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隆三十年冬,晉朝百姓沉浸在一片歡樂中。他們大晉與隔壁的金珀國互相看不順眼很久了,這次護國大將軍不僅把金珀國打得哭爹喊娘,還在戰場上活捉他們驍勇善戰的二王子,讓金珀國割城賠地,俯首稱臣,簡直讓整個晉朝上下揚眉吐氣,走路都帶風。


    一時間護國大將軍成了老百姓口中的武曲星下凡,他的三個兒子也是天兵天將轉世,因為當今陛下英明神武,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明君,所以特意下凡輔佐明君,幫助晉朝繁榮昌盛,八方來朝。


    不管怎麽說,總之就是陛下好英明,護國大將軍下凡也辛苦了。


    此時離京城幾百裏的驛站,驛丞為了慶賀晉國大勝,特意在驛站大門口掛上了兩盞紅燈籠。不過近幾日大雪漫天,也沒什麽官員途徑此地,所以他的用心也沒什麽人看見。


    驛丞捧著一碟炒豆子,蹲在門口看院子裏的積雪發呆,寒風把他亂七八糟的胡子刮得東倒西歪。


    “唉。”巡檢走到驛丞身邊,苦著臉道:“也不知道住在這裏的那波人什麽時候走。”


    這次送押過來的罪犯,據說是京城裏犯了事的大官,人還沒押送到這裏,就已經有人來打招唿,說是不可怠慢。身為驛站的巡檢,他隻能天天守在這裏,免得這個大官出事。


    這些當大官的,今年被流放,明年又官複原職。這邊有人要踩,那邊有人想保,倒黴的還是他們下麵這些小嘍嫉米鋝黃稹


    “都已經是階下囚了,還喜歡擺譜,老子就不愛伺候。”驛丞呸了一口,把嘴巴裏的豆殼吐在雪地裏,“沒個消停的。”


    話音剛落,遠遠看到官道盡頭有馬車過來,一眼都看出來頭不小。


    驛丞把手裏的炒豆往巡檢手裏一塞,拍了拍半舊的襖袍,滿臉是笑地迎了上去。


    巡檢翻了個白眼,嘴上說著不伺候,轉身看到權貴就變狗。


    也不知道拉車的馬是什麽神駒,即使行走在雪地中,也四蹄穩健,煞是威猛。穿著兵甲的護衛在馬車四周,眼神灼灼,與城裏那些駐紮士兵完全不同,像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


    巡檢意識到這行人身份不簡單,趕緊把手裏的炒豆往窗台上一擱,也湊了上去,露出了與驛丞相似的諂媚笑。


    二樓,木樓緩緩推開了一道縫,露出雙藏在暗處的眼睛。


    “花家人到了。”


    “可以……開始了。”


    馬車剛在驛站外停下,驛丞便滿麵微笑上前作揖道:“下官乃此處驛丞,不知貴人們從何處來?”


    “我等從青寒州來。”為首的將領拿出一份通關文書,“護送大將軍的家眷先行迴京。”


    “原來是大將軍的家眷?!”驛丞恭敬地把文書遞還給武將,“貴人們快快請進。”


    最前方的馬車簾子動了動,驛丞低下頭,不敢直視貴人容顏。


    隻見簾角掀起,一雙幾乎不染塵土的鹿靴邁了出來,紅豔豔的鬥篷在馬車上晃了晃,隱隱露出鬥篷裏的雪色繡紅梅錦裙。


    花琉璃走出馬車,看著前方破破爛爛的驛站,沉默了片刻,扭頭坐了迴去:“我覺得還是繼續趕路比較好。”


    早已經習慣她挑剔勁兒的嬤嬤神情如常勸道:“縣主,下一個驛站離此處還有近百裏,路上積雪不化,連沐浴的地方都沒有,您三思而行。”


    花琉璃皺起好看的眉頭,想掩上簾子就走,扭頭見將士們鼻頭被風雪凍得通紅,繃著臉道:“在此處歇一夜,明日便走。”


    嬤嬤扔了塊幾碎銀子給驛丞:“多準備熱水。”


    “好勒。”驛丞笑著應下,他就喜歡這種出手大方的貴人,比關押在樓上的犯官省心多了。


    “妹妹,小心。”剛從馬背下來的花長空見小妹妹繃著臉就要從馬車上往下跳,趕緊上前扶著她,“慢點,地上雪這麽厚,要不哥哥背你進去?”


    嬤嬤神情平淡地地看著這一幕,每個紈絝子弟背後,都有無數個嬌慣孩子的熊家長,大將軍一家什麽都好,就是把家裏唯一的姑娘嬌寵得不像樣。


    走兩步路怕累著,吹幾下風怕凍著,就連說句重話都舍不得,怕把閨女嚇著。好好一個武將世家的千金,竟是養得嬌氣又挑剔。


    “不用。”花琉璃搖頭,理了理身上的鬥篷,扶著花長空的手臂走進驛站大門。此地並不富裕,所以擠不出太多銀錢修繕驛站,屋子裏的光線十分灰暗。


    “貴人請坐。” 驛丞用袖子擦了擦凳子,抬頭朝兩位貴人討好一笑,這一看便呆住了。


    原來大將軍家的人長得這麽好看,尤其是這位看起來嬌滴滴的小姑娘,好看得像是天上的仙女兒。


    花琉璃看了眼顏色黯淡,不知道什麽木料做成的凳子,沒有坐下去。她伸手揭下鬥篷帽子,抬首看向樓梯。


    樓梯上,一個戴著枷鎖的幹瘦男人緩緩走下來,他發須花白,看起來五六十歲的模樣,臉上帶著苦澀與不甘,跟在他身後的衙差雖然看管著他,但是看得出對這個老人尤有幾分尊敬。


    隨著老人下樓的動作,他腳上的鎖鏈發出碰撞的聲響。


    注意到驛站裏多了其他人,老人腳步頓了頓,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又緩緩收了迴來。


