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陳府大婚引得萬眾矚目,盛況傳出,天下為之轟動不已,說來也不奇怪,無論是陳家還是蕭家,都是頂級豪門,雙方聯姻本來就是強強聯合,更遑論天子與皇後親自蒞臨陳府,為陳舒主婚,這等待遇除了皇子之外,便是嗣王、郡王們都不可能有,再算上過半朝臣道賀之規模,這等盛況雖不能言空前絕後,卻也絕對是大唐開國以來的頭一遭,引來無窮之熱議也就屬再正常不過之事了的。


    朝野熱議連連之下,前些日子因廢後傳聞而深陷麻煩的蕭家可算是揚眉吐氣了一把,至於陳子明麽,本來名聲就已是一時無兩,如今更是鼎盛到了無以複加之地步,然則陳子明不單不曾因此而有甚橫傲之言行,反倒是深自收斂了許多,接連數月下來,於大朝時,基本不再動本言事,錯非陛下有問,通常情況下,都是緘默無語居多,甚至對各部公務的督查都比從前要鬆泛了不少,就連近來朝野間熱議不已的新軍組建一事,都沒見陳子明置上一詞,治政之風格似乎有著向無為而治轉變之趨勢。


    “子明啊,兵部上報的呈文,朕雖是閱過,看著似乎不錯,然,朕終歸對此不甚了了,依卿看來,可有甚不妥之處否?”


    陳子明雖是對新軍組建一事不置一詞,然則新軍之所以能組建,全然是陳子明一力所為,在定案之前,李恪終歸是須得好生與陳子明商榷上一迴的,若不然,怕是李恪自己都不免有些個難以心安。


    “陛下明鑒,微臣以為此章程應是可行。”


    新軍組建之章程雖是裴行儉與婁師德二人聯手炮製出來的,可基本的思路以及精髓卻全都來自於陳子明往昔的指點,從新軍的招募到訓練再到退役士兵之安置,以及各軍將領的輪換體製、軍法處之設立等林林種種之綱要都深深地烙印著他陳子明的痕跡,此份章程可行與否,陳子明自然是最有發言權之人,縱使如此,陳子明也不曾將話說得太滿,僅僅隻是謹慎地給出了個簡潔無比的答案。


    “嗯,既如此,那朕便準了,先練出一軍三師來看看究竟再說也罷,子明以為如何哉?”


    雖說已然見識過新軍的強大戰力,可畢竟此番革新意義重大,李恪自是不敢掉以輕心,縱使陳子明已然說了可行,他也依舊隻是持著謹慎樂觀之態度,並不打算一上來便大力推廣,而是想著先組建出一支新軍為樣本,以觀後效。


    “陛下聖明。”


    李恪這等謹慎的決斷無疑會拖延新軍建成的速度,然則陳子明卻並未表示反對,概因這等謹慎有著其必要性,畢竟軍國大事關乎社稷安危,再如何謹慎都是應該的。


    “子明以為可便好,那就這麽定了,隻是如此一來,卿嚐對朕所言之政體革新事宜卻恐須得延後了,會否影響到五年之預定計劃?”


    當初陳子明所上的五年計劃之本章可是一環扣著一環的,如今李恪既是打算在新軍組建一事上以穩為主,自不免便擔心會影響到後續之計劃安排,他可是還等著發兵去剿滅高句麗這個中原之世仇呢,萬一要是拖延過久,一旦讓高句麗徹底緩過了氣來,豈不是要平添無窮之變數了麽。


    “陛下明鑒,微臣以為影響雖有,卻並不會大,時至今日,政體革新已可搬上日程,隻是在此之前,還須得對各地之情形詳加了解,竊以為派出朝廷大員觀風天下勢在必行,一者可借此機會考察各地要員,二來亦可順便勘察民情,以為接下來之劃省事宜做個前提準備。”


    盡管李恪不曾明說,可陳子明卻清楚其心中真實想法是甚來著,無非是想要盡快穩住內部,也好騰出手來征戰天下,以顯自身之武功,對此,陳子明自是樂見其成得很。


    “觀風天下?嗯,不錯,子明這想法好,朕看著可行,子明可有具體之章程麽?”


