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太宗提到了科舉事宜,眾宰輔們的目光立馬有意無意地便看向了陳子明,沒旁的,盡管當初科舉革新的章程是李恪所上,可誰都清楚這事背後的始作俑者就是陳子明,論及內裏的門道,眾宰輔們自知都不如陳子明清楚,自是都不願搶先發言,怕的便是萬一有個啥疏漏處被陳子明當著太宗的麵挑將出來,那樂子可真就要鬧大發了去了。


    說?陳子明根本就不打算在此事上多說些甚,道理很簡單,主考之位再如何重要,也輪不到他陳子明去擔綱,不是他才學不足,也不是他本人不想要這等榮耀與實惠,而是太宗斷然不會將此事交給他陳子明去辦,此一條,從前些日子太宗給小陳妍賜道號一事,便可知太宗眼下對李恪與他陳子明的聯盟已是有了猜忌之心,雖不致於出手打壓,卻也斷然不會容許李恪的實力再度擴張,在這等情形下,多一事自是不如少一事,陳子明可不是那等大公無私到自虐之程度的忠耿之人,哪管諸般同僚們如何窺視,隻一味地閉緊了嘴,在一旁裝起了木頭人。


    “子明,朕若是沒記錯,卿對科舉革新一事最是熟稔,且就卿先來說說好了。”


    陳子明這麽一保持沉默,諸般宰輔們也就不免有些抓瞎了,為防意外故,也自都玩起了三緘其口的把戲,於是乎,偌大的書房裏竟是就此詭異地安靜了下來,這等情形一出,太宗的眉頭自不免便微皺了起來,目光在眾宰輔們身上逡巡了一番之後,最終還是著落在了陳子明的身上。


    “陛下明鑒,微臣以為經典注釋一事,乃功在千秋之盛舉也,今,雖已經紀王殿下及諸弘文館學士不懈之努力,得以初成,然,為確保萬無一失之故,確還須得謹慎從事,故,微臣提議多勘文本,征召天下飽學鴻儒,對所有文本進行深入之審核,待得確保無虞之後,方好刊行天下,以為科舉考核之綱要。”


    太宗既已點了名,不開口自然是不行了的,然則陳子明也自不以為意,就著經典注釋一事大談特談,可說來說去,就是絕口不提太宗真正想問的主考官人選之事。


    “嗯,子明所慮頗是有理,科舉乃為國取賢才之大事也,自是須得慎之再慎,此議,朕準了。”


    盡管陳子明所答的並非自個兒真正關切之事,甚至與自個兒先前所言的審核程序有衝突,然則太宗卻並未有甚不悅之色,細細地將陳子明所言咀嚼了一番之後,這才嘉許地點了點頭,就此準了陳子明之提議。


    “陛下聖明。”


    聽得太宗準了自己之所請,陳子明自是須得照朝規謝恩,此乃題中應有之意,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唔……,愛卿對明春貢試之主副考可有要薦之人選麽?”


    太宗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之後,最終還是將真正要問的問題問了出來。


    “迴陛下的話,此關乎社稷之大事也,隻能由陛下乾坤獨斷,非是臣等可以置喙者。”


    太宗這麽句問話看似隨意,可實際上卻有著試探之意味,對此,陳子明自是心知肚明得很,別說他本就無意插手科舉之事,就算有,也絕不會在此際胡亂言事的。


    “嗯,卿等呢,可有甚要說的麽?”


    太宗雙眼炯然地看著陳子明,見其麵色淡定如常,並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也就沒再出言逼問個不休,但聽太宗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之後,便即將問題丟給了其餘宰輔們。


    “一切聽憑陛下聖裁,臣等別無異議。”


    如今的科舉可不是改革前那等小打小鬧了,而是規模空前的盛舉,盡管不能肯定前來京師應試的舉子會有多少人,可從去歲各州所取得舉子人數多達三千餘眾,怎麽算,都應有千人以上會來京師趕考,較之往昔那等隻有數十人的會試來說,影響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似這等盛事,要說諸般宰輔們心中沒有想法,那又怎生可能,奈何陳子明先前那番話一出,這當口上,縱使心中有著再多的想法,眾宰輔們也自不敢說將出來,隻能是恭謹萬狀地將決定權交迴到了太宗的手中。


    “唔,先前慎兒曾對朕言,稱經典注釋雖已初成,然,於貢試效用究竟如何,卻尚未可知,故,想擔一任主考,以觀實效,朕聽著也覺頗是有理,卿等以為如何啊?”


