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行倉庫坐落在蘇州河北岸,是大陸、金城等四家銀行的儲備倉庫,倉庫的西邊和北邊已經被日軍占領,南麵隔蘇州河與公共租界相望,東麵也緊鄰公共租界。


    軍隊邊打邊撤的過程中,第88師的司令部已經移到了這座鋼筋混凝土建築中。


    陸鍾麟說謝團長帶了團部四百人已經進入了倉庫內部,誰都知道,這四百人,真正的成為了一支四麵楚歌的孤軍。


    知閑站在租界沿岸觀戰的人群中,心中焦急如焚。


    聽說甫到清晨,日軍就已經發現了裏頭的中國守軍,立即擺開了陣型發動進攻,但是受到了我軍阻擊,斃敵數十人。


    沿岸的咖啡館中,英美的記者正悠閑的喝著咖啡寫著報道,然而一河之隔的北岸,卻是流彈橫飛。漫天大火,此處剛熄,彼處又起,綿延不斷。


    知閑隨著觀戰的中國人站了一天,月色剛起才發覺自己已經有些站不住腳了,然而她卻不想離開,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小腿,心中不由湧上一股無力感。


    倉庫的位置雖然易守難攻,但是日軍兵力和裝備的優勢實在是太過明顯,一天當中,猛烈的攻擊從未停歇過,僅僅依靠有限的四百人,又可以撐多久?


    她卻是什麽都做不了···


    知閑一恍神,頭一陣暈,身子就要倒下去,一隻強有力的手卻是扶在了她的腰上。


    “迴去休息吧。”


    徐紹禎有些擔心的看著她,人似是比從前更消瘦了,單薄的跟紙似的,仿佛一陣風吹過來就能將她帶走,她這樣的模樣,讓他心中更是自責和憐惜。


    知閑搖了搖頭,努力的站直了身子,笑道:“我沒關係。”


    她說完以後兩個人都沉默了,炮火點亮的明滅夜空中,她看向北岸的眸子沉靜如水,那微微斂著的眉,卻是出賣了她的擔憂。


    徐紹禎從背後環著她的肩:“你在戰區醫院跑了一個月,擔心夠了傷員再來憂心戰爭,你什麽時候能給自己操心一下?知閑,聽話,迴去休息,這場仗打不久的。”


    知閑身子一僵,轉過頭定定的看向了他,終是什麽都沒說又恢複了先前的樣子,雕塑似的站著。


    徐紹禎歎了一口氣,將人橫抱起來就往外頭走,知閑自然是不肯,叫著讓他放自己下來。她不願意離開,徐紹禎又豈願意讓她繼續在這兒站下去?


    他大半夜的放著佳肴不享覺不睡,跑了大半夜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找到她,自然不會隨著她的性子來,知閑若是再有個好歹,他便是殺了自己也不足解恨的。


    出了人群,他便將懷裏的人放了下來,不曾想她倔著性子二話不說扭頭便又往迴走,徐紹禎也是氣狠了,一把將她拉迴來就扇了她一巴掌。


    “他在裏頭是危險,是隨時可能會犧牲,可是晏知閑,你也不是三歲的孩子了,這個時候你出了什麽事能讓他安心嗎?你不為旁人想不為你自己想,你就當是為他想,好好愛惜你自己行不行?!”


    知閑大病初愈在戰區醫院救治傷員整整一個月不得休息,再加上她膚色本就偏白,被徐紹禎那一巴掌打的臉已經紅了起來。


    她也不拿手去捂,就那麽怔怔的站著,聽了徐紹禎半帶怒意半帶懇求的話,淚順著臉頰就落了下來。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對不起。”


    徐紹禎是頭一次見了她手足無措帶了些柔弱的樣子,讓他覺得她輕弱的好似是一縷煙,想教人抓在懷裏好好疼惜卻又怕一觸碰便散了,再也見不到了。


    他手指動了動,終是抬起手來欲給她擦眼淚:“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知閑。”


    “呦,這是誰惹了小丫頭?”


    然而未及他的手觸碰到她臉上的淚,便響起了帶了笑意的一男聲,徐紹禎一愣,慢慢的放下了手。


    如今的時機,他這樣的身份,再跟她行為過密,隻能給她帶來無盡的麻煩。


    趙遠釗走到知閑身側,掏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眼淚:“來,給遠釗哥哥說,誰欺負你了?遠釗哥哥給你踹他丫的。”


    看著嚴密的將人擋在身後的趙遠釗,徐紹禎緩緩的搖頭一笑,什麽都沒說扭頭便往後頭自己停著的汽車上走去。


    東子衝著他的背影吐了一口痰,惡狠狠的道:“淨趁著國難發些不義之財!”


    趙遠釗沒有理會東子,隻看著接過了自己的帕子已經把眼淚擦幹淨的知閑。那雙素來靈動漂亮的眼睛還有些紅腫,她這般安安靜靜的時候可少找,倒是教自己也不好意思打趣她了。


    他嘴角噙著笑:“趙公館就在前頭,不知道遠釗哥哥有沒有這個榮幸,能邀小丫頭去住一晚?”


    知閑“嗯”了一聲,他便將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給她披上,而後便護著她的肩往汽車上去了。


    徐紹禎坐在車裏,一雙眼一動不動的看著她,手上的眼已經燃到指尖了,他卻是未曾察覺一般,他看見披著黑色昵衣的她,迴過頭來看了一眼。


    她說的是,謝謝?


    徐紹禎不由輕輕一笑,輕輕的摁掉了一口未抽隻剩了煙頭的香煙蒂。


    這樣的情景一下讓他想起了那年的虞城之夜,隔著霧氣,她將知閑二字告訴了自己。


    也不知道為什麽,向來沒什麽記性的他,這兩個字一記就記了十二年,而十二年後在巴黎的病床上看到慢慢從被子裏探出腦袋的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這個名字,自己怕是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那年她還不過是一個小女孩,被趕出家門緊接著就被仇家動了刑,遍體鱗傷卻是眼淚都沒有掉一個,而如今···


    徐紹禎有些疲憊的閉了閉眼,她一定很愛他。


    自己向來不好是一個會成人之美的君子,可是一牽扯上她,似乎所有的沒有原則和無所謂堅持,都變得如磐石一般。


    隻要她過的開心和幸福,什麽都已經沒關係了。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奉獻精神了?他可是“寧教我負天下人,勿叫天下人負我”的不二典型。


    徐紹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大概,自己是上輩子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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