    李恪之所以會極力讚成陳子明所提的劃省而治,概因他自己也察覺到了現行體製下,朝堂對地方的控製力存在著極大的隱患——州郡製的根本其實是地方自治,中央不過隻取財稅罷了,倘若中央強,地方上雖偶有動亂,也不致有太大的問題,可倘若中央一旦出了問題,對地方上的控製力可就基本不存,長此以往,必有割據之情形出現,真到那時,大唐其實也就名存實亡了去了,周朝就是個最明顯的例子——所謂的天下共主不過就是個木雕泥塑罷了,各地諸侯根本不會將中央政權放在眼中,此一條,有過地方治理經驗的李恪自是看得比太宗要通透上幾分,之所以不曾急著劃省,不是不想,而是火候未至,一旦新軍編練有成,那便是中央收權之時,當然了,在此之前,對各地多加了解自是必不可少之事了的,正因為此,這一聽陳子明提到了觀風天下一事,李恪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著便問起了具體章程來。


    “迴陛下的話,微臣草擬了份本章,還請陛下禦覽則個。”


    陳子明這段時間以來之所以表現得極為低調,除了是克己自守以避嫌之外,更多的則是他已將工作的重心轉移到了政體革新一事上,為防止朝局動蕩,陳子明自是不可能去跟朝臣們公然談論此事,隻能是私下裏秘密規劃,數月下來,自是早已有了穩妥之準備,此際聽得李恪問起,自是不慌,但見其一抖手,便已從寬大的衣袖裏取出了一本厚實的折子,恭謹地遞到了李恪麵前的龍案上。


    “哦?朕且先看看。”


    這一見陳子明早有準備,李恪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沒多猶豫,緊著便取過了折子,細細地翻閱了起來,良久之後,這才抬起了頭來,卻並未急著開口,而是若有所思地彈動了幾下手指,斟酌了下語氣道:“子明打算親自去江南走上一遭麽?”


    “江南乃賦稅重地,又是糧秣要地,實不容稍有閃失,確須得派重臣去走上一遭,微臣之所以提議自去,其實是存了私心的,不瞞陛下,微臣與馨兒成婚都已多年,卻始終不曾有時間好生陪陪馨兒,心中內疚不已,就想著此番能假公濟私上一迴,若能蒙陛下恩準,實微臣之幸也。”


    李恪此問一出,陳子明的臉上立馬布滿了愧色,頗見扭捏地便道出了“實情”。


    “嗬嗬,原來如此,朕知曉了,這些年來辛苦子明了,且去江南走走也自無不可之處,朕準了。”


    一聽陳子明這般說法,李恪不禁為之失笑,可也就隻笑了兩聲,便緊著停了下來,沒旁的,概因陳子明所言還真就不假,這二十年來,他一直在勞心勞力地為社稷操持著,功績可謂無數,無論是太宗還是他李恪,用起來都覺得格外之順手,也就這麽一直重用著,渾然沒想過要給陳子明一個喘息的空檔,一念及此,李恪也自不免有愧在心,自不會在觀風江南一事上有甚異議,緊著便給出了個明確的答複。


    “謝陛下隆恩。”


    要說累,這麽多年的禪精竭力下來,不可能不累,可要說累得必須去散心麽,卻也斷不致如此,這不過隻是個借口而已,陳子明之所以打算在此際離京,根本目的隻有一個,那便是避開新軍之組建,道理很簡單,無論是裴行儉還是婁師德,身上都打著他陳子明的烙印,而軍械研究所以及兩家軍械製造廠也同樣如此,哪怕李恪再如何開明,涉及到國之根本大事之時,也斷然不會不防,與其將來被李恪清算了去,還不如這會兒自覺避開新軍組建一事,換而言之,此不過自保之手段罷了。


    “子明不必如此,是朕虧欠了你啊,罷了,不說這個了,子明既是要去江南,朝中要務終歸是須得有人總攬才是,依子明看來,何人可擔此責?”


    如此多年來,李恪一直是靠著陳子明主持大局的,如今雖是答應了要給陳子明放假上一迴,可心裏頭卻不免有些不襯底,這便緊著問起了替代人選之事。


    “陛下明鑒,微臣以為禦史大夫來濟老成持重,應可大用。”


    陳子明原本是不打算舉薦人選的,故而先前始終不言此事,然則李恪既是問起了,他倒也不會故作謙虛,略一沉吟之後,便即給出了答案。


    “亭明(來濟的字)麽?朕看可,中書令敦禮已屢次向朕請辭,自言老朽不堪用,要歸鄉養老,朕因一時無人替代,也就籍勉其多操勞上幾年,今,既是子明舉薦了亭明,朕看便著亭明替了敦禮也好。”


    李恪對陳子明的識人之明自是信得過,這一聽陳子明說來濟有相才,他也自無甚猶豫,很是果決地便下了決斷。


    “陛下聖明。”


    見得李恪如此爽快地便下了決斷,陳子明也自欣慰得很,但卻並未多言,僅僅隻是恭謹地稱頌了一聲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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