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員外如此賢達,那本官也就放心了。”


    陳子明要振興茂州經濟,最終肯定會損及州中那些大世家的利益,不過麽,一開始卻不會顯山露水,無他,陳子明也不想革新伊始便遭眾世家們的狙擊,真要是如此,無疑會平添無窮的變數,一個不小心之下,鬧不好革新沒革成,反倒自身陷入天大的麻煩之中,正因為此,在大勢未成之前,陳子明是斷然不願真跟這幫世家門閥徹底鬧翻了臉的,也正是因為此,陳子明才會如此的好說話。


    “使君大人客氣了,旁的不敢說,但消有用得著小老兒處,自不敢辭也。”


    一聽陳子明這般好說話,張萬年心情自是大好,趕忙便表態了一番,說的倒是誠懇無比,可其實不過是表演罷了,內裏渾然不含多少的誠意。


    “老員外這話,本官信了,他日有暇,自當與老員外好生暢飲上一番。”


    論及虛以委蛇的把戲,陳子明自然不差,隻是眼下百廢待興,陳子明其實真無心跟張萬年多瞎扯的,言語雖是說得客氣萬分,可卻已是透著送客之意味了。


    “多謝使君大人抬愛,嗬嗬,還真是趕巧了,不瞞使君大人,小老兒幼子正好滿百日,也就打算備下些薄酒,請四鄉鄰裏都來好生聚上一番,圖個熱鬧,若能得使君大人光臨,寒舍蓬蓽生輝啊。”


    張萬年顯然就是個人精,自然不會聽不出陳子明話語裏的逐客之意,不過麽,他卻並不打算就這麽走了人,但見其一抖手,已是從寬大的衣袖裏取出了份大紅請柬,很是恭謹地雙手捧著,笑容滿麵地遞到了陳子明的麵前。


    “喲,那倒要恭喜老員外了,隻是本官這幾日公務頗多,恐須得加緊整了去,確是不得便,改日自當再登門致意。”


    宴自然無甚好宴,左右不過是打算趁此機會為孫班頭說情罷了,此一條,陳子明自是心中有數得很,自不肯去赴那勞麽子的百日宴,請柬倒是接到了手中,可口中說出來的卻是婉拒的話語。


    “使君大人為我茂州百姓如此兢業,小老兒等感激不盡,多有叨嘮了,告辭,告辭。”


    陳子明這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麽個份上,張萬年自是不敢再多囉唕,也就隻能是順勢起了身,陪著笑臉地行了個禮,就此請辭而去了。


    “稟大人,林縣令來了。”


    好不容易才耐著性子將張萬年打發了開去,陳子明的心已是不免有些煩了,剛整理了下散亂的思路,正提筆準備接著往下寫規劃,卻不料楊辰又冒了出來,當真令陳子明很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


    “傳!”


    被楊辰這麽一打攪,剛接上的思路頓時又亂了,陳子明自不免為之火大,不過麽,倒是沒衝著楊辰發火,僅僅隻是眉頭微微一皺,吐出了個硬邦邦的字來。


    “諾!”


    這一見陳子明氣色不對,楊辰哪敢有半點的耽擱,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便見一臉灰敗之色的林瀾已是忐忑不安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


    “下官見過使君大人。”


    一瞧見端坐在文案後頭的陳子明臉色微陰,林瀾本就苦著的臉頓時便更苦上了幾分,但卻不敢失了禮數,也就隻能是硬著頭皮地搶上了前去,恭謹地見了禮。


    “免了,林知縣如此急地來尋本官,可是有甚要事麽?”


    陳子明到底不是遷怒於人之輩,盡管心中頗為的不爽,卻並未拿林瀾來發作,當然了,問話的語氣麽,卻是不免稍帶了幾分的寒意。


    “迴大人的話,下官奉您之令審理孫長貴橫行鄉裏一案,經審訊,孫長貴已認下了勒索‘山野小店’高掌櫃一事,隻是……”


    林瀾原本就擔著心思,這一聽陳子明語氣不善,自不免便更慌了幾分,硬著頭皮解說了幾句之後,便沒了再往下分說的膽氣。


    “林知縣有甚話隻管直說,本官不耐猜啞謎。”


    一見林瀾這等吞吞吐吐的樣子,陳子明心中的不耐頓時便更多了幾分,聲線陰冷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啊,是,好叫使君大人得知,下官已然嚴審,也已是動了刑,隻是那孫長貴一口咬定乃是初犯,下官自是不信,便著人在沿街處張貼布告,言明有被孫長貴勒索之商賈皆可來衙舉證,奈何從昨日至今,尚不曾見有舉證者來投,下官無能,還請使君大人明示行止。”


    被陳子明這麽一喝問,林瀾的老臉不由地便是一紅,趕忙低聲下氣地解釋了一通。


    “哦?那林縣令怎麽看此事,嗯?”


