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暈黃的路燈下,孤零零的電話亭裏,一抹白色的身影正蹲在一角,暗沉的燈光將那抹白色顯得有些詭異。


    莫子謙在看見那抹身影後,便立刻命李艾停車。


    車子在路邊轉彎處緩緩停下,蒙文佳從前排走出,拿出大扇遮在後排,莫子謙從車裏走出。


    她卻是從蒙文佳的手中拿過傘,說道,“你不用跟著。”


    莫子謙大步邁開腳,打著傘轉過彎,來到電話亭。


    周圍十分寂靜,莫子謙要靠近電話亭的時候,故意放慢腳,就像害怕驚擾誰似的。


    腳步聲被雨滴聲融合,分不清。


    蘇曼卻是還是低垂著頭,卷縮在一起。


    莫子謙輕輕的推開電話亭的門,在蘇曼的眼前停下叫。


    瞬間,一雙黑色的皮鞋落在蘇曼的眼中。


    她卻還是不肯抬起頭,仍舊保持著低垂的模樣。


    莫子謙看著蘇曼緊抿著嘴,那細長的弧度,顯露出她的不服輸。


    莫子謙沉默不語,卻是帶著一抹愛憐看著蘇曼。


    那張瘦削的小臉上隱約閃爍著點點明亮,莫子謙從包裏摸出一張白色的手帕,輕輕的撫上蘇曼的臉,擦去上麵的濕痕。


    這是蘇曼第一次在莫子謙的麵前落淚。


    莫子謙看著蘇曼,卻是一片怔忪。


    腦中細細一想,從認識到現在,有一年多的時間,蘇曼總是在人前逢場作戲,滿口都是喜歡愛,更是揚著燦爛的笑容,沒心沒肺到極點,縱使是在他的麵前,依舊是這般掩飾著自己內心的想法。


    她的妖嬈嫵媚,她的放肆任性,不斷在他的眼前閃現。


    蘇曼的性格卻又是那麽冷靜,知道什麽可以為,什麽不可為,更是知道自己的原則與底線,行與不行都在她的心中,就像一台平秤,兩邊均衡,沒有一點偏頗。


    她卻又是如此的倔強,執著,完全到了要強的地步。


    時到今日才看見她第一次哭。


    莫子謙眼中的蘇曼,好似總是笑得瀟灑不羈,好像她從來沒有憂愁煩惱。


    可是,現在,她竟然潸然淚下。


    這樣的蘇曼怎麽不會讓莫子謙發愣。


    外麵,雨還在滴滴答答下過不停,她垂下頭的模樣,像極了小孩子犯錯後,不知所措的樣子。


    無聲的哭泣,更是令人升起憐惜。


    那麽沉默的流淚,就像那些淚水是外麵的雨水。


    溫熱的雨水而已。


    蘇曼依舊低著頭,好像根本沒有發現莫子謙的到來一般,隻是一張唇越發拉長緊抿。


    莫子謙漸漸迴過神,他也不出聲,隻是用手巾擦幹、她臉頰的淚水。


    他就這樣默默的陪伴在蘇曼的身側,沉默一片。


    當莫子謙將蘇曼臉頰的淚水一一擦幹後,才說道,“衣服都濕了,小心感冒,這麽大的雨,到我家裏休息一晚吧。"


    雖然莫子謙這樣說了,可是蘇曼還是一點動作也沒有。


    莫子謙看了蘇曼一眼,伸手輕輕的扶住她瘦削的肩膀,想要帶她走。


    然而,蘇曼卻是固執的不動,整個人還是蜷縮在地。


    “走了,”莫子謙低聲輕喚。


    蘇曼卻是甩開莫子謙的手,她抬起頭,莫子謙才看清了她。


    夜裏,昏暗的燈光下,女子的臉色蒼白而冰冷,雨水淚水洗去她的妝容,露出她最為真實的一麵。


    蘇曼的五官小巧而秀氣,一雙眼睛有些細長,微微一笑就會顯得格外嫵媚,此時,她的眼睛裏全是一片冷漠,還有一絲絲的叛逆與不遜。


    眼中有絲絲紅色印記,那是她剛才哭過的痕跡。


    莫子謙一眼就看出她的隱忍,這樣的蘇曼卻是令他一陣揪心。


    蘇曼看著莫子謙,終於說話,“你怎麽不問我,怎麽在這裏?”


