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警察拿出一幅書法作品展開來。這幅作品沒有裝表,有的地方還出現了老鼠咬齧的洞,但墨跡仍清晰可辨。


    王青民一看作品,臉上便出現了凝重的表情。這幅作品兩尺寬,六尺長,用精美隸書寫了五首《憶江南》詞,落款是“丙寅年夏王青民填詞並書於洞庭湖畔。”


    正是自己的親筆作品!


    十年前——虎年——的情景突然間浮現在眼前,那樣清晰!


    王青民蹲下身來,雙手撫摸著小孩的頭發:“你屬什麽的?”


    “屬兔的。”小孩終於說了第一句話,而且是地道的湖南話。


    王青民聽懂了,他曾經熟悉的語言!看著小孩清秀的臉龐和破舊的衣服,王青民的眼睛有些濕潤。他注視了小男孩一會兒,自己的情緒也穩定了下來,對警察輕輕說道:


    “小孩跟我有關係,我把他帶走了。至於親子鑒定,由我自己來辦。”


    “那好吧,你辦理一下手續。”警察繼續說道,“這個小孩很勇敢,為了保住這幅書法作品,楞把他們頭兒的胳膊咬下一塊肉來,當然自己也被折磨得夠嗆。有幾個流浪兒挺佩服他,是他的鐵哥們,也一直幫著他。這也是長沙警方告訴我們的。”


    辦完手續後,王青民把小男孩領到自己車裏。王青民又仔細地打量著小男孩,太像了!太像他的母親——十年前在自己最困難時陪自己度過浪漫時光的女孩兒!


    “你相信我是你的爸爸嗎?”王青民拉著男孩兒的手說道。


    小男孩兒點點頭。


    “你媽媽呢?”


    “在家裏。”


    “他為什麽沒陪你一起來?”


    “她病了。”


    王青民突然抽搐了一下,道:“什麽病?”


    “不知道。”小男孩看著王青民,“媽媽在村邊的大道上送我上汽車,讓我到沈陽找你,說你是個廠長。”


    王青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許久,說道:“我知道你小小年紀出來,肯定受了不少苦。你叫什麽名字?”


    “江一豪。”


    “幾歲了?”


    “九歲。”


    “這樣吧,江一豪”,王青民道,“我們先吃點兒飯,然後呢,爸爸給你買幾件衣服,我們就迴家,好嗎?”


    “嗯。”


    王青民帶著江一豪迴到家時已經很晚了。麵對妻子,王青民便把實情告訴了她。


    十年前,王青民擔任副廠長的國營工廠倒閉,當時他還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便在一家朋友開的公司幫忙,任銷售經理。工作開始蠻順利,自己跟珠海一家貿易公司簽了一個大單,價值三百多萬元;合同簽得挺好,對方驗貨合格後馬上付款。


    等王青民等人押貨到珠海,貨物便入了對方倉庫,同時進行了取樣。對方也非常熱情,當晚即宴請王青民等人。


    本來等化驗結果出來,便可拿款迴東北,沒想到第二天,等王青民等人再去對方公司時已是人去樓空,貨物也從倉庫不翼而飛。


    一個簡單的騙術,使王青民等人滯留在了珠海。報警、取證、筆錄,然後是等待,追要;再追要,再等待。


    由於呆在珠海費用太高,王青民便叫其他人先迴了沈陽,自己一人呆在珠海追要貨物。這一呆就是半年,公司的費用不用說,連自己平時的積蓄幾乎消耗殆盡。但為了朋友的公司利益,王青民隻有挺過去。


    終於又在半年後,貨物追到,當事人受到法律的製裁。但相應的損失,人在異地,說什麽也要不迴來了。當王青民把貨物辦完托運迴沈陽的手續後,兜裏隻剩下二十元錢;當時又趕上台風,他一下子傷風感冒再加上火,頭像開水鍋一樣燙。王青民把身上沒錢的情況告訴了妻子,妻子馬上籌備資金,但最快也得兩天後才能取出。


    王青民拿著這二十元錢,舍不得住舍不得吃,在大風大雨的街邊一直晃蕩;好像天底下所有的苦難一下子全落到了他的麵前。天快亮的時侯,再加上感冒發燒,實在挺不住了,他便一頭紮進了一家發廊。


    別的店都關門了,隻有這家發廊仍然開著,可能是店內還有客人吧。王青民一進店,便有服務員招唿:“先生,歡迎光臨。你洗頭,還是鬆骨?”


    “鬆骨?什麽叫鬆骨?”王青民睜著已經睜不開的眼睛說道,“你們還能把人的骨頭鬆開?”


    “是這樣的先生”,服務員道,“鬆骨就是按摩,使渾身骨頭有放鬆的感覺。”


    “那怎麽收費?”


    “十五元一個鍾”,服務員怕沒有說清楚,又解釋道,“一個小時十五元。”


    “能躺下鬆骨嗎?”王青民已感到自己到了要暈倒的地步。


    “當然了。我給你喊鬆骨小姐。”服務員對著裏麵一間屋子喊道,“小越,上鍾了。”


    王青民晃了晃腦袋,強睜開雙眼,看到一個年輕的小姐走來:“走,上我屋鬆骨去。”


    王青民踉蹌了一下,這個叫小越的小姐馬上把他扶住,攙進了屋裏。


    鬆骨的床很窄,剛好躺下一個人。床上的枕頭軟軟的,床墊柔柔的。王青民一躺下,便昏睡了過去。在受了這麽多天追貨的煎熬,當事情辦完後,他也成了極度疲勞的俘虜。


    當第二天王青民醒來的時候,已是上午十二點了。王青民睜開眼睛,覺得渾身哪兒都疼。小越坐在他的身邊。


    “你醒了?”


    “什麽?”王青民有些沒聽懂。


    “我說你醒了?”小越說起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咯咯的笑了兩聲說道,“你終於醒了。”


    王青民皺著眉毛,看了小越一眼:“我要走了。”


    “你還能走嗎?”小越笑著說,“你發燒發得厲害,我找大夫給你輸了兩個小時的液。”


    “我得走了,多少錢?”


    站在小越旁邊一個年紀稍大的女子說道:“早晨到現在八個鍾,一百二十塊;輸液費三十塊;一共一百五十塊。”


    王青民知道自己兜裏沒錢,還是下意識的把錢包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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