    幾名衙差不知道花家兄妹身份,但還是朝他們拱了拱手,以免得罪貴人。


    “這位先生犯了何罪,竟戴這麽重的腳鐐?”花琉璃把目光從老人身上移開,開口詢問。


    為首的衙差見這位貴女詢問的態度很是自然,仿佛根本沒有考慮他們會拒絕迴答,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這位犯官在朝堂上,彈劾大將軍窮兵黷武,邊境將領嗜血成性,觸怒聖上,被判了流放之刑。竟然貴人開了尊口,我們可以給他換副輕便些的枷鎖……”


    “不用了。”花琉璃瞬間改口,“我覺得這樣挺好,如果能換副重些的枷鎖就更好。”


    衙差:“……”


    老人轉身看了眼花琉璃,語氣冷淡道:“小小年紀,心思就如此歹毒,今日老夫落難,總算看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沒關係,你後麵不僅會看盡,還會慢慢習慣的。”花琉璃微笑,“畢竟像你這種在將士背後插刀的人,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邊境將領為了守衛大晉,拋頭顱灑熱血,這個文官的話若是傳到他們耳中,豈不是讓他們寒心?


    “老夫身為人臣,自當效忠朝廷,為民請命。花應庭四處征戰,耗盡百姓錢財……”


    “大將軍為天下百姓守衛邊疆,如今更是大勝金珀,讓我大晉邊境安寧,到了你口中,卻成了窮兵黷武。”花琉璃挑眉,“你腦子沒毛病吧,金珀常年挑釁我國邊境,我們不去打他,難道任他們囂張?你住在繁華的京城,自然不知道被金珀賊兵搶劫騷擾的痛苦,嘴裏說著為民請命,卻不把邊境的百姓當人看,這叫什麽……”


    “這叫滿口仁義道德,忠君愛國,實際滿肚子男盜女娼,貪圖享樂。”花長空笑眯眯地接下話頭,“偽君子。”


    “老夫,老夫……”老人被兩個十多歲的年輕人擠兌得臉青麵黑,半天喘不過氣來,“爾等黃毛之輩,滿口胡言亂語。”


    “爾等白毛之輩,老眼昏花,糊塗透頂。”跟在花家兄妹身後的衛兵,當即便迴嘴,這種需要罵人的事,不需要小公子與小姐親自動口。


    樓下的動靜,傳到了樓上,屋子裏的人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扭頭看向從窗戶爬進來的人:“毒下了?”


    “下了,無色無味,見血封喉,保證查不出死因。”


    男人笑了笑:“彈劾花家的文官,在與花家後人爭吵後,便離奇而亡,不知道大晉的文官們,會有怎樣的反應?”


    “飛鳥盡,良弓藏。花家立下這麽大的戰功,最想對付他們的,恐怕不是大晉的文官,而是……”


    古往今來,受到帝王猜忌的武將多如繁星,多花家一個不算多。


    文人筆杆子雖然厲害,但是比起嘴皮子罵人的本事,還是比不了上過戰場的士兵,幾個迴合下來,老文官便被氣得七竅生煙,隻會滿嘴念叨無知莽夫。


    “用、用飯了?”廚子端著做好的飯菜出來,見大堂裏劍拔弩張,往後縮了縮。


    “用飯?”花琉璃看了眼廚子端著的飯菜,有肉有菜,看來這個彈劾了她父親的犯官待遇還不錯,比守衛邊境的兒郎們好太多。


    當下她拿出一塊手帕捂住口鼻,做作地往後退了一步:“天啊,我的頭好疼。鳶尾,我聞不得葷腥味,快打翻它。”


    “好的,縣主。”跟在花琉璃身後的一個丫鬟站出來,她毫不猶豫地上前踹翻飯菜,動作流暢,英姿颯爽。


    飯菜倒在地上,頓時滿屋子彌漫著飯菜香味。


    “這才對。”花琉璃露出滿意之色,讓鳶尾給了廚子一塊碎銀子,“重新給這位犯官做飯,記得,不要沾半點葷腥。”


    “好的,貴人。”廚子接過碎銀子就往後廚跑,給了銀子的人,說什麽都對。


    驛丞默默把倒在地上的飯菜掃走,倒在外麵的雪地裏,假裝沒看出這是惡意報複事件。


    “你什麽意思?”老人氣得雙手直哆嗦。


    “仗勢欺人,落井下石啊。”花琉璃笑容甜美,“戴罪之身,還吃什麽肉,邊疆的老百姓,一個月都吃不到兩迴肉,大人為民為國,自然要與百姓同甘共苦啊。”


    可憐的老文官,終於被花琉璃氣暈了過去。


    樓上的男人半天沒有聽到動靜,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怎麽迴事,林輝之還沒死?”


    “那、那淬了毒的飯碗,被花家下人踢翻了。”


    “你說……什麽?”


    他們費勁千辛萬苦,計算了無數次相遇的地點,特意安排各個看似十分巧合的路障,才讓他們在這個驛站相遇,現在跟他說,前麵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富品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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