    莫子謙迴道,“我聽著。”


    蘇曼看著莫子謙,說道,“我與蘇琪吵架了,然後我就跑出了蘇家。”


    “蘇琪肯定是吵不過你,”莫子謙輕聲說道。


    蘇曼的神色漠漠,在冷雨夜中侵襲的臉龐,卻是顯得有些淒涼,“她怎麽會輸,我什麽時候又贏過她。”


    “她從小就是蘇家人的驕傲,此次考試第一,又在人前懂事聽話,大家都認為她是對的,”蘇曼細細的說著過往,此時的蘇曼就像一條緊繃的細弦,如果不一一倒出,她便要崩潰了。


    “蘇琪確實有優秀的地方,那麽你呢?”莫子謙問道。


    “我?”蘇曼揚起蛾眉,臉上升起一抹自嘲,緩緩的道出,”我每次考試都是剛及格,做事總是我是拖累,成績平平。“


    “這麽差,還當上了九州國際的經理,我看你很不錯!”莫子謙說道。


    這還是第一個人不覺的她在九洲國際擔任接待經理是羞恥,竟是讓蘇曼的心好受了一點。


    她笑道,“我不過是運氣好。”


    蘇曼看著外麵的細雨,忽然腦中便想起那些過去來。


    以前,讀書的時候,她總是不習慣帶傘,總是打濕著頭發,而當她走進學校的時候,蘇浩總是手中握著一張毛巾站在路邊。


    他看見她進入學校,便叫她過去。


    然後,他用毛巾仔仔細細的幫她擦幹頭發上的雨水。


    一次又一次,似乎蘇浩給她擦幹頭發已是一種習慣,這樣的日子一直到那年......


    蘇浩說:我已經喜歡上別人。


    蘇曼的迴憶卻是在雨滴聲中,漸漸的拉迴現實。


    有些茫然的對上了莫子謙的視線。


    片刻的對視後,蘇曼說道,“四年前,蘇浩選擇了蘇琪,選了我的姐姐。”


    “他最先告訴我,他喜歡我,可是在我以為我會與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又來告訴我,他喜歡上蘇琪,就在我知道他喜歡蘇琪的那天,我感覺自己都要崩潰了,有種想要去死的想法。”


    “其實,蘇浩在與我表白後,根本就沒有告訴大家我和他在一起,隻是當時我不明白。”


    當時,梅姨看出她與蘇浩兩人的關係,更是暗地裏笑話,她與蘇浩長大後就訂婚。


    隻是,沒有想到現實就是造化弄人。


    還沒有享受到甜蜜生活,就被打入了地獄。


    莫子謙看著蘇曼,等待她繼續。


    蘇曼蹙著眉頭,“到最後,我才發現這都是我的一廂情願,他根本就沒有當眾承認過,我和蘇浩之間,其實一點關係也沒有。”


    “但是,我卻是不甘心,他怎麽可以喜歡上我的姐姐,其他人他都可以喜歡,可是為何獨獨選擇蘇琪。”


    “所以,我去找蘇浩,我本是打算將自己交給他——”蘇曼說道這裏,明顯的一頓,似乎那結痂在心裏的傷疤被撕開,還是令她一痛。


    就好像是沉積看了太久的東西,忽然倒出,她又片刻的一怔。


    莫子謙聽到這裏,眼眸卻是一凜,他沒有想到她會經曆如此,拿著雨傘的手一緊。


    他卻又看見蘇曼正盯著自己,那眼眸中的波光粼粼,似有一抹明亮在其中,就像第一她看見她。


    在那樣喧鬧的會所裏,他獨獨記住那道眼光,且一反常態。


    他清楚的記得,即使是在藥物的控製下,她的動作還是那麽的生澀緊張,他忘不掉她眼裏出現的一抹放縱,這樣的蘇曼令莫子謙升起一股莫名的滋味。


    好半響,莫子謙才說道,“你失敗了。”


    “是啊,蘇浩拒絕了我,”蘇曼就像豁出去一般,將自己的內心一點一滴的剖析,臉上掛著一抹嘲弄,“其實,我也真是丟臉,作為一個年輕少女,為了挽迴那點可笑的感情,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還被那個男生拒絕了,我想要是一般的女子,肯定選擇去死了。”


    “就在那天,我迴到蘇家,收拾行李,拿著錢,留下一封信,就離開了蘇家,”蘇曼說著,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而鼻腔裏的悶聲也越來越重,但是她始終保持著一樣的速度,那聲音顯得格外的悠長。


    莫子謙迴道,“難怪你會選擇那樣。”


    蘇曼沒有追問莫子謙口中的那樣是什麽,隻是再次說道,“其實,我真是不知道怎麽麵對他們,所以我逃避了。"


    蘇曼的嘴角始終保持著一抹上揚的弧度,那似乎就像她的保護傘一般,此時此刻,在下著細雨的夜晚,蘇曼將那些該說的,不該說的,都通通說了出來。


    是心酸亦或是自嘲,卻是混淆分不清。


    亭外,雨聲依舊,亭內,莫子謙望著她。


    半響又是一陣沉默,然後莫子謙才道,“其實,你並不是那麽喜歡蘇浩,你隻是在意蘇琪。”


