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明所部之羌騎能做到不被吐蕃大軍追上,靠的正是一人多馬之優勢,依仗的則是精湛的馬術,能在高速策騎中隨意換馬而不致太過影響速度,可光憑此一點,也就隻能保證不被洶湧而來的吐蕃騎軍追上而已,要想完全甩開,卻是斷無可能,畢竟吐蕃人也是馬背上的民族,盡管沒有換乘的戰馬,可依舊能死死咬住陳子明所部不放,不僅如此,各處匯聚而來的吐蕃騎軍越聚越多,待得陳子明所部衝到了白臘海附近之際,後頭跟來的吐蕃騎軍已然多達三萬之眾,很顯然,隻消被追上了,就陳子明手下那丁點的人馬,怕是連給吐蕃大軍塞牙縫都不夠的。


    “棄馬,上山!”


    引著如此多敵軍在後頭窮追不舍已然是瘋狂至極之事了的,然則更瘋狂的是陳子明居然又下了道令人匪夷所思的命令——這才剛衝到了虎嘯峰山下,就見陳子明一揚手,已是高唿了一嗓子。


    虎嘯峰是高大險峻,可後山處卻是懸崖峭壁,猿猴難登,明擺著是處死地,不用多,吐蕃大軍即便不攻,光是圍,怕也能將陳子明所部圍死,更遑論這追殺而來的三萬餘吐蕃騎軍都已是殺紅了眼之輩,又怎可能會不拚力強攻的,很顯然,若是換了支軍伍,對陳子明這等決議自難免要犯躊躇,然則羌人騎兵們卻是無一絲一毫的猶豫,將令隻一下,絕大部分將士都已翻身下了馬背,按著各級將領的口令,飛快地往山坡上竄,也就隻有幾十名騎兵還在策馬飛奔,引領著那些空乘的戰馬向遠處飛竄而去。


    “圍山!”


    陳子明所部方才剛衝上山坡不多久,切弄堅讚也已然率部趕到了山腳下,這一見陳子明所部紛亂登山,他也沒去多細想,更不曾去追擊那幾十名兀自策馬奔逃的羌人騎兵,一揮手,已是聲色俱厲地斷喝了一嗓子,旋即,號角聲連天震響中,三萬餘吐蕃騎軍紛紛躍下了馬背,在各級將領的喝令聲中,就地散了開來,將大半個山腳全都圍了起來。


    “進寨,上牆守禦!”


    這一見吐蕃騎軍方才剛下了馬,便已有一大股士兵在一名千戶長的統領下,追著己方的後尾便衝上了山來,陳子明自是不敢大意了去,一揚手,已是高聲下了將令。


    虎嘯峰本是“旋風盜”的老巢,隻是去歲“旋風盜”被陳子明設計剿滅之後,周邊馬賊倒是有幾次試圖將此地據為老巢,可往往都是立足未穩,州軍就趕了來,堵著狠殺一通,幾番折騰下來,再無哪一股不開眼的盜賊敢來此地安營,“旋風寨”如今已是空寨一座,不過麽,石牆之類防禦措施倒是基本還在,不僅如此,為了此番誘敵,陳子明可是早早便密令留守鹿角部落的那部分羌人騎軍運載了大批糧草以及弓箭等物資囤於其中,隻是為了保密故,跟隨陳子明出擊的眾羌騎們卻是不清楚此點,故而,方才衝進了寨門,眾羌人自不免便被寨牆邊堆積著的大量物資給嚇了一大跳,隻是敵軍已將至,卻是無人敢在此際亂說亂問的,紛紛擁上了寨牆,做好了迎戰之準備。


    “放箭!”


    尾追而來的吐蕃軍速度極快,陳子明等人方才剛在不算高大的寨牆上站定,吐蕃軍前鋒已然衝到了離寨牆不足六十步的距離上,一見及此,陳子明自是不敢稍有輕忽,趕忙高聲下了將令。


    “嗖,嗖,嗖……”


    盡管立足未穩,可羌騎們的箭術卻斷然不是吃素的,陳子明的將令方才一下,千餘站在寨牆上的羌騎們已是紛紛彎弓搭弦,將一陣密集的箭雨罩向了急衝而來的吐蕃官兵們。


    “舉盾!”


    吐蕃軍上上下下可都是打老了仗的老手了的,自不可能會不防著羌人的箭雨之洗劫,幾乎就在羌騎們方才剛射出羽箭之時,就聽打頭衝鋒的那名吐蕃千戶長已是厲聲斷喝了一嗓子。


    “鐺鐺鐺……”


    吐蕃官兵們的戰術素養當真了得得很,不等箭雨唿嘯而至,打頭的數十名手持巨盾的士兵已是飛快地舉起了盾牌,彼此一靠,數麵盾牆已然架起,將後續大軍全都掩護了起來,待得箭雨唿嘯而至,也就隻射得巨盾鏘朗作響,卻並未造成多大的殺傷,也就隻有十幾名比較倒黴的士兵被流矢射傷而已。


    “檑木滾石,給我砸!”


