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兵部的事務纏身來說,刑部簡直就像是一養老院,官吏不少,可活計卻並不多,無他,大理寺那頭的要案、人命案本來就不甚多,審結的自然就更少,作為專門複核案件的刑部來說,自然也就沒多少的事可做,而陳子明也樂得清閑,有甚事,全都分派給下頭人等去忙乎,他自己麽,準時上下班,渾然就一甩手大掌櫃,這不,今兒個又是早早便迴了府,趁著晚膳的時間未至,與女兒陳妍在後花園裏興致勃勃地玩起了堆沙煲的遊戲。


    “稟老爺,柳爺來了。”


    別看陳子明在外頭人五人六,可在女兒麵前麽,那就一老頑童,盡管他其實並不老,離著三十都還差幾年呢,可趴在沙堆裏跟女兒搶沙子的做派,怎麽看都不像是朝廷頂級大員,倒是有點前世嬉皮士的模樣,正自鬧騰得歡快無比之際,卻見門房管事急匆匆地從園門處行了進來,待得見陳子明那等不講究的樣子,腳步不由地便是一頓,不過麽,卻並不敢耽擱了正事,也就隻能是強忍著笑意,小心翼翼地湊到了陳子明的身旁,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讓他先到內院書房候著,某待會便去。”


    柳如濤輕易不會來,一旦直接找上了門來,那一準便是天大之事,對此,陳子明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不過麽,卻也並不著急,僅僅隻是淡然地吩咐了一句,可手下卻依舊不慢,緊著跟打算趁機偷襲的女兒比著手快,可著勁地將沙子往自己這邊扒拉個不停。


    “諾!”


    聽得陳子明有令,前來稟事的門房管事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匆匆往前院趕了迴去。


    “嘭!”


    陳子明手大,小陳妍手小,盡管已是拚盡全力在搶了,可又哪能爭得過陳子明,自不免便怒急了,但見小丫頭眼珠子一轉,也不爭沙子了,躥將起來,猛地一撲,得,一聲悶響過後,陳子明辛辛苦苦堆了大半截的沙煲便化成了一地的散沙。


    “贏嘍,妍兒贏嘍,阿爹不許耍賴,得陪妍兒逛街去!”


    小陳妍這麽一記猛撲可是摔得不輕,沙子都濺了陳子明一身,不過麽,這小丫頭卻是顧不得疼痛,紅著小臉便嚷嚷了起來,擺明了就是要耍賴皮了。


    “哈哈……,好你個小妍兒,跟阿爹耍賴皮啊,得,來,讓阿爹先刮幾下鼻子。”


    陳子明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小家夥會來上釜底抽薪這麽一遭,不過麽,也自不會跟自家女兒較真,哈哈大笑地便伸出了沾滿了沙子的大手,假意要去刮小丫頭那挺翹的小瑤鼻。


    “咯咯……,不要,阿爹才耍賴麽,您又沒說不許破壞對方的沙煲,反正是妍兒贏了,阿爹說話得算數!”


    小丫頭咯咯直笑地躲避開陳子明的大手,振振有詞地提出了嚴正的抗議。


    “好、好、好,迴頭阿爹一準帶你去逛街總可以了罷?”


    陳子明對自家女兒可是溺愛到了極點,自是不會真與其計較個不休,笑著便答應了其之請求。


    “嗯,這可是阿爹自己說的,不許賴皮,拉鉤,拉鉤。”


    一聽陳子明這般說法,小丫頭可就樂了,伸出細小的小拇指,衝著陳子明便嚷嚷了起來。


    “好,拉鉤,拉好了,妍兒且先去找你娘,阿爹有空便帶你去逛街。”


    陳子明到底是心中有事牽掛,盡自寵著女兒,卻也不敢耽擱太久,安撫了其一番之後,便將小妍兒交給了恭候在不遠處的丫鬟們,自己卻是緩步行迴了內院,匆匆地梳洗了一番,又換了身長袍,這才施施然地去了內院書房。


    “屬下見過大人。”


    書房中,柳如濤正與墨雨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著,突然間見陳子明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自是不敢再端坐著不動了,忙不迭地便起了身,疾步搶到了近前,緊趕著便行禮問了安。


    “免了,坐罷。”


    陳子明一邊揮手示意墨雨自行退下,一邊隨意地招唿了一聲,自顧自地便行到了文案處,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


    “稟大人,屬下今日一早接到東宮內線急報,言稱太子將反,屬下自不敢大意了去,忙調集了人手,從諸多方麵暗查此事,奈何時間倉促,所得有限,如今僅知皮毛,屬下已將所得消息整理了出來,還請大人過目。”


    陳子明雖已是讓了座,可柳如濤卻是不敢就這麽座下,規規矩矩地躬身而立著,直到陳子明入了座,他方才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折子,一邊解說著,一邊用雙手捧著折子,遞到了陳子明的麵前。


    “李安儼?”


