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傳播起來的速度通常都是驚人至極的,更別說如今因著伴駕之故,絕大多數隨行的大臣們都住在行宮周邊的帳篷裏,哪怕前去為劉洎送行的朝臣其實並不多,可架不住長孫無忌等人的暗中推波助瀾,僅僅兩天不到的時間,有關陳子明密令喬良陷害劉洎的流言便已傳得個沸沸揚揚地,就連宮中那些宦官、宮女們也在亂議個不休。


    輿論的壓力無疑是驚人至極的,被千夫所指的滋味當然不會好受,若是旁人處在這等境地之下,十有八九要亂了分寸,不是忙著辟謠,便是忙著打擊報複,可陳子明的反應卻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他根本就沒反應,哪怕有親近之官員將流言的事捅到了他的麵前,陳子明也一樣置若罔聞,就這麽任由流言喧囂個夠。


    “外頭那些傳言是怎麽迴事,嗯?”


    盡管太宗近來已是不怎麽理政,甚至也少有接見朝臣的時候,可流言傳得久了,終歸還是會傳進他的耳中,對此,本就有著猜忌之心的太宗頓時疑心大起了,借著一日李恪下班後前來問安之際,劈頭蓋臉地便喝問了一嗓子。


    “父皇您說的可是近日來市井間所傳言的子明設謀構陷劉洎一事麽?”


    盡管早有準備,可真到了太宗追問此事之際,李恪還是不免心頭微顫,也就是城府足夠深,方才能保持住表麵上的平靜,但見其朝著太宗深深一躬,不慌不忙地反問了一句道。


    “說,究竟是怎麽迴事?”


    太宗顯然心情不甚佳,根本不曾迴答李恪的反問,而是眉頭緊皺地又斷喝了一聲。


    “好叫父皇得知,早在數日前,兒臣便已聞知此等謠言,驚詫之下,緊著便著人去查了根底,方才得知此謠言起於杜楚客等人送劉洎赴沙洲之際,是時,劉洎怨氣衝天,胡謅之言狂悖不堪,妄自構陷子明,所言所述聳人聽聞至極,兒臣怒,本欲下令嚴懲造謠之人等,然,卻被子明所止,其有言曰:不遭人嫉是庸才,又言曰:流言終歸止於智者,以陛下之聖明,自不會被小人作祟了去,兒臣聞之,深以為然,遂未再對此事加以處置。”


    太宗身上煞氣大,這麽一聲斷喝之下,戾氣當真濃得驚人,然則李恪卻是絲毫不亂,恭謹地再次行了個禮,神情平靜地便將前因後果詳述了出來。


    “不遭人嫉是庸才?嘿,子明倒是自視頗高麽,嗯,也是,算年歲,子明不過三十而立之年耳,卻已掌社稷重器,惹來閑言碎語也自不足為奇,然,此風斷不可長,劉洎此獠罪孽滔天,朕本顧念其往昔之功,不忍重處,本意寬宏為懷,卻不料竟敢如此造謠生事,朕豈能容之,來人,傳朕旨意,賜鴆酒一壺於之!”


    房玄齡不在,陳子明便是百官之首,在針對其之謠言滔滔之際,太宗又怎可能會掉以輕心,自是早早便令人密查過了此事之根底,所得其實與李恪所言相差不大,所缺的不過隻是陳子明本人的反應罷了,而今有了李恪這般陳述,太宗的怒火自然是直接便衝著劉洎去了,一道旨意下去,已是就此宣告了此獠之滅亡。


    “諾!”


    太宗既是下了旨,侍候在側的趙如海又哪敢有絲毫的大意,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幾個大步搶到了文案前,提筆便草擬起了詔書來。


    “父皇聖明。”


    李恪對劉洎本來就沒半點的好感,自不可能在此際出言為其緩頰的,也就隻是恭謹地稱頌了一聲了事。


    “嗯,子明勞苦功高,朕自不能委屈了其,且就加太子太師之銜,以彰其功,恪兒以為如何啊?”


    處置完了劉洎一事後,太宗明顯意猶未盡,緊著便又拋出了個問題。


    “父皇聖明,兒臣別無異議。”


    太子太師乃是從一品之銜,位在儀同三司之上,可實際上也是虛銜,認真說來,其實談不上有甚大用的,可於此際之朝局來說,卻足可彰顯太宗之心意,再加上賜死劉洎一事,壓製住流言之傳播已無大礙,對此,李恪自是不會有甚異議的。


    “嗯,那就這麽定了,天色已晚,爾且自去罷。”


    事既決,太宗顯然不想再多留李恪,緊著便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父皇聖明,兒臣告退。”