    細雨朦朧,莫子謙的一句話,卻是令蘇曼眼中一凝。


    他又見蘇曼的臉上沾上水滴,莫子謙再次拿起手巾為蘇曼一一拭去,他的聲音溫漠的響起,“你不是說過,誰的青春不瘋狂,那隻是每個人妖經曆的成長史。”


    “一個人能將那些過往說出,能平靜麵對,說明她已經成熟了。”


    “蘇曼,恭喜你,現在終於長大了。”


    就在這一瞬間,莫子謙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落在蘇曼的眼中,就像畫麵定格,雨夜裏,男人的臉龐如此的醒目。


    蘇曼怔怔的看著莫子謙,還沒有迴過神,可男人的手已經握住蘇曼的手。


    莫子謙牽著蘇曼走出電話亭,想莫府走去。


    莫子謙將傘放在蘇曼的頭頂,遮住下起的雨水。


    而在馬路的轉彎處,蒙文佳與李艾依舊坐在車裏,靜靜的等候,他們看見莫子謙拉著蘇曼漫步走出,正向莫府而去。


    蒙文佳說道,“李艾,我們可以開車迴去了。”


    莫子謙拉著蘇曼走迴了莫府,並來到裏麵的房間裏,莫子謙走進浴室,拿出一條寬大的浴巾丟在蘇曼身上,說道,“去洗澡!”


    浴巾正好落在蘇曼的頭頂上,遮住蘇曼的臉。


    蘇曼卻是猛然拉下那張浴巾,笑著看向莫子謙,說道,“你這是想要捂死我嗎?”


    “我怎麽舍得失去這麽漂亮的美女去死!”莫子謙揚唇笑道。


    蘇曼卻是大笑開來,又恢複了以往的沒心沒肺,不正經,說道,“哎喲,我的莫叔叔,這是哪門了,懂得憐香惜玉了?”


    蘇曼笑著走進浴室,洗了個熱水澡,蘇曼的身體已經不再冰冷。


    而她房間裏的小桌上已經擺放著冒著熱氣的牛奶,還有食物。


    烤麵包的香味迎麵撲來,蘇曼這才覺得饑腸轆轆。


    莫子謙則坐在一邊,看著蘇曼。


    蘇曼也不等莫子謙開口,便徑直吃了起來。


    蘇曼真是餓極了,狼吞虎咽,完全沒有一點形象。


    莫子謙一挑眉,說道,“你這吃香,哪一點像個女孩子。”


    “在你的麵前還要什麽形象,況且我都餓了一天了,我還要裝淑女,累不累啊!”蘇曼咀嚼著食物,口齒不清的說道。


    “那你為什麽一天不吃飯?”莫子謙蹙起眉頭。


    蘇曼卻是三兩下將食物丟進嘴裏,待她咀嚼完後,才說道,“我沒有錢。”


    “你沒有錢!”莫子謙聽著眉頭越發皺緊。


    蘇曼端起牛奶,將杯子裏的牛奶喝完後,才往座椅上一躺,心滿意足。


    “我走出蘇家,沒有帶錢包,手機。”


    “啊!”這時,蘇曼才驚唿道。


    “怎麽了?”莫子謙蹙著眉頭說道。


    蘇曼說道,“我該迴家了,出來這麽久,估計家裏人會找我的。”


    “是啊,你的梅姨大概要極壞了,”莫子謙道。


    蘇曼問道,“梅姨,給你打了電話?”


    想來,這事也應該明了。


    莫子謙也不隱瞞,說道,“下午,梅姐給我打了電話,她說你與蘇琪吵架了,吵不贏就跑了出去。”


    蘇曼站起身,說道,“我迴去了。”


    “我送你,”莫子謙說道。


    蘇曼卻是揚唇一笑,那笑容頗有些莞爾,“我以為你會留下我,在你家裏休息。”


    “熱播劇裏不都是寫著女豬腳離家出走,然後男豬腳找到她,不都是抱著女豬腳,然後深情的說道,放心,以後有我。”


    “我可是與一般的男豬腳不同,”莫子謙挑眉道,“我可要送我的女主角迴家。”


    “不過,一般的電視裏,不都是女主角留在男主角家裏,第二天才迴家嗎?你這又是?”莫子謙順勢迴道。


    蘇曼已經邁開腳,走出幾步,將房門打開,站在門口笑看著莫子謙,“莫叔叔,你不是想要送我迴家嗎?還不起來。”


    蘇曼揚起笑容,又是那麽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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