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蘭在宮裏得了賞賜和稱讚的話早傳迴了府裏,原本的那一星半點的好感早就因為這些賞賜和誇讚酸沒了,隻剩下敵對的眼神。


    殊蘭在心裏無奈的笑了笑,賞賜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


    胤禛迴了府就去了前院的書房,殊蘭先進了福晉的正院請安,額爾瑾尚且還能以平常態度跟她說話,又誇讚她:“妹妹果真是咱們家裏的頭一份,第一次進宮不但得了皇瑪嬤的誇讚還得了皇上的賞賜,恭喜妹妹了。”


    殊蘭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垂下眼瞼淡笑著道:“若說賞賜,也不過是看在爺的麵子上罷了。”


    李氏打量了她幾眼,挑著眉頭道:“到是你這個剛來的便能讓皇上看在爺的麵子上得了賞賜,咱們就不行了。”


    這種打嘴仗的事情,殊蘭都不太屑於做,她隻隨口道:“那姐姐說說,皇上又為什麽非得賞我,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的,難不成姐姐竟是知道的?”


    李氏詞窮,卻笑著道:“原來妹妹還是個伶牙俐齒的,我可算是領教了。”


    額爾瑾看了看兩人,抿嘴笑道:“李妹妹,怎麽說話呢?皇上和太後可都誇讚過的,你若說話,還是注意些的好。”


    福晉可真會火上澆油,李氏又不是笨的,當然知道額爾瑾是什麽意圖,但她偏偏就是知道也會因為這句話氣息不穩,心氣難平,冷笑了幾聲冷冷的看了幾眼殊蘭。


    能堵的李氏無語,額爾瑾覺得到還算值得,她便笑著對殊蘭道:“想必你也累了,這就迴去歇下吧。”


    殊蘭也確實是累了,便謝了額爾瑾的體恤,帶著自己的丫頭迴了芳華院。


    因為下午在無事了,殊蘭便帶著憐年和吉文慢慢的往迴走,順便看看沿途的景色。


    主仆三人正說笑著,迎麵過來了幾個下人,見了殊蘭忙都行禮,憐年掏出了不少銀裸子賞了眾人。


    幾人見殊蘭大方又說了不少喜慶話才退下。


    吉文便笑:“果真是貝勒府裏的下人,說話都文鄒鄒的。”


    殊蘭笑撇了她一眼:“你以後也是貝勒府的下人,可不能丟了主子的臉麵。”


    吉文笑著連連應是。


    芳華院在整個府邸中軸線的西麵,後院的正院正建在中軸線上,從後院的正院出來,過了牡丹花圃,點翠亭,錦梅軒轉過假山又見著一池清水流過,過了東譯橋便是殊蘭的芳華院了,因為偏僻所以顯得很幽靜,院子的門口有一棵數年的鬆柏,遮天蔽日,越發讓這院落看著寂靜了起來。


    殊蘭卻覺得不錯,笑著道:“離得遠一些是非便少,我又是個喜歡清淨的,這一處剛好合我的心意。”


    守門的婆子見殊蘭迴來,一麵讓人進去通報,一麵迎了上來行禮,憐年又賞了她銀裸子,一個院子裏配的下人不下於四十個,殊蘭有兩個貼身的一等大丫頭,又有四個二等的十來個個三等的,另又有數個掃灑粗使的婆子和丫頭,殊蘭讓憐年看著給了眾人賞賜,自己搭著吉文的手一直進了院子。


    頭一進是個四合院,正屋有三間,左右各有數間耳房,正房正對著的是下人的住處,進了正屋,當先是個一間的廳,左右各有兩間屋子,可用來待客,轉過一架鐵力木鑲雲石紫檀木底座的大屏風,出了屋子便進了第二進院子,院子裏果真帶著一個小花園,雖是小但卻勝在精致,迎麵一座太湖石假山,旁種著幾個花樹,繞過假山邊見著一架小橋,設在不大的一池水上麵,池子雖小水卻清澈種了睡蓮,養了幾尾紅鯉,另一旁種了幾簇翠竹一架葡萄,葡萄架下設有石桌石凳,又在其中點綴著幾顆高大的花樹,高低錯落有致,很有幾分意境。


    三間屋子左右也有耳房,後麵設有抱廈是下人的住處。


    迎麵進去的這一間上設有高幾供有香案,席麵有桌左右設有椅子,往下左右個兩溜桌椅,右側屋子進去窗下設有炕,炕上帶著紫檀木的三屜大炕桌,鋪了席子坐蓐設了引枕靠枕,炕下又有桌椅陳設,花架上擺了一盆蘭花,當中是一套鼓形圓台五墩的桌椅,一架黃花梨木的多寶閣將屋子閣成內外兩間,裏麵設有拔步床,屋子跟一旁的耳房打通進去才是平常起臥的地方,又跟一間耳房相連設做淨房。


    左側書房也是用多寶閣隔開成了兩間,外麵一間床下設有炕,炕上設有炕幾,當中設有一麵大桌,後麵立有大書櫃,放了不少書籍,裏間設有大炕。


    整個屋子地上都鋪有團花猩猩紅的地氈,踩上去一點聲響都沒有,為了喜慶,紗窗,帷幔和床帳都以紅色為主,屋子裏的擺設也很有品位和檔次,看起來福晉也是費了不少心思的,至少挑不出一個錯字。


    殊蘭在看自己的屋子,外麵的丫頭嬤嬤們卻很是忐忑,有大膽一點的便問憐年道:“也不知道側福晉什麽時候教教咱們規矩?”