    事情是解決了,可李恪的心弦卻並未因此而鬆懈下來,此無他,這事兒鬧得如此之大,居然隻一席話便完了事,這叫李恪如何能真正安心得下來,奈何太宗既是下了逐客令,他也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著稱頌了一聲,便就此退出了寢宮,但卻並未迴住所,而是匆匆便往陳子明所住的大帳趕了去。


    “子明,今日父皇果然問起了流言盛傳一事,小王……,如今父皇已下詔賜劉洎一死,並晉爾為太子太師,然,小王心中卻依舊難安,總覺得內裏有些不對味之處。”


    李恪心有牽掛,自是不願多言寒暄,一待陳子明屏退了左右,緊著便將先前覲見時的情形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陛下聖明啊,僅此兩手,便可穩住朝綱不亂,數日內,流言必煙消雲散無疑,此好事也。”


    陳子明根本沒在意李恪的憂心忡忡之模樣,笑著便解釋了一句道。


    “那倒是,有了劉洎的先例在,又有何人敢再妄言者,隻是……”


    李恪本就是聰慧過人之輩,自是早就得出了與陳子明相同的判斷,而這,並不是他真正關心的事兒,他擔心的其實是太宗會否別有安排。


    “殿下無須過慮,隻管按部就班地行了去,大局亂不了。”


    太宗會否別有安排?肯定會,但卻絕不是眼前,以陳子明之睿智,自是早就算到了太宗會走哪一步棋,也早就有了相應之對策,不過麽,眼下時機未到,陳子明卻是不打算急著說破,不等李恪將話說完,便已是笑著擺了下手,給出了個懇切的建議。


    “嗯,也罷,那就先如此好了。”


    李恪心中雖是尚有疑慮,可見得陳子明不想多談,也自不好再多言囉唕,隻能是就此結束了話題……


    “稟殿下、長孫大人,宮中傳來消息,說是聖上已下了詔令,賜劉洎一死,並晉右仆射陳曦為太子太師。”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李恪與陳子明正自磋商著,卻說李泰也正與長孫無忌密議著如何借此番流言盛傳之際拿下陳子明,然,議尤未決,就見一名長孫府下人已是急匆匆地從帳外行了進來,朝著李泰一躬身,已是緊著稟報了一句道。


    “什麽?怎會如此!”


    此番為了發動輿論攻勢,李泰可是投入了不少的人力物力,精心籌謀了多日,為的便是能借此浪潮將陳子明趕下台去,而今,攻勢方才剛剛開始就遭此重挫,當即便令李泰急紅了眼,但見其麵色一白,已是驚怒交加地拍案而起了。


    “殿下息怒,小的聽聞是吳王殿下去麵見了陛下,蔑稱此番流言乃是劉洎不忿被貶而狂言大發所致,陛下震怒,這才會有如此之禍端”


    見得李泰發怒,那名前來稟事的長孫府下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著便將所得知之消息解說上一番。


    “哼,該死的狗賊!舅父,您看這……”


    一聽又是李恪在搗鬼,李泰當即便氣得個眼冒金星不已,心中滿是不甘之怒火,奈何事已至此,他也自沒轍了,隻能是指望著長孫無忌能拿出個妙招來了。


    “嗯……,事不可為也,且先暫停罷。”


    到了如今這般田地,長孫無忌也同樣沒招了,無他,輿論攻勢隻能是輔助,最終還須得靠此來影響太宗的決斷,而今,太宗顯然是打算死保陳子明了,那再接著搗鼓輿論已然失去了意義,不單不能奈何得了陳子明,反倒有著惹來聖忌之危險,這等蠢事,以長孫無忌之城府,自然是不會去幹的。


    “可……”


    長孫無忌這等言語一出,李泰的心頓時便涼了半截,然則不甘之意卻是狂湧了起來,隻是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啥才是了的。


    “殿下莫急,此事雖是不成,然也不是毫無益處,經此一事,陳曦小人之名已是坐實了去,陛下如今龍體欠安,不得不用之耳,將來未必沒有跟其算總賬的那一日,姑且容之也罷,一切留待將來好了。”


    長孫無忌此番也是下了大力氣的,心中同樣是不甘得很,可那又如何,值此太宗有意要包容陳子明之際,他也自不敢再亂動,否則的話,便是自己找死,無奈之下,也隻能是溫言細語地安撫了李泰一番了事。


    “唉……”


    聽得長孫無忌將話說到了這麽個份上,李泰縱使再不甘,也自沒了旁的法子好想,隻能是無奈地長歎了一聲,內裏不知幾多酸楚、幾多的憤懣與無助。


    “殿下何須急於一時,今,陛下龍體已漸有複蘇之跡象,大好已是不遠,某還有一策,或可一舉定乾坤,當得……”


    長孫無忌沉吟了片刻之後,眼神突然一厲,貼在李泰的耳邊,絮絮叨叨地便說了起來,頓時便聽得李泰眼珠子狂轉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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