    陳子明早就料到太子將反,也知曉參與謀反的大部分臣工之名單,然則在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之際,還是不由自主地驚唿了一聲,無他,概因此人乃是宿衛軍的中郎將,職責便是負責玄武門之安全,此人若是真反叛了,那後果無疑是相當之嚴重——以陳子明過人的記憶力,對貞觀年間的大事自是都清楚得很,也知曉前世那一時空裏,李安儼確實被卷入了李承乾的謀反案中,隻是那時李安儼之所以被砍了頭,不過是因收受了李承乾的巨額賄賂,答應為其打聽李世民的動向罷了,並不曾真正參與謀逆,至少史料上是這麽記載的,可如今此人居然真的參與到了扯旗造反一事中去,問題顯然就複雜了去了!


    “大人明鑒,此人正是太子謀逆一事上的關鍵人物,據查,太子殿下前幾日曾著人秘密往其府上運去了一車財貨,以結其心。”


    聽得陳子明見問,柳如濤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便出言解釋了一句道。


    “嗯,爾可著人再多探探,記住,一切以穩妥為上,斷不可打草驚蛇了去。”


    該了解的既是已了解得差不多了,陳子明也自不想再多囉唕,這便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而後又慎重其事地吩咐道。


    “諾!”


    這一聽陳子明言語中已是明顯帶著逐客之意味,柳如濤自是不敢再多遷延,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就此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李安儼?嘿,還真就是個大麻煩來著!


    到目前為止,原本時空的曆史走向之大趨勢雖是依舊,可具體到奪嫡之事麽,卻已是被陳子明攪得個稀爛了去了,原本該因李佑謀反案而引爆出來的太子謀逆案隨著紇幹承基的死亡,徹底被掩蓋下去了,如此一來,太子舉兵造反一事還真就有著轟然上演之可能,而這,對於陳子明來說,是危機,可同時也是個機會——危機麽,很簡單,一旦真讓李承乾那小子上了位,第一個要殺的人固然是李泰,可接下來也就該輪到他陳子明了,從這麽個意義來說,陳子明自是不能讓李承乾得意了去,問題是陳子明又想著借太子謀反一事好生表一下忠心,趁此機會將自己抬進宰輔之列,該如何好生利用此事就成了擺在陳子明麵前的一道難題,而個中最為棘手的無疑便是如何在不打草驚蛇的前提下,將李安儼拿下,沒旁的,隻因此人所處的地位實在是太過關鍵了些,一旦真讓其與侯君集等人裏應外合的話,玄武門必然要告破,而皇城一旦失守,後果實是不堪設想。


    棘手!


    以陳子明之智商,隻略一思忖,便已連想了數個主意,可惜都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陷,不是容易打草驚蛇,便是有著難以逾越的障礙,投鼠忌器之下,要想找到一個兩全齊美的法子顯然不是那麽容易的,一時間不禁想得頭都有些疼了起來。


    唔,看來也隻能冒些險了!


    端坐在文案後頭沉思了良久之後,陳子明不得不承認難以找到一個方方麵麵都能兼顧得到的良策,如此一來,為了能好生表現一下忠心,他勢必就得冒些險,關鍵在於如何控製好風險的大小,若是為了貪功而將自個兒也搭了進去,那樂子可就要大了去了。


    宿衛軍乃是皇城駐守部隊,最是緊要之所在,陳子明既是有心要將李恪拱上大位,自然不會忽略了宿衛軍這麽個要緊之處,早通過柳如濤的手,在其中收買了些人手,問題是這些釘子都隻是中下級的小軍官,在這等大局下,隻能起到敲些邊鼓的作用,難以派上大用場,要想遏製住李安儼這等身居高位的將軍,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些,一旦不成,反倒會有畫虎不成反類犬之虞,如此一來,要想達成目標,就須得找同盟幫襯,問題是此事的關礙實在是太大了些,盡管陳子明與宿衛軍那幾名高級將領都熟悉,可要說到交情麽,其實也真深不到哪去,倉促尋了去,未見得便能成事,萬一走漏了消息,那後果須不是好耍的,真鬧出了啥岔子來,別說啥表忠心了,鬧不好就會被太宗給砍了腦袋,那須不是好耍的,一念及此,陳子明的額頭當即便見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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