    新主子們總免不了要訓導幾句立立威風。


    憐年笑道:“主子說了,府上的規矩極好,並不用自己在教什麽,隻要各位做好自己當做的事情就行。”


    眾人詫異了好一會。


    聽得吉文出來道:“主子這會要沐浴更衣,快去抬熱水過來。”


    就有粗使婆子急忙應了是,去抬熱水不提。


    又叫眾人散了,該做什麽便做什麽去。隻叫了李福慶家的和她家的閨女喜丫進去迴話。


    這是主子的陪嫁媳婦,也有機靈的趁機說了幾句討好的話,李福慶家的隻笑著點頭。


    殊蘭脫了花盆底,卸了頭上的釵環,歪在臨窗的炕上,有小丫頭已經上了茶,殊蘭拿在手裏把玩著茶盞,見著李福慶家的進來笑著讓小丫頭給了她個凳子坐下,李福慶家的再三謝過才坐了下來。


    兩人都是早早就見過,殊蘭打量了她幾眼道:“剛進府萬事不免難一些,你不必怕花錢,隻盡早跟府裏的人打好關係才是正經,你們的差事我都放在心上,我早說過的,你們領一份府上給的月例銀子,我這裏還給你們一份。”


    李福慶家的又跪下謝恩:“能跟主子,是咱們這一世修來的福氣,剛進府是萬事都艱難,奴才們絕不會疏忽了給主子惹來麻煩,教主子難做人,也不枉主子抬舉咱們一場。”


    李福慶家的是個通透人,殊蘭叫了她起來,又打量一旁十歲的喜丫,年紀不大卻看著機靈著,殊蘭便道:“喜丫就留在我跟前,好好教導教導,以後也是我跟前的得意人。”


    母女兩忙又謝恩,殊蘭便讓吉文將喜丫帶下去學規矩,又賞了李福慶家的不少東西才讓她迴了外院。


    她往出走,芳華院裏的丫頭們看見又跟她行禮:“李嫂子好福氣。”


    李福慶家的笑著道:“你是不曉得咱們這位主子的,在咱們家的時候就是個極好的,隻要下人們做的好,又忠心懂事總免不了賞賜,因此你隻覺得我得了好處,卻不知這在咱們家裏是常有的事情,隻要入了主子的眼,少不了你的好處。”


    她幾句話說的不少丫頭心思都活泛了起來。


    吉文聽見她說的話,迴來學給殊蘭聽:“她到是個機靈人,會說話。”


    憐年取了一條薄被出來給殊蘭蓋上,聽得殊蘭道:“能跟著我來的,都是機靈的,誰也不比誰差,乘著這會無事,你們也稍微歇一會,一會咱們在收拾收拾我的嫁妝,將該擺出來的都擺出來。”


    憐年和吉文商量了一會,還是決定一個人守著殊蘭,一個去歇,等過一會在換班。


    殊蘭在心裏將兩人都讚了一聲,知道事事謹慎就好。


    昨日喜慶的餘韻還在,宴請賓客之後還有一堆事情要處理,該結算的要結算,該還的也要還了,額爾瑾早上開始就一直在處理府上的事務,有些空閑時間就抱了女兒哄著,直到看著女兒睡著了才給了奶嬤嬤,出了裏間,在外麵的榻上坐下,鈕鈷祿忙捧了一杯茶。


    額爾瑾看了她好幾眼,笑著裏了裏衣裳,慢慢的道:“你有什麽話,便直說罷,吞吞吐吐的做什麽?一早上了都在我跟前待著,你的樣子看的我都難受。”


    鈕鈷祿看起來很為難,她咬著下嘴唇道:“這些話若說了,奴婢有背後說人壞話的嫌疑,若不說,埋在心裏又實在過意不去,福晉是後院的主子,這些事情奴婢即知道了就不該瞞著福晉。”


    這女子沒有幾分姿色,不過就是生了白膩了些,往常總是恭順,什麽事都處處替她著想,仿佛是一心一意的服侍她,眼裏就沒有旁人。


    她將手裏的茶水放下,笑吟吟的看著她:“你的忠心我都知道,什麽時候都虧待不了你,我身子這一向又不大好,若爺來了,就讓你服侍。”


    鈕鈷祿誠惶誠恐的跪下道:“福晉想左了,奴婢真的是為難,並不是故意拿橋。”又似是下了決心,咬牙道:“罷了,福晉即將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奴婢少不得要說出實話來才能脫了嫌疑。”


    額爾瑾笑著示意大丫頭福兒將她扶了起來:“不急,坐下了慢慢說。”


    鈕鈷祿謝了恩,在一旁坐下才忐忑的道:“奴婢要說的,是關於西林覺羅側福晉的事情。”


    額爾瑾眼神一閃,徐徐的道:“她的什麽事?”


