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二十年七月十一日,帝下詔,著大理寺少卿顏鋼趕赴江州,徹查潯陽糧庫失火一案,江州刺史柳琮停職待勘,州中政務由州司馬孫成暫時署理,並令“病愈”歸來的陳子明重掌南糧北調事宜,著各有司部門全力配合。


    貞觀二十年七月十四日,遼東捷報抵京,平壤道行軍總管程名振率一萬五千步騎兵分兩路,奇襲高句麗諸城,十日內九戰九捷,陣斬四千餘,生俘五千之數,連下高句麗四城,搶得糧秣一萬餘石,焚毀高句麗境內待收割之良田近三千頃,其中包括安市城所擁有的良田四百餘頃,並陣斬安市城守將楊萬春之長子楊開泰、次子楊隨柳,逼得安市城不得不閉城自守,一雪去歲唐軍困頓於安市城下之恥。


    前線大捷,帝為之龍顏大悅,下詔晉程名振為右武衛大將軍,封東平郡公,其長子程務挺也因軍功晉右武衛中郎將,其餘諸有功將士皆封賞有差,並詔令兵部掉大批軍械支援程部,著令遼東軍再接再厲,不給高句麗休養生息之機會。


    “什麽?你說什麽?”


    正所謂有人歡喜便有人愁,這不,前線捷報傳來,上至太宗,下至普通百姓,都在因遼東軍連戰連捷而歡欣鼓舞之際,李泰卻正在自家書房裏暴跳如雷著,沒旁的,概因負傷逃迴的彭荃給其帶來了一個噩耗——李泰派去江州縱火的十數名高手被一夥神秘人全殲,除了彭荃拚死殺出重圍外,餘者盡皆橫死當場,不僅如此,彭荃出身的九華派也在一夜間遭到突襲,道觀被焚毀,全觀上下百餘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可憐李泰好不容易才拉起的暗底勢力就這麽徹底喪了個精光,這叫李泰如何能不怒。


    “殿下息怒,皆是屬下無能,累及師門,愧對殿下。”


    麵對著暴怒的李泰,彭荃心中滿滿皆是愧疚之意,奈何形勢比人氣,在被圍攻之際,若不是他見機得快,拚死殺出重圍的話,就連他本人都難逃對方的絞殺,無他,概因來敵不但多,還個個都是江湖一流高手,下手狠辣無比,根本不是他手下那十幾號人馬所能匹敵得了的。


    “哼,爾可知是何方勢力所為麽,嗯?”


    辛辛苦苦拉起來的暗底勢力就這麽被人斬殺了個精光,這麽口惡氣,李泰又怎能咽得下去,報仇心切之下,又哪管彭荃的傷痛與愧疚,厲聲便斷喝了一嗓子。


    “天太黑,敵手突然殺出,屬下不敵而走,實難辨清來敵之麵目。”


    盡管已是僥幸逃迴到了濮王府中,可一想到當初被那夥神秘人夜襲之情景,彭荃的心依舊不免為之猛然一抽——要知道他所率的十數人大半是九華派的師兄弟,其餘人等也個個都是江湖中的一流好手,居然一個照麵都沒撐過,便被來襲的敵人斬殺個精光,哪怕對方有著偷襲之利,可身手無疑都高得驚人,更可怕的是這等人物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數十名敵人皆是江湖中頂尖一流的高手,彭荃雖自負,可了不得也就隻能跟對方一對一地抗衡一番而已,勝負尚且難料,一對二的話,十有八九要被斬殺當場,若非對方夜襲之時,他剛好起夜,警戒之下,方才得以拚死逃出了生天,於狼狽鼠竄之際,又哪還顧得上去探究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來著。


    “你……,罷了,仙長這一路辛苦了,且就先下去休息也罷,至於報仇之事,來日再從長計議好了。”


    這一見彭荃一問三不知,李泰氣急得想罵人,隻是念及彭荃已是他手下僅存的高手了,真要生分了去,怕是連個能用的人都沒了,也就這麽硬生生地將到了嘴邊的汙言穢語又生吞迴了肚子中,強自平抑了下煩亂的心情,好言好語地安撫了彭荃幾句。


    “殿下放心,此血海深仇也,彭某誓言必報!”


    聽得李泰這般好言安撫,彭荃心中自是受用不已,可也不敢再多囉唕,賭咒了一番之後,便就此退出了書房。


    “李恪小兒,卑鄙無恥,下作東西,孤定饒爾不得!來人!”


    盡管沒有證據,可李泰卻清楚彭荃一夥人的覆滅定然與李恪脫不開幹係,心中怒極之下,不由地便破口大罵了起來。


    “奴婢在。”


    李泰這麽一咆哮,自有一名侍候在書房外的書童膽戰心驚地便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戰戰兢兢地朝著李泰便是一躬身,語帶顫音地應了一聲。


    “去,將李貞那廝給本王喚了來,還愣著作甚,快去,快去!”


