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好看書，藏書，京中的諸多書籍，一半是她自己去京城各大書店裏買的，一半是二哥雲遊時，遇到一些認為她會喜歡的書，再帶迴京城。</p>
唯獨一本書，叫《不動城》，是她離開昭州迴京的路上，經過塘州，在叢雲市集裏買的。</p>
賣給她的人，是一個破落道觀裏的老道長，老道長帶著一堆書，站在一家小書肆門口，見她出來，上前問她要不要買。</p>
她在諸多書籍裏麵，挑選了這一本。</p>
老道長誇她有眼光，稱此書在觀中留傳了三百多年，當世僅此一本，若非窘迫，實在不願賣。</p>
夏昭衣之所以挑中它，一是因為其中多為一些散家之作，風格悠然，清逸曠遠，歸於自然田園。</p>
二是因為，滿本皆是手寫，共有十二篇，四個人的筆跡。</p>
其他三人手寫了數篇，隻有一篇《雲夢隱索》，手寫之人唯獨寫了這一篇，也就是這篇的字跡與當下這些字畫一模一樣。</p>
</p>
書上雖未署名，老道長當時提過，其他三人都是他們觀中的道士，隻有《雲夢隱索》的作者，是一位路過暫住的客人。</p>
此客人叫唐相思，大有來頭，於當年堪稱當世大家，諸多擅長，所以許多人欽佩仰慕他。</p>
按照老道長當時的描述，這名客人的聲望名氣，與現如今，她的師父差不多。</p>
夏昭衣那時頗感好奇，迴京後特意去查過，除卻在另外一本孤本上有人提及過唐相思之外，似乎根本查無此人。</p>
她迴離嶺後又同老者提了提，老者也未聽過，於是夏昭衣便權當是那老道長為了讓自己的書更具色彩，而隨口編造的。</p>
“這裏也有往生客。”支離這時說道。</p>
夏昭衣望去，地上又一幅字畫。</p>
山寺往生客，山海月中來。</p>
前塵舊夢裏，桃花笑浮生。</p>
與這幅字畫相鄰的，還有一首字跡一樣的詩。</p>
驚聞國破山河摧，北望皇都孤城危。</p>
春來燕雀將還巢，倦鴻隻影何處歸。</p>
“驚聞。”夏昭衣說道。</p>
“聽上去，好像過了好久才知道的。”支離說道。</p>
“嗯，”夏昭衣說道，“龍章帝是個無能昏君，天寧八年就已爆發民變，章末戰亂持續近二十年，才被鴻德帝徹底推翻，驚聞二字，像是閉塞了許久。”</p>
“該不會，這人一直被軟禁在此吧？”支離說道，“噢，對啦，那掉下去的詩詞裏麵，有一首詩是這樣說的，‘風聲入座寒，月中石影斜，不懼屍如山，隻恐是人間。’聽上去，此人極其不喜歡下邊的殺戮。”</p>
夏昭衣轉眸，目光望向其他字畫，粗略掃來，每一幅字畫中，都有極強烈的個人情緒。</p>
還有一句詞，也是同地室一起掉落深淵的，她亦記得。</p>
玉肌瘦骨伶仃枕，應道病容將甚，待亡人。</p>
似乎，此人從一開始滿心歡喜去往千秋殿，到最後發現被騙，陷入哀愁，再是絕望，而後得了重病。</p>
而他去千秋殿的目的……</p>
夏昭衣的眼睛看迴那幾個“往生客”。</p>
往生者，死人也。</p>
山寺往生客，山海月中來。前塵舊夢裏，桃花笑浮生。</p>
積雪定風波，雲迎往生客。</p>
一個雲“迎”，一個月中“來”。</p>
他去千秋殿，難道是想要將死人複活？</p>
這般巧，她便是一個……往生複還者。</p>
“支離。”夏昭衣看向一旁的小師弟。</p>
“嗯？”</p>
“那女童的麵貌，與我有多像？”夏昭衣說道。</p>
支離眨巴了下眼睛，看著夏昭衣的五官。</p>
“也就長得像，氣質是完全不同的……”支離說道。</p>
“你們可嚇到了？”</p>
支離點點頭。</p>
“那看來，很像了，”夏昭衣攏眉，“那，為何你們不問我為什麽呢？”</p>
師父還特意提前過來和她通氣，唯恐露餡，結果是他們師徒二人多慮了，不論是支離，還是二哥，他們竟都未同她提起此事。</p>
“為什麽要問呀，”支離撇嘴，“小師姐姓的是夏呀，那女童必然是姓喬了，而且，這種晦氣的東西，我才不要跟師姐說呢。”</p>
“那我二哥呢？他如何說的？”</p>
“師姐二哥？他還反過來安慰我，說之前小師姐在京城得罪過一個巡守軍將領，那人上街抓了幾十個與小師姐長得像的女童，所以讓我別怕。”</p>
夏昭衣一笑，竟不知說什麽好。</p>
她從小木凳上起身，說道：“我去找師父，再去看一看那女童吧。”</p>
“我陪師姐一起去！”支離立馬起身，“真的很像，若師姐覺得害怕，我陪在你身邊說不定好受些。”</p>
“有師父呢。”夏昭衣說道，轉身離開。</p>
支離忙跟上：“師父冷冰冰的，沒有感情，我就不同了，我生龍活虎，能蹦能跳……”</p>
老者所處的暗室在觀星閣山頭的崖下。</p>
夏昭衣同支離剛去，便遇上老者從裏麵出來，手裏拎著一個木箱。</p>
見到徒弟，老者停下腳步，說道：“來看她？”</p>
目光落在老者卷起的袖子上，夏昭衣說道：“她……臉還好嗎？”</p>
“也被我剖了。”老者說道。</p>
“身體呢？”支離問道。</p>
“我剛才說了個也，“老者迴答，邊朝上走去，說道，“走吧。”</p>
