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府的府門外,已然擠滿了人群,一眼望將過去,黑鴉鴉盡是人頭,少說也有著數千人之多,因之引發的議論聲自也就喧囂得有若菜市場一般,可大堂上卻是安靜得很,隻有高誌敏一人背著手站在堂口處,臉色一派的肅然,看似鎮定自若,可眼神裏卻是明顯在閃爍著,很顯然,其內心裏並不似表麵上那般平靜,至於他究竟在想些甚麽,那就隻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大都督到!”


    就在高誌敏沉思不已間,卻聽後堂處一聲斷喝響起中,一身紫袍的陳子明已是領著數名親隨,昂然從後堂轉了出來。


    “下官見過陳大人。”


    見得陳子明已到,高誌敏自不敢再背手而立,忙不迭地便迎上了前去,很是恭謙地便行禮問了安。


    “高大人來得正好,先前有一人在我大都督府門外磕頭喊冤不止,說是並州縣、州兩級官府斷案有誤,本督聞之,心實悸然,特著人請高使君前來一敘。”


    陳子明笑著擺了下手,示意高誌敏不必多禮,而後麽,也無甚寒暄之言,開宗明義地便將請其前來的由頭道了出來。


    “大人,這其中定是有誤會,我並州兩級官府素來秉公行事,斷不可能有甚……”


    一聽陳子明這般說法,高誌敏立馬緊著便要解釋上一番。


    “高大人先別急,那喊冤之人的狀子在此,高大人且先看過了再說也不遲。”


    沒等高誌敏將話說完,陳子明已是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裏取出了一卷子,和顏悅色地便遞到了其之麵前。


    “這,這案子,這案子……”


    高誌敏接過了狀子,飛快地過了一番,臉色突然一變,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似乎心虛到了極點一般。


    “高大人不必跟本督解釋,此民事也,本就該是高使君分內事耳,該如何判,想必都是有所根據的,然,原告既是有所不服,那高使君且就再多審審便好,本督就不幹涉了。”


    饒是高誌敏已是將惶恐表現得淋漓盡致了,可陳子明卻宛若不曾瞅見一般,笑嗬嗬地一擺手,便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將案子塞迴到了高誌敏的手中。


    “可……”


    陳子明沒猜錯,這麽樁案子就是高誌敏費盡心機泡製出來的,目的麽,隻有一個,那便是將陳子明拉進泥潭之中,卻不曾想陳子明根本沒按著他的劇本演,自不免便傻了眼了,一時間真就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


    “沒甚可不可的,此乃州務,自是高使君該管,判得妥與不妥,那都是高使君的事,若是再有人跑本督處鳴冤,那就休怪本督不講情麵了,爾可都聽清了,嗯?”


    陳子明根本不給高誌敏迴過神來的機會,麵色一板,已是端起了大都督的官架子,毫不容情地便訓斥了其一通。


    “謝大人體恤,下官都記住了。”


    官大一級就可以壓死人,更別說陳子明的官階比他高誌敏足足高了兩級,值此陳子明擺官架子之際,就算再給高誌敏倆膽子,他也不敢說個“不”字的,縱使滿心的不甘與恥辱,卻還是隻能低聲下氣地謝過陳子明的體恤之情。


    “記住便好,原告如今還在門外跪著,且就請高使君跟本督走上一趟,作個了結好了。”


    高誌敏既是認了賬,陳子明緊繃著的臉立馬便又是一鬆,也不給其調整思緒的時間,便已是一擺手,不容分說地發出了邀請。


    “大人,請。”


    高誌敏心中很有些個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鬱悶感,奈何陳子明有令,他也自不敢不從,萬般無奈之下,也隻能是悻悻然地落後一步,跟著陳子明便到了府門外。


    “青天大老爺啊,您可算是出來了啊,小人冤枉啊,小人冤枉啊,求青天大老爺為小人做主啊,小人冤啊……”


    大門口處,原本安安靜靜地跪著不動的原告一見到陳子明與高誌敏行了出來,立馬便來了精神,緊著便是一通子的哭天搶地,鼻涕眼淚糊得滿臉都是,那委屈狀怎麽看都不像是假的,當即便引得諸般圍觀人等的唏噓之聲大作不已。


    “高使君,爾既是接了案子,且就看著辦好了。”


    陳子明根本不屑於在此際表現出親民之姿態,連府門前的台階都不曾下,便已是側頭看了高誌敏一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諾!”


    麵對著陳子明的赫赫官威,高誌敏實在是沒的奈何,隻能是恭謹地應了一聲,緩步便行下了台階,麵色難看不已地走到了兀自喊冤不已的原告身前,聲線陰冷地開口道:“爾便是清源縣劉家莊劉棟麽,嗯?”