    鈕鈷祿不知道額爾瑾到底知不知道殊蘭的事情,但是想著當時的事情做的並不是多麽隱秘,隻要福晉讓人去查殊蘭,事情總能查出來,與其後來查出來讓福晉跟她離心,還不如她現在說出來討福晉喜歡。


    她頓了頓才接著道:“西林覺羅側福晉做格格的時候,十二歲才迴的西林覺羅府,對外說是在外養病才接迴去,其實並不是這樣。”


    額爾瑾確實是不知道的,她一時並沒有想到沒有在外養病,到底是做了別的什麽,聽的鈕鈷祿接下裏的話她暗暗的吃了一驚。


    “西林覺羅側福晉七歲那年被我阿瑪買進了府,在奴婢跟前做了五年的二等丫頭,是四十一年那年才被認迴府的,當時奴婢帶她去過果毅公府上,族裏不少人都見過她。”


    額爾瑾好半響才迴過神,一個給府裏的格格當過二等丫頭的側福晉說出來簡直像是笑話一般,她雖然覺得荒謬,但並沒有立即說什麽,好一會才道:“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這話從此以後在不能往外說,若被外人知道了,府上的臉麵就丟盡了。”


    額爾瑾說的嚴厲,鈕鈷祿忙應了是:“奴婢沒有給外人說過。”


    額爾瑾微微頷首,又讓鈕鈷祿說的詳細一些,這才知道這事情還是佟國舅出麵擺平的,她緩緩的敲擊著桌麵半響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鈕鈷祿忙應了是,退出了屋子,她不過一個格格,要威脅如今的殊蘭難度確實大,但她卻可以借助福晉的力量,她就不信,福晉能白白的放過這個拿捏美貌側室的機會。


    李嬤嬤看著鈕鈷祿出去了,才迴身在額爾瑾耳邊道:“主子這是信了她?”


    額爾瑾擺了擺手:“你親自出去一趟,把這事情給額娘說了,務必要查清楚真像。”李嬤嬤應了是。


    額爾瑾不知怎的心情好起來,歪在榻上聽福兒說殊蘭都做了什麽。


    “迴去就賞賜了下人,又看了看屋子,說是這會正在西次間炕上歪著歇息。”


    “在沒做旁的?”


    “還叫了熱水要沐浴。”


    額爾瑾揉著太陽穴,半響道:“李氏呢?”


    “在教二阿哥認字。”


    一句話就叫額爾瑾心頭留了血,但福兒不過實話實說。額爾瑾捂著心口好一會才對跪著的福兒道:“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


    她不該對弘暉那麽忽視,以至於孩子沒了,她想起來全是悔恨,她握著的手將手心都掐爛了還沒有察覺,比起心裏的痛,這點痛又算什麽。


    福兒嚇的握住額爾瑾的手,另一旁的萬兒也跪下抱住額爾瑾的手道:“福晉您這又是何苦,您隻顧著自責了,可想過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偏偏就在您生二格格的時候,正是府裏慌亂的時候掉下了水,要是您好好的,或許大阿哥就不會不明不白的走,一切都太巧合了,福晉難道就沒有想過?這些話奴婢今日才說出了口,若福晉覺得奴婢越簪了,奴婢甘願受罰,絕無怨言!”


    弘暉剛沒的時候額爾瑾身子實在太差,沒人敢在她跟前說這樣的話,時日久了到越發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這樣的事情就一日日的拖了下來,直到萬兒說出口。


    額爾瑾瞪大了眼睛,被電擊了一般又是暈沉又是難以言明的清醒,是了,她隻顧著難過傷心,自怨自艾,卻忘了去想怎麽就會那麽巧合,怎麽就偏偏她的弘暉在她生二格格的時候滑進了水裏,等到救上來的時候出氣多進氣少了,她的弘暉沒了,對誰有好處?


    她的腦海裏一下子閃出了李氏得意洋洋的樣子,沒了弘暉府裏就剩下一個阿哥,所有的好處都讓李氏占盡了,如果說跟李氏沒有關係,說出去誰都不會信!


    眾人想過她會罵,會哭,會罰,卻獨獨沒有料到她會如此的平靜,她淡淡的叫了兩人起來,又給了萬兒賞賜:“你的好,我都記著呢。”


    她看著一如既往的平靜,眼睛卻比以往什麽時候都要明亮,駭的人並不敢跟她對視,但不管如何,此時的她看起來比什麽時候都有精神有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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