    見得諸般宰輔們如此表態,太宗自是滿意得很,也就沒再有甚遲疑,這便將李慎的要求當場說了出來。


    “陛下,請恕老臣直言,紀王殿下雖有主持編撰經典注釋之功,才學也算小有可觀處,然,畢竟年輕,實不宜擔綱主考之重任。”


    一聽太宗有意讓李慎擔綱主考大任,生性耿直的蕭瑀當即便聽不下去了,緊著便從旁閃了出來,旗幟鮮明地亮出了反對的態度。


    “時文此言差矣,殊不聞有誌不在年高,古有甘羅十二拜相,今,我朝不也有子明三十不到即為宰輔之尊麽,又豈可以年歲來言事哉?”


    蕭瑀話音剛落,還沒等太宗有所表示,卻見長孫無忌突然從旁打岔了一句,竟是拿陳子明的年歲來說事了的。


    “輔機休要妄言,甘羅乃早慧之奇才,子明更是屢建殊勳之人,皆古來所罕有者,豈可以此等特例來言事!”


    蕭瑀就一直脾氣,根本沒意識到長孫無忌的話語裏暗藏著陷阱,不管不顧地便出言反駁了其一番。


    “夠了,朕的兒子,朕自己清楚,慎兒年歲雖輕,卻斷不是無能之輩,此一條,朕斷然不會看錯的!”


    俗話說得好,老婆是別人的好,至於兒子麽,那一準是自家的最棒,太宗雖是明君,可在這等人之常情上,也難有脫俗之處,這一聽蕭瑀說李慎的不是,太宗可就不免有些惱了,沒甚好聲氣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老臣,老臣……”


    太宗這麽一怒叱,蕭瑀這才驚覺是上了長孫無忌的惡當,有心要解釋上一番,偏偏他又不以辯才著稱,臨時要想詞,自不免是太過艱難了些,當即便被憋得個老臉通紅不已。


    “陛下,微臣以為紀王殿下心係社稷千秋,實是忠心可嘉,才學也自過人,確是堪任主考之位,至於年歲資曆之虞麽,也自不無道理,然,若是再以一年高德昭者為之輔,應是能確保諸事順遂無疑。”


    陳子明本來是不打算在主考人選上發話的,可又不好坐視蕭瑀陷入窘境,無奈之下,也隻能是從旁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嗯,子明之言甚是,朕看著亦是可行,孫伏伽前番既曾參與編撰注釋一事,今且就為副主考也罷,卿等以為可行否?”


    太宗顯然是早有打算,正因為此,一有了陳子明的打岔,他便即順勢將心目中的副主考人選道了出來。


    “陛下聖明,臣等別無異議。”


    太宗這等話語看似在征詢諸般宰輔們的意見,可實際上麽,這就已是最終之決斷了的,此一條,眾宰輔們自不會看不出來,自是無人會再有甚旁的說法,不管心中到底作何感想,都隻能是恭謹萬分地稱頌了一聲了事……


    “稟大人,紀王殿下來了。”


    越是敏感的朝堂之事,就越難保密,這不,上午才在禦書房裏議定之事,到了下午便已是傳得個沸沸揚揚地,不知是官員們在哄議著,便是民間也有著無數的版本在亂傳不已,當然了,這麽些事,於陳子明來說,都無數關切的必要,任憑外頭如何風雲變幻,他也都不加理會,始終有條不紊地在辦公室裏處置著公務,卻不曾想到了快下班之際,李慎居然跑上門來拜訪了。


    “嗯,知道了。”


    一聽李慎前來,陳子明瞬間便明了了其之來意,不過麽,卻也並不怎麽在意,但見陳子明隨手將手中的筆擱在了筆架上,麵色淡然地看了眼前來稟事的隨員,語調淡然地應了一聲,起身便往房門外行了去。


    “小王見過陳大人。”


    一見到陳子明從屏風後頭行將出來,李慎當即便低姿態地迎上了前去,謙和地搶先行了個禮。


    “不敢,不敢,殿下您這是要折煞下官啊。”


    以陳子明之睿智,又怎會不明白李慎此番再度前來的用心之所在,無非是來借勢的罷了,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便是這麽個道理,當然了,但消能確保科舉革新事宜順遂,陳子明其實並不介意讓李慎借勢一番,但這絕不意味著他陳子明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真受了李慎的禮。


    “此番小王能得擔綱明春貢院之大任,皆出自陳大人之大力襄助也,心中感激不盡,然,又頗見惶恐,特厚顏前來叨擾,還請陳大人莫怪才好。”


    陳子明並未料錯,李慎這就是來借勢的,這不,人都還在房門外呢,便已是迫不及待地便將來意道了出來,唯恐旁人不知他李慎此番出任主考官乃是得了陳子明之力的緣故,這等所謂的感謝麽,自然是談不上有多少的真誠可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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