    “小人正是劉棟,小人冤枉啊,我劉家莊冤枉啊,還請大人為小人做主啊……”


    劉棟前來大都督府告狀,乃是受了“高人”指點之故,其實並不清楚整樁陰謀的詳細內情,也沒見過高誌敏本人,這會兒見的有大官前來問案,緊著便連磕了幾個響頭,嚎啕著唿冤不已。


    “本官便是並州刺史高誌敏,爾狀子上自言爭水源一案曾在州衙中審過,然,本官細數了去,卻不見有此案,爾如此妄言是非,究竟是何道理,嗯?”


    自己拉出來的屎自己擦,這等滋味自然是不怎麽好受,奈何陳子明就在台階上看著呢,高誌敏還真就隻能捏著鼻子認了倒黴,但見其眼神冷厲地掃了眼哭天搶地的劉棟,打著官腔地便喝問了一嗓子。


    “大人明鑒,小人不曾說謊啊,小人先父三月初九曾到州中遞了狀子,卻不曾想因銀錢沒能使到位,這狀子竟是遞不上去,先父氣急之下,迴了莊中,不多久就故去了,臨終前交代小人要接著打這官司,小人這才會再來州中投告的啊,小人句句是實啊。”


    被高誌敏這麽一喝問,劉棟自不免便有些個慌了神,緊著便解釋了一大通。


    “你這潑皮安敢胡言亂語,本官審案何曾有甚使銀子之處,再要胡謅,小心板子伺候!”


    一聽劉棟這麽般說法,高誌敏的臉色當即便難看到了極點,無他,這麽些說法本來是他高誌敏著人教劉棟說的,目的麽,隻有一個,那便是給陳子明下套,卻不曾想陳子明不上鉤,倒要他高誌敏自己來收拾這麽個爛攤子,心中的歪膩就別提有多難受了的。


    “小人冤枉啊,此事乃是先父所言,斷不致有假,小人冤枉啊……”


    高誌敏這等威脅的話語一出,劉棟頓時便更慌了幾分,指點畫地地便賭咒了起來,所憑借的麽,卻是根本無從對證的其先父之言。


    “爾……”


    聽得劉棟這等與耍無賴似的言語,高誌敏當場氣結,心火大起之下,忍不住便要發作於其了。


    “夠了!”


    沒等高誌敏發飆出來,陳子明已是冷厲地斷喝了一嗓子。


    “大人,下官……”


    陳子明這麽一出聲,高誌敏這才想起陳子明還在後頭看著呢,心火頓時便化為了惶恐,趕忙旋身朝向了陳子明,一躬身,便要出言解釋上一番。


    “高大人不必多言,此案子乃是爾州中之事,且自帶迴衙門慢慢審了去便好。”


    沒等高誌敏說出個所以然來,陳子明已是一擺手,毫不客氣地便下了令。


    “下官遵命。”


    陳子明出聲之際,高誌敏本以為陳子明會出手接過此案,這可是他盼望之事來著,卻沒想到陳子明居然根本沒這麽個打算,失望之餘,也自不敢有甚異議的,隻能是無奈地應了一聲,而後轉迴了身去,衝著一幫子衙役們揮了下手,極之不耐地斷喝道:“來人,將此獠帶迴衙門,本官要細審了去!”


    “諾!”


    高誌敏既是有令,正自在一旁看著熱鬧的刺史府衙役們又哪敢稍有遷延,齊齊應了諾,一擁而上,將兀自哭天喊地的劉棟架了起來,不管不顧地便往外拖了去。


    “高使君,本督給爾十日之期限,務必確保審明此案,爾可能辦到否?”


    陳子明本人是斷然不會沾手此案的,不過麽,給高誌敏上上緊箍咒,狠狠地惡心一下其,卻是無妨。


    “下官遵命。”


    這一見陳子明態度如此之強硬,高誌敏臉皮不由地便抽搐了起來,有心想要說些甚子,可話到了嘴邊,卻愣是沒膽子說將出來,臉色變幻了幾下之後,還是隻能恭謹地應了諾。


    “那便好,外頭之事就交給爾了,將諸般人等且都遣散了去罷。”


    該辦的事,既是都已辦妥了,陳子明也不打算再在這府門處多呆,端起頂頭上司的架子,將收尾的爛攤子往高誌敏身上一擱,而後麽,也沒理會高誌敏究竟是怎個表情,一轉身,便已是施施然地行進了府門之中去了。


    “都愣著作甚,還不將人都給本官驅散了去!”


    陳子明倒是走得瀟灑了,卻將高誌敏給氣得個渾身哆嗦不已,奈何事到如今,他也沒甚旁的法子好想了,隻能是恨恨地一跺腳,氣急不已地衝著維持秩序的衙役兵丁們便是一聲憤怒之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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