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嗯?”


    右跨院的廳堂中,殷氏大模大樣地盤坐在正中的幾子後頭,大刺刺地受了陳子明的禮,但卻並未給陳子明半點好臉色看,一開口便帶著明顯的不耐之意味。


    “好叫二娘得知,事情是這樣的,孩兒上月底便已滿了十六,按律已可到官府領永業及口分田,今,先父既去,食邑已無,若是坐吃山空,終歸難以持久,故而,孩兒打算在及早去辦妥了此事,不知二娘以為可行否?”


    往常,若是殷氏擺出了這等臭臉,脾氣倔強的前任一準會氣惱地拂袖而去,可陳子明到底不是前任,盡管心中也自不爽得很,卻並未表現出來,而是作出一派謙和狀地便將來意細細解說了出來。


    “嗯?”


    陳子明沒有盛怒而去已然出乎了殷氏的意料之外,而能說出如此有條理性的言語就更令殷氏詫異莫名了幾分,以致於平板著的臉上竟因此出現了明顯的驚疑之色,眼神閃爍地打量了陳子明好一陣子,卻並不曾作出迴應,僅僅隻是從鼻腔裏含含糊糊地冷哼出了一聲。


    “二娘可是以為有甚不妥麽?”


    陳子明靜靜地等了片刻,見殷氏始終不曾開言,自是不願一直這般沉默下去,這便出言擠兌了一句道。


    “怎麽會呢,曦兒能如此想,自是好事,二娘隻是好奇這主張可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麽?”


    被陳子明這麽一擠兌,殷氏顯然是有些亂了分寸,再也無法繃住架子了,竟自將心中的隱蔽疑問都直接問出了口來。


    “迴二娘的話,古人常言: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孩兒本自不信,可此番在生死間走了一遭,這才驚覺往日行事多有孟浪處,實是不妥已極,今既是已知不足,自當奮起,還請二娘多多成全則個。”


    殷氏這麽一問,陳子明的心底裏當即便是一樂,沒旁的,就算殷氏不問,陳子明也打算找個恰當的時機來說明自己之所以跟前任風格不同之由來,而今,殷氏既然是自己問了,還真就省了陳子明再去多費思量,直接便將早就想好的理由說了出來。


    “嗯,這個自然,曦兒能有所奮進,想來你父在九泉之下有知,定會欣然不已的,為娘豈有不肯周全之理,隻是呢,一者你大病初愈,原也不適合太過操勞,二來麽,你弟弟這個月底也就滿十六了,到時候一體辦了去也能省不少事兒,此事就這麽定了,曦兒且迴去好生歇息罷,為娘還有事要忙,就不多留你了。”


    陳子明倒是說得個懇切無比,可殷氏卻顯然不打算周全陳子明,搪塞了幾句之後,便即不容分說地下了逐客之令。


    “那好,二娘,您忙,孩兒就先行告退了。”


    一聽殷氏如此說法,陳子明心中雖是不爽得很,卻也並不糾纏,恭謹地行了個禮,便即就此告辭而去了,沒旁的,隻因這等結果早就在其預料之中——除非殷氏沒有私心,否則的話,陳子明是斷然不可能從殷氏處取得戶籍證明的,概因這等戶籍證明一旦到了陳子明的手中,不單可以憑此去領取永業與口分田,更可以拿著這玩意兒去太常寺將爵位繼承之事辦將下來,很顯然,殷氏早就防著陳子明這一手了的,又怎可能會周全了其。


    怎麽辦?真等到月底麽?顯然不行,那絕對是死路一條!


    陳子明之所以明知道拿不到戶籍證明,還要去找殷氏,目的隻有一個,那便是試探,看看殷氏是否真如自己猜測的那般是殺人之真兇,而今麽,結果已經出來了,哪怕殷氏掩飾得再好,陳子明也已是敏銳地從其諸般表現中看出了其心中暗藏著的殺機,隻是如此一來,一道棘手至極的難題也就擺在了陳子明的麵前——如何應對?


    陳子明已死去的那個便宜老爹能官拜左驍衛中郎將,已然算是朝廷的中級將領了,親朋故舊自然不會少,個中又以左武衛大將軍秦叔寶最為顯赫,若是能讓其出麵,麻煩自然可得以順利解決,問題是不說秦叔寶不好見,就算是能見到,陳子明也不知該如何說服其來幫襯著自己的,畢竟他手中並無甚證據可言,口說無憑之下,要想讓秦叔寶這等樣人出麵,顯然半點可能性全無。


    “嗯……”


    靠坐在榻上悶頭思索了良久,卻愣是沒能想出個穩妥的對策來,陳子明的心不由地便有些亂了,忍不住便長歎了一聲。


    “大少爺,您這又是怎麽了?”


    聽得歎息聲響起,原本正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的矮腳桌前做著針線活的芳兒立馬疑惑地抬起了頭來,看了眼明顯心思重重的陳子明,疑惑不已地便發問道。


    “沒事,沒事,少爺我隻是想起了些舊事而已。”


    兩日的相處下來,陳子明已然看出了芳兒不過就是個純真少女罷了,並無甚機心可言,自是不願讓其跟著煩心,這便打了個哈哈,隨口便搪塞了一句道。


    “哦,那就好,大少爺若是有甚不舒服的,可別藏著掖著,奴家自會去請了郎中來。”


    芳兒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很是認真地看了陳子明一眼,見陳子明並無甚不妥之處,這才算是鬆了口氣,不過麽,顯然還是不甚放心,又細心地叮囑了幾句。


    郎中?


    正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芳兒說這麽句話不過是表示擔心罷了,可聽在陳子明的耳中卻顯然有若驚雷一般,瞬間便將心中的重重迷霧掃出了一道縫隙。


    “芳兒,少爺我病了之後可是也請了郎中前來麽?”


    盡管心中已然有所猜測,然則陳子明卻並未宣之於口,而是作出一派不經意狀地隨口問了一句道。


    “是啊,咱們陳家但凡有人病了,都請的是王郎中,上迴大娘病的時候也是如此,王郎中人可好了,見誰都笑呢……”


    芳兒顯然對王郎中印象極好,一說起來就扯得遠了去了,然則陳子明卻並未出言打岔,也不曾去細聽,而是眼神閃爍地沉思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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