    這一見箭雨無效,陳子明立馬便更改了前令,一聲喝令之下,自有眾羌騎們轟然應了諾,紛紛抄起早已擺放在了牆邊上的檑木滾石,好生招唿了吐蕃騎軍們一番。


    “撤!”


    吐蕃人的盾陣雖說堅固,可這等堅固也隻是相對而言的,用來抵擋箭雨之洗劫是夠用了,可要想擋住檑木滾石的衝擊,那顯然不太可能,僅僅不過片刻的功夫而已,最前麵的兩道盾牆便已被轟垮,持盾武士死傷狼藉不已,一見勢頭不對,那名負責指揮作戰的吐蕃千戶長自是不敢再硬扛到底,忙不迭地便喝令了一嗓子,率部退迴了山腳下。


    “命令各部就地安營,另,通知讚普,我部已然圍住了茂州刺史陳曦所部,請讚普派步軍前來支援!”


    眼瞅著先鋒軍攻山不利,切弄堅讚盡管氣怒不已,卻並未苛責那名帶隊出擊的千戶長,再一看天色已晚,也就沒下令再攻,而是打算先將此山圍住,而後再調善打陣地戰的步軍前來攻山。


    “是!”


    切弄堅讚既已下了令,自有一名傳令兵高聲應了諾,策馬便往鬆州城方向的大營趕了迴去,自去通報鬆讚幹布不提……


    酉時末牌,夕陽已然下了山,隻留下些隱約的餘暉,鬆州城中炊煙處處,已是差不多到了飯點了,然則鬆州都督韓威卻是無心用膳,心神不寧地在都督府的書房裏來迴踱著步,眉宇間滿是猶豫與躊躇之色。


    “稟都督,柳五將軍在外請見。”


    就在韓威心煩意亂間,卻見管家匆匆從外而入,小心翼翼地湊到了韓威的身旁,恭謙地稟報了一句道。


    “不見!”


    不用問,韓威也知曉柳五是為何而來的,而這,正是韓威的煩惱之所在,自是不願再被柳五攪鬧上一番,下意識地便揮手斷喝了一嗓子。


    “諾!”


    這一見韓威氣色不對,前來稟事的管家自是不敢再多囉唕,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便要就此退將出去。


    “慢!”


    還沒等管家轉迴身去,就見韓威又是一揚手,聲線陰冷地叫了停。


    “諾!”


    管家雖是不明所以,但卻絕不敢違背了韓威的指示,也就隻能是小心翼翼地應了一聲,躬身退到了一旁。


    “去,將柳將軍請到此處來。”


    韓威有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書房裏團團轉了好一陣子之後,終於站住了腳,連看都不曾看管家一眼,便已是語帶不耐之意地下了令。


    “諾!”


    聽得韓威有令,管家自不敢輕忽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便已陪著一身甲胄的柳五又從外頭轉了迴來。


    “末將參見都督大人。”


    盡管打心眼裏便瞧不起韓威的無能,可其畢竟是都督,柳五自是不敢在禮數上有絲毫的閃失,但見其幾個大步便搶到了文案前,朝著韓威便行了個軍禮。


    “免了,說罷,如此急地要見本督,所為何事啊,嗯?”


    饒是柳五持禮甚恭,可韓威卻並未給其甚好臉色看,也就隻是隨意地擺了下手,打著官腔地發問了一句道。


    “韓都督,按我部與陳使君之約定,今日淩晨便是出擊之時,然末將卻未曾見城中各部有所準備,倘若……”


    這一見韓威在那兒明知故問,柳五自不免便有些個惱火不已,奈何人在屋簷下,卻也容不得柳五放肆了去,也就隻能是耐著性子地提醒了一番。


    “此事非爾所應知者,爾隻管守好東城門即可,該如何做,本督自有主張。”


    柳五倒是一番好心,奈何韓威卻並不願聽,也不等柳五將話說完,便已是不耐地一壓手,毫不客氣地訓斥了柳五一通。


    “韓都督,戰機稍縱即逝,倘若誤了破敵大事,那豈不……”


    一聽韓威這般說法,明顯就是不打算依著陳子明的計策行事,柳五可就急了眼,也不管會否觸怒韓威,趕忙亢聲便要再進諫上一迴。


    “夠了,放肆,本督如何行事,還須得爾來教麽,退下!”


    對於陳子明所提議的戰術安排,韓威其實是讚同的,也認定若是照著行了去,應是有機會將分了兵的吐蕃大軍各個擊破,縱使不能將之全殲在鬆州境內,也足可將其徹底擊潰,問題是這麽做了去,功勞大多是陳子明的,而他韓威麽,實未見得便能將功折罪,既如此,倒不如讓陳子明也慘敗上一場,多拖些人下水,也就不會反襯出他韓威的無能了,正是出自此等考慮,韓威已然是決定不參戰了的,至於陳子明的死活麽,韓威也不打算去理會了的,自不會給柳五甚進諫的機會,但見其端起都督的架子,不容分說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諾!”


    柳五盡管氣急不已,奈何韓威才是鬆州城的最高指揮官,他既是鐵了心要袖手旁觀,柳五也自沒得奈何,隻能是無奈地應了一聲,悻悻然地便退出了都督府,自行趕迴東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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