吸引力。


    那不是尋常的吸引力!


    那股吸引力十分詭異,它似乎不針對任何實物,它針對的,似乎僅僅隻是她內體的力量。


    “怎麽可能?”


    “隻針對力量,這,太荒謬了!”


    越想越覺得可笑,隻是很快,她心頭咯噔一跳。


    “等等!”


    “不對,空氣中劫之力淡了許多,仿佛所有的罪惡都被抽走了。難道……”


    目光駭然的看著吸引力傳來的方向,根本來不及多想,黎璃從屋子裏跑了出來。


    很快,她的身影出現在楚辰所在的竹屋門口。


    此刻,前幾日緊閉的竹門大開著,那門上懸掛的“謝絕打擾”的牌子早已不翼而飛。


    門內,楚辰雙目低垂,靜靜盤坐。


    在他手上,赫然捧著一卷竹簡,隨著誦讀的聲音不斷傳出,一段段經文仿佛活過來一般,金光燦燦的飄在空中,環繞著靜坐的男子如同一尊佛陀。


    時間靜靜流逝,誦讀的聲音不曾有絲毫停歇。


    漸漸的,風越來越大!


    當楚辰盤坐之地四方竹牆被掀開,那一刻,原本無影無形的風早已成為墨汁般粘稠的黑色。


    黑色的風,湧動的罪惡,湧動的劫之力!


    最終所有的一切朝著那盤坐的身影而去。


    “該死,這混蛋究竟想幹什麽?”看著看著,忽然黎璃感受到身體的力量被抽離,當即麵色蒼白的遠遠跑開。


    還不等她站穩,驟然間,平靜的誦經聲一變。


    “山川若有罪,則罪在我身。我將吸之、納之,還山川以青白!


    日月若有罪,則罪在我身。我將吸之、納之,還日月以光明!


    生靈若有罪,則罪在我身。我將吸之、納之,還生靈以良善!


    諸天若有罪,則罪在我身。我將吸之、納之,還諸天以朗朗乾坤!


    ……


    世間之罪,我為原罪!


    萬般罪惡,加諸我身!


    娑羅雙樹,彼方枯榮;菩提神木,護我靈台!


    十方罪惡,諸天——浮屠!”


    伴隨著與之前的寧靜祥和截然不同的雷音,蘧然間,楚辰睜開雙目,金光爆射。


    同一時間,“轟”的一聲,手中竹簡爆開。


    那一刻,萬道金光直衝雲霄,霎時間,虛空墜滿金色蓮花,佛音禪唱不絕。


    那是一股滌蕩諸天罪惡的無上偉力,充斥著無盡的慈悲之意,一時間,黎璃隻覺得突然來到一片淨土,內心所有的仇恨與執念消散一空。


    然而下一刻,更加令人震撼的事情出現了。


    隻見那萬道金光靈蛇般在虛空中糾纏起來,緊跟著衍化出一個個神秘的符號。


    遵循著神秘的指引,符號開始組合。


    很快,楚辰身後出現三棵巨樹。


    左邊,娑羅雙樹一枯一榮,充滿禪意的樹葉漫天飛舞!


    右邊,菩提神木高大筆挺,樹身一道金光醍醐灌頂般連接著楚辰眉心!


    伴隨著三棵神木的出現,同一時間,楚辰頭頂虛空出現一個大大的“卍”字。


    金光燦燦,光華無量!


    冥冥之中,一股無名無形的力量操控著,出現的瞬間,“卍”字便開始旋轉,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與此同時,越來越龐大的引力從“卍”字中央原點擴散出來。如同深海之中的風暴之眼,那一點無情的吞噬著外界積聚而來的黑色劫之力。


    “這……”


    “難道這就是他想出來的劫之力入體的辦法?”


    遠遠的,看著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黎璃直接的喉嚨發幹。


    而這個時候,不少村民已經被產生的異象吸引過來。


    “怎麽迴事?小楚這是怎麽了?”


    “好大的黑風,好恐怖的力量,楚大哥該不會有事吧?”


    “……”


    圍過來的人群中,關切的人占了絕大多數,卻也不是絕對。


    比如小妖,看著風暴中心的楚辰,她非但沒有擔心,反而十分雀躍。


    “哇!”


