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道,古地名,今已廢,大致在雞塞城以北五百裏處,今之內蒙哈隆格乃口子附近,於漢朝,乃是邊民農墾之處,後因沙漠化嚴重,諸漢城皆廢,隻有些殘存之城寨,早已荒蕪人煙,往日裏乃是人跡罕至的蠻荒之地,可自打五月初以來,此地卻是熱鬧非凡,沒旁的,概因執失思力所部一萬突厥騎兵以及田仁會的三千唐騎就駐紮在這一帶,唐軍將士倒也就罷了,盡管周邊無人,可大體上還是嚴守軍規軍紀,並不敢隨意亂竄,然則突厥騎兵們卻是野慣了的,根本閑不下來,不是打馬球就是炫耀馬術,要不就是摔跤胡鬧,生生將整個金山道攪得個烏煙瘴氣不已,唯獨砂礫堡附近一派寧靜,次無他,唯因此堡乃是中軍帳之所在,自是無人敢在此處瞎折騰的。


    砂礫堡裏安靜倒是安靜了,可執失思力的心卻是怎麽也平靜不下來——據偵騎哨探迴報,薛延陀大軍已然逼近了金山道,距此間也不過就隻有三天的路程了,可前去朔州參加軍事會議的田仁會卻兀自尚未歸來,在不清楚陳子明那頭是否做好了相應準備的情形下,執失思力自不免有些個進退失據,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安排己部的作戰行動,心情之焦躁也就是不消說之事了的。


    “報,稟大將軍,田將軍迴來了!”


    就在執失思力患得患失之際,卻見一名親衛急匆匆地從外頭闖了進來,朝著執失思力便是一躬身,緊著稟報了一句道。


    “哦?好,快請!”


    這一聽田仁會已歸,執失思力的心情不由地便是一陣激蕩,抬腳便要往室外竄了去,不過麽,方才走了幾步,卻又就此停了下來,自嘲地笑了笑,而後方才一揚手,緊著便道了請。


    “諾!”


    聽得執失思力有令,前來稟事的親衛自是不敢有絲毫的遷延,緊著應了一聲之後,便即匆匆地退了出去,不多會,便見一名四旬出頭的壯實將領大步從室外行了進來,這人正是左武侯中郎將田仁會。


    “末將見過大將軍。”


    方一行進指揮室中,入眼便見執失思力滿臉探詢之色地望了過來,田仁會自是不敢失了禮數,這便緊著搶上了前去,恭謹地行了個軍中之禮。


    “老田就別鬧這麽些虛禮了,大都督可都有甚安排麽?”


    執失思力本就是突厥貴族出身,盡管投誠大唐多年了,又娶了太宗之妹九江公主為妻,可對那些繁文縟節的玩意兒還是不甚看得上眼,加之此際心掛戰局,自也就更不耐寒暄,緊著便直奔了主題。


    “迴大將軍的話,大都督有令,讓我部務必設法將敵主力引至五花嶺一帶,大都督自會率主力接應。”


    見得執失思力著急,田仁會也自沒敢稍有耽擱,簡明扼要地便將己部所要做的事兒報了出來。


    “就這?”


    執失思力去歲曾參與過大都督府的軍事會議,自是清楚預定之戰略部署,原本按計劃,他所部應是節節抵抗,以為後方調集兵力留出足夠的時間,真正決戰之地應是在朔州,可眼下陳子明這麽道命令卻明顯與預定戰略不符,自由不得執失思力不為之疑惑萬分的。


    “大將軍明鑒,大都督有令,我軍可以便宜行事,然,務必確保敵主力會隨我部前往五花嶺,至於其餘,大都督另有妙策,卻非我等所能知者。”


    陳子明此番下令各部乃是以分頭交代的方式進行的,田仁會也不甚清楚其餘各部之動態,隻知曉陳子明所圖甚大,不僅僅隻是想擊退拔灼所部,更有著滅其國祚之安排,然則說到具體部署麽,田仁會也不甚了了,自是不敢隨意置喙,這當口上,也就隻能是含糊地給出了個解釋。


    “嗯……,老田有甚想法麽?”