    盛怒之下,李泰哪管那名書童的感受如何,氣急敗壞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諾!”


    見得李泰這等猙獰之模樣,那名書童哪敢有絲毫的遷延,緊著應了一聲,連滾帶爬地便退出了書房,自行設法去延請李貞不提……


    “小弟見過四哥。”


    李貞如今已沒了差使,再度成了閑散親王,除了進宮晨昏定省之外,大多數時間都悶在了自家府上,這一得知李泰有請,自是不敢耽擱過久,緊著便乘馬車趕到了濮王府,由著王府管事迎到了書房處,方才從屏風處轉將出來,入眼便見李泰麵色鐵青地端坐在文案後頭,心頭不由地便是一跳,但卻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便搶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便躬身行了個禮。


    “八弟,彈章可都備好了麽,嗯?”


    饒是李貞行禮頗恭,可李泰卻並未還禮,更不曾有甚寒暄之言,劈頭蓋臉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迴四哥的話,小弟早已擬好了章程,就等著過幾日大朝時上奏父皇了的。”


    這一聽李泰問得如此不客氣,李貞心中自不免不爽得很,隻是如今他須得托庇於李泰門下,卻也不敢輕易跟李泰鬧生分,無奈之下,也隻能是強自壓住了心中的怒氣,盡自心平氣和地解釋了一番。


    “不必等大朝了,今日就動本,孤定要給李恪那廝一個好看!”


    李泰根本就不管李貞心中作何感想,用力一揮手,便已是不耐至極地下了令。


    “這……”


    前幾日李貞前來向李泰輸誠之際,確實答應了李泰要投名狀的要求,精心準備了一份彈劾楊師道的本章,約好了在大朝時發動突然襲擊,打李恪一個措手不及,卻沒想到李泰居然又改了主意,一時間搞不懂李泰到底想作甚來著,無他,此時發動彈劾攻勢不是不行,隻是影響力明顯不如大朝時發動來得大,更有可能給李恪一方留下轉圜的餘地,萬一沒能將楊師道一舉參倒,將來要想再動其,可就難了的,正是出自此等考慮,李貞自不免便有些個茫然不已了的。


    “怎麽,八弟反悔了,嗯?”


    李泰本來就對李貞沒甚好感可言,之所以答應收攏其,也不過就是想用之為鷹犬罷了,這會兒正自氣頭上,又怎會給其有甚好臉色看的。


    “四哥明鑒,小弟屢受三哥壓迫,早有心要跟其算算總賬,又何來後悔一說,隻是此際動本之時機恐稍嫌早了些,若是留待大朝時再……”


    盡管搞不懂李泰為何會如此動怒相逼,可李貞還是強自穩住了心神,溫言細語地便要進諫上一番。


    “不必多說了,今日就動本!”


    李泰急欲報仇,哪耐煩去聽李貞的解釋,但見其不耐地一揮手,便已是冷聲打斷了李貞的話語。


    “就依四哥,小弟這就去上本便是了。”


    秀才遇到兵,當真是有理也說不清,縱使心中氣怒不已,可這當口上,李貞也自沒得奈何,隻能是無奈地應了一句道。


    “嗯,那就煩勞八弟了。”


    見得李貞同意了自己的提議,李泰的臉色這才稍稍好看了些,可也沒啥慰籍之言,揮手間便已是下了逐客之令。


    “四哥留步,小弟便先告辭了。”


    事已至此,李貞也自不願再在此處看李泰的臭臉,行了個禮之後,便即就此退出了書房,自行打道迴府去了……


    “稟大人,來大人來了。”


    午時已過,尚書省的辦公室中,剛用過了午膳的陳子明正自閉目養神間,卻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中,一名隨員已是匆匆行進了房中,但見其小心翼翼地湊到了陳子明的身旁,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罷。”


    聽得是來濟前來,陳子明也自無甚遲疑,隨口便應了一聲。


    “諾!”


    陳子明既是有所吩咐,前來稟事的那名隨員自是不敢稍有遷延,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即就此退出了房去,不旋踵,便見來濟麵色古怪地從屏風處冒出了頭來。


    “下官見過陳大人。”


    見得陳子明的視線掃了過來,來濟自是不敢稍有怠慢,趕忙疾走數步,搶到了文案前,恭謹萬分地便行了個禮。


    “來大人客氣了,有事麽?”


    這一見來濟神色有些不對,陳子明的眉頭不自覺地便是一挑。


    “稟大人,下官處剛接到了一份彈章,實不敢擅專,還請大人過目。”


    來濟抖手間,已從寬大的衣袖裏取出了份黃絹蒙麵的折子,雙手捧著,遞到了文案上。


    “哦?”


    普通的彈章都是送到房玄齡處,再由房玄齡寫過節略後,轉呈到禦前,密奏之本更是基本直呈大內,少有經由陳子明之手的時候,此乃職責之所限,而今,來濟竟會將一本彈章慎重其事地交到自個兒處,還真令陳子明頗覺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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