    “好威武的大樹,要是能躺在下麵睡覺一定很舒服。”


    “還有一棵大樹會放光耶,接受了那道光,楚大哥會不會變得很厲害呢?”


    少女的心思永遠是最活躍的,也最讓人捉摸不透。


    不過很快,小妖就開始悶悶不樂了。


    因為不知什麽時候開始,那一枯一榮兩棵樹已經變黑,連帶著風中飄舞的樹葉也變成了黑色。


    黑色的火,黑色的冰,黑色的閃電……


    種種不同的劫之力包裹著樹葉,包裹著樹身,霎時間,那充滿禪意的祥和淨土演變成了罪惡橫行的煉獄。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那菩提神木依然如故,連接著楚辰眉心的醍醐之光從未斷絕。


    “世間之罪,我為原罪!”


    “萬般罪惡,加諸我身!”


    “娑羅雙樹,彼方枯榮;菩提神木,護我靈台!”


    “十方罪惡,諸天浮屠!”


    “身墜煉獄,讓所有罪惡加諸自身,引萬般劫力進入雙樹,又以神木護持靈台,保持神智清明。這便是你這些日子想出來的劫力入體之法麽?”


    “果真如此的話,那麽諸天浮屠又是什麽?”


    腦海中迴蕩著最後時刻聽到的話,一時間,黎璃若有所思。


    看著這片從未見過的景象,很長一段時間,場上沒有絲毫雜音。


    沉悶的氣氛中,忽然小妖一聲驚唿,“快看,大樹上長果子了!”


    “長果子?”


    人群一愣,齊齊轉移目光看去。


    卻是不知何時,那原本一枯一榮涇渭分明的娑羅雙樹已經枝葉相交。而就在那枝葉相交的地方,突兀的懸浮著一個光團。


    那便是小妖嘴裏所謂的“果子”,金燦燦的,在劫火劫冰肆虐的煉獄中如此刺眼,仿佛煉獄深處一片桃源淨土。


    隨著外界劫之力的不斷湧入,雙樹之間,金光愈來愈盛。


    人群靜靜看著,不知過去多久,終於,風停了。


    也就在這一刻,雙樹之間金燦燦的果子終於瓜熟蒂落。


    金光散盡,露出一座迷你小山。


    小山渾身包裹著血光,一滴滴充滿罪惡氣息的血液不斷流淌。


    隻是偶爾血光中夾雜著的一絲金色似乎在預示著,那血光包裹的山體,實際上是金色的。


    場上十分安靜!


    沒人能理解為何最後會誕生這樣一個充滿古怪的事物。


    隻是看到黑色雙樹聚集的劫之力不斷流入血色小山,黎璃耳邊忽然又迴蕩起最初聽到的聲音。


    “山川若有罪,則罪在我身。我將吸之、納之,還山川以青白!


    日月若有罪,則罪在我身。我將吸之、納之,還日月以光明!


    ……”


    再次迴想起來,那聲音似乎聖潔了許多。


    多次之後,她似乎有些明白了。


    以身為容器,甘願受萬般罪惡加身之苦,隻為將罪惡吸納,還世間以清明,還生靈以朗朗乾坤,這便是楚辰劫力入體的法門。


    且不說他是否真有那麽高尚,單就這種領悟,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據她所知,即便佛門最繁盛的西方魭天域也不存在此種經義。


    以身入獄,舍己度人!


    這絕對是前所未有的大智慧,大毅力!


    隻是,她終究不相信那是楚辰的本意。


    看到山體不時射出的金光時,更多的,她看到的是包裹著山體的濃稠血色。


    那是充滿邪惡氣息的罪惡之血!


    那是充滿征伐氣息的殺戮之血!


    “寧願打上地獄烙印,寧願背負滿身罪惡,天地不容,也誓要重歸外界碧海藍天……”


    “或許,他不過是想要獲得強大的力量,強大到足夠他撕開天幕重返外界碧海藍天的力量。”


    “至始至終,他都不是一個真正的佛教徒,哪怕,他擁有著超乎想象的佛道領悟。”


    想著想著,黎璃心中一片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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