    執失思力皺著眉頭想了片刻,還是沒能猜透陳子明的戰略要點之所在,無奈之下,也隻能是悶悶地吭了一聲,試探地發問了一句道。


    “迴大將軍的話,依末將之見,五花嶺一帶地勢雖稍有崎嶇,卻不甚險峻,於步軍作戰雖是稍稍有利,卻也不多,大都督將戰場選在此處,意圖恐非速勝,而是要拖住敵主力,怕是另有奇兵抄敵後路,若是末將料得不差的話,應是薛萬徹領兵為之,若能一戰而滅拔灼所部主力,則薛延陀汗國一舉可下焉,今,唯慮我部無法調動拔灼大軍,一旦其脫鉤直奔夏州而去,卻恐關中有難矣。”


    田仁會從軍多年,官階一直不甚高,然並非其武略不行,而是投唐太遲之故,其之境遇與早年的蘇定方相似,在中郎將這一級別上已是耽擱了有十年之久,可論及戰略眼光麽,卻是軍中不可多得的人才,盡管不曾親耳聞之陳子明的總體部署,卻硬是靠著點蛛絲馬跡推斷出了個大概,雖不中,卻也已是不遠了的。


    “嗯,老田所言甚是有理,大都督布陣屢以奇製勝,今,敵眾而我寡,也確須得奇兵方有大勝之可能,具體說到我部之安排麽,某以為還是須得先打上一場狠的,不將拔灼小兒打疼了,其恐不會拚力來追,依你看來,我部是在此接敵還是前出打上一場為好?”


    執失思力與田仁會相處了年餘,彼此間都已是頗為了解了的,自是知曉田仁會在武略上實有過人之處,此際聽得其這般分析,也自不疑有它,緊著便將所思之戰術安排道了出來。


    “原地接敵固然有地利之優勢,然,卻稍顯被動了些,一旦敵前鋒不急攻,我軍恐難抓住戰機,倘若誘敵不成,我部或將折損過多,實不利也,故,末將以為不若全軍主動出擊,奔襲敵前鋒軍,打與不打,皆由我定。”


    田仁會素來極具進取精神,毫不猶豫地便選擇了主動進攻這麽條路,秉承的理由便是把握住戰略主動權。


    “好,那就這麽定了,來人!”


    執失思力乃是殺伐果決之人,計較一定,也自無半分的遲疑。


    “大將軍!”


    執失思力的斷喝聲一起,守衛在門外的中軍官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著便搶進了房中。


    “傳本將之令,全軍即刻收攏迴營休整,明日一早向北進軍!”


    執失思力一揮手,已是豪氣十足地下了將令。


    “諾!”


    聽得執失思力有令,中軍官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房去,不多會,號角聲連天震響中,正自在大漠上撒野的眾突厥將士們立馬聞令而動,齊齊策馬向大營急趕了去……


    “命令各部就地休整,偵騎營前出五裏!”


    七月十五,正值盛夏裏最熱的那幾天,又是豔陽高照的正午時分,哪怕草原遊牧民族早已習慣了在烈日下勞作,可縱馬連趕了近十天的路,軍心士氣卻也早已是疲得不行了,耳聽著身旁親衛隊將士們此起彼伏的喘息聲,薛延陀前軍主將勃爾古泰自不免為之心煩不已,眯眼敲了敲天色,無奈地一揮手,就此下達了休整的命令。


    “嗚,嗚嗚,嗚嗚……”


    勃爾古泰的將令一下,號角聲立馬連天大響了起來,三萬餘正自縱馬疾馳的大軍緩緩地停了下來,除了數百名遊哨依舊不得休整之外,其餘各部皆已紛亂地下了馬背,或是癱軟在地上大喘著粗氣,或是勉力坐下,飲水用膳,整支隊伍已是渾然散了架,卻是無人注意到三裏開外的一道低矮的山梁後頭,正有一名突厥哨探匆匆奔下了山梁,翻身上了馬背,一溜煙地便往金山道方向狂奔了去……


    內蒙大草原雖是一望無際,卻並非全然平坦,起伏之處終歸是有的,而此際,一萬突厥騎兵以及三千唐騎就藏身於一處低窪之地,萬餘將士盡皆席地而坐,人雖多,卻幾無聲響,於陣列的最前方,執失思力與田仁會並肩而立,遠眺著西北方,直到見一騎狂奔而來,二人的眉頭幾乎同時一挑,彼此對視了一眼,卻都沒急著開口。


    “報,稟大將軍,薛延陀前軍已在六裏外休整,其哨探正在前出!”


    來騎衝得很快,不多會便已趕到了低窪處,一見到自家兩位主將正屹立在低窪地的最前端,自不敢稍有遷延,緊著便是一個滾鞍下了馬,單膝點地,氣喘籲籲地稟報了一句道。


    “好,傳令:全軍即刻上馬,一路向前,給老子殺他娘的!”


    執失思力率部進抵此處已是一日整,等的便是薛延陀前軍的到來,此際戰機既現,他自是不會有甚猶豫,緊著便高聲下了將令。


    “上馬,整隊!”


    “集合,集合!”


    ……


    為防止打草驚蛇,執失思力所部並未吹響號角,各部皆以傳統的口令聲來集結隊伍,速度上雖是稍慢了些,可勝在聲響小,約莫半炷香之後,一萬三千騎已然整裝待發,隨著執失思力一聲令下,全軍有若奔雷般地便衝出了低窪地,有若潮水般向兀自還在休整中的薛延陀前軍所在處衝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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