    林瀾這麽一解說,陳子明的嘴角邊立馬綻露出了一絲不屑的冷笑,也沒對林瀾的陳述加以點評,而是淡淡地追問了一句道。


    “這……”


    林瀾這兩天可謂是頭大如鬥,沒旁的,前來縣衙找其關說的人可謂是絡繹不絕,還都是州中的頭麵人物,弄得林瀾大傷腦筋不已,今兒個來尋陳子明,本是想著來個矛盾上交的——在他看來,陳子明這等血氣方剛之輩,定然受不得激,隻消稍稍撩撥幾下,便可令陳子明自己跳出來接手案件的審理,若如此,他林瀾也就可以順利脫身了去的,卻不曾想陳子明根本就沒接手此案的意思,反倒是一腳又將皮球給踢了迴來,當即便令林瀾有些個傻了眼,支支吾吾了好一陣子,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林知縣莫非有甚難言之隱麽,嗯?”


    林瀾倒是安靜下來了,可陳子明卻並不打算就此放其一馬,麵色陡然一肅,便已是殺機暗藏地發問道。


    “使君大人誤會了,下官別無它意,隻是案子如今已難有進展,使君大人,您看……”


    按大唐律製,縣以上之主官在一地最多隻能連任兩任,到如今為止,林瀾任汶山知縣已將滿兩任,再有個半年不到,便要卸任,其後不管是升官還是平調,又或是歸鄉,那都不可能再擔任汶山縣令了的,他自是不想在不多的任期裏跟州中那些個頭麵人物起甚衝突來著,哪怕明知道陳子明此際有著發落自己之可能,林瀾還是壯著膽子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若是本官沒記錯,林知縣還有五個月便在這汶山縣任滿兩任了罷?”


    陳子明壓根兒就沒去理會林瀾的試探,眉頭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點了一句道。


    “確是如此。”


    這一聽陳子明突然提到自己的任期,林瀾頓時便是好一陣的心驚肉跳,但卻不敢不答,忙不迭地便是一低頭,語帶一絲顫音地迴應道。


    “我等宦海之人,為官一任,自當造福一方,若是餐位素食,與貪官汙吏何異?林大人乃是官場前輩了,這麽個淺顯的道理應是不用本官來提醒罷?林大人若是執意要明哲保身,也成,就請即刻告老還鄉好了,本官自無不準之理。”


    對於林瀾這等不敢擔責的做派,陳子明自是極為的瞧不上眼,也自不會跟其有甚客氣可言,毫不容情地便點破了林瀾的意圖之所在。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一聽陳子明如此說法,林瀾頓時便被嚇出了滿頭的大汗,沒旁的,林瀾之所以為官多年始終得不到晉升,就是因著朝中無人之故,又怎敢跟陳子明這等駙馬爺胡亂較勁了去,萬一要是真將陳子明給得罪了,那恐怕就不止是丟官那麽簡單了,鬧不好被弄去流配塞外都不是不可能之事,正因為此,值得陳子明動怒之際,他也就隻剩下連道著不敢的份兒了。


    “不敢便好,此案子既是本官令爾主審的,有甚事,自是本官一力承擔了去,若有人要鬧事,隻管叫其來尋本官好了,至於案子本身,該如何審,便如何審了去,孫長貴不肯招,那就將其提到鬧市枷號示眾,並公告商賈百姓,有冤伸冤,誰敢阻攔,一體拿下了,本官就不信有人敢隻手遮天!”


    陳子明說要處置林瀾雖不完全算是虛言,可說到底他也不能真如此做了去,不是沒能力辦到,而是時機不對,無他,拿下林瀾簡單,以刺史之尊,上一彈章,便足可讓林瀾滾蛋,問題是革新在即,汶山縣總不能放空城罷,真等到新官上任,那都不知是何時的事兒了,正因為此,哪怕明知道林瀾其人難堪大用,陳子明也隻能是姑且用之了的。


    “這……,諾!”


    遇到陳子明這等強硬無比的上司,林瀾實在是無可奈何,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不得不恭謹地應了諾。


    “林大人無須顧忌太多,放心好了,本官心中有數,明日一早,本官自當著州軍出麵配合,維持秩序,但消能將此案辦好,本官自會為爾記上一功,保你一個前程還是有的,就這麽定了,爾且自去張羅罷。”


    打了一頓棍子,迴頭自是須得給上顆甜棗,此乃禦下之道,陳子明玩起這麽一手來,也自順溜得很,渾然不見半點的生疏。


    “諾!”


    有了陳子明這兩個保證,林瀾自也就安心了許多,也沒再多囉唕,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即就此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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