夏昭衣和支離對望一眼，兩個小童轉身跟上老者。</p>
“有什麽結果嗎？”夏昭衣問道。</p>
“她是被活活虐殺的，而且過程極長，煎熬數日才斷氣。”</p>
夏昭衣皺眉，有些怒意：“她不過才一個十來歲的小童。”</p>
“真是暴戾恣睢，喪盡天良！就該以同樣的方法折磨迴去這些人！”支離罵道。</p>
“施虐手段繁雜，手法倒並不熟練，刀工略差，但下得去狠手，沒有半點心慈手軟。這施虐手段，結合在下麵所看到的刑具，讓我想起以前認識的一個人。”老者說道，“他叫風清昂，我受一位朋友所邀前去曄山，在曄山認識他，許多年後才知道他喜好對各種生靈淩辱施虐。此人無惡不作，並將此著書立傳，那本書，我倒也看過。”</p>
“還有這種人？”支離磨牙，“他現在還活著嗎？”</p>
“不知道，”老者搖頭，“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p>
唯獨一本書，叫《不動城》，是她離開昭州迴京的路上，經過塘州，在叢雲市集裏買的。</p>
賣給她的人，是一個破落道觀裏的老道長，老道長帶著一堆書，站在一家小書肆門口，見她出來，上前問她要不要買。</p>
她在諸多書籍裏麵，挑選了這一本。</p>
老道長誇她有眼光，稱此書在觀中留傳了三百多年，當世僅此一本，若非窘迫，實在不願賣。</p>
夏昭衣之所以挑中它，一是因為其中多為一些散家之作，風格悠然，清逸曠遠，歸於自然田園。</p>
二是因為，滿本皆是手寫，共有十二篇，四個人的筆跡。</p>
其他三人手寫了數篇，隻有一篇《雲夢隱索》，手寫之人唯獨寫了這一篇，也就是這篇的字跡與當下這些字畫一模一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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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上雖未署名，老道長當時提過，其他三人都是他們觀中的道士，隻有《雲夢隱索》的作者，是一位路過暫住的客人。</p>
此客人叫唐相思，大有來頭，於當年堪稱當世大家，諸多擅長，所以許多人欽佩仰慕他。</p>
按照老道長當時的描述，這名客人的聲望名氣，與現如今，她的師父差不多。</p>
夏昭衣那時頗感好奇，迴京後特意去查過，除卻在另外一本孤本上有人提及過唐相思之外，似乎根本查無此人。</p>
她迴離嶺後又同老者提了提，老者也未聽過，於是夏昭衣便權當是那老道長為了讓自己的書更具色彩，而隨口編造的。</p>
“這裏也有往生客。”支離這時說道。</p>
夏昭衣望去，地上又一幅字畫。</p>
山寺往生客，山海月中來。</p>
前塵舊夢裏，桃花笑浮生。</p>
與這幅字畫相鄰的，還有一首字跡一樣的詩。</p>
驚聞國破山河摧，北望皇都孤城危。</p>
春來燕雀將還巢，倦鴻隻影何處歸。</p>
“驚聞。”夏昭衣說道。</p>
“聽上去，好像過了好久才知道的。”支離說道。</p>
“嗯，”夏昭衣說道，“龍章帝是個無能昏君，天寧八年就已爆發民變，章末戰亂持續近二十年，才被鴻德帝徹底推翻，驚聞二字，像是閉塞了許久。”</p>
“該不會，這人一直被軟禁在此吧？”支離說道，“噢，對啦，那掉下去的詩詞裏麵，有一首詩是這樣說的，‘風聲入座寒，月中石影斜，不懼屍如山，隻恐是人間。’聽上去，此人極其不喜歡下邊的殺戮。”</p>
夏昭衣轉眸，目光望向其他字畫，粗略掃來，每一幅字畫中，都有極強烈的個人情緒。</p>
還有一句詞，也是同地室一起掉落深淵的，她亦記得。</p>
玉肌瘦骨伶仃枕，應道病容將甚，待亡人。</p>
似乎，此人從一開始滿心歡喜去往千秋殿，到最後發現被騙，陷入哀愁，再是絕望，而後得了重病。</p>
而他去千秋殿的目的……</p>
夏昭衣的眼睛看迴那幾個“往生客”。</p>
往生者，死人也。</p>
山寺往生客，山海月中來。前塵舊夢裏，桃花笑浮生。</p>
積雪定風波，雲迎往生客。</p>
一個雲“迎”，一個月中“來”。</p>
他去千秋殿，難道是想要將死人複活？</p>
這般巧，她便是一個……往生複還者。</p>
“支離。”夏昭衣看向一旁的小師弟。</p>
“嗯？”</p>
“那女童的麵貌，與我有多像？”夏昭衣說道。</p>
支離眨巴了下眼睛，看著夏昭衣的五官。</p>
“也就長得像，氣質是完全不同的……”支離說道。</p>
“你們可嚇到了？”</p>
支離點點頭。</p>
“那看來，很像了，”夏昭衣攏眉，“那，為何你們不問我為什麽呢？”</p>
師父還特意提前過來和她通氣，唯恐露餡，結果是他們師徒二人多慮了，不論是支離，還是二哥，他們竟都未同她提起此事。</p>
“為什麽要問呀，”支離撇嘴，“小師姐姓的是夏呀，那女童必然是姓喬了，而且，這種晦氣的東西，我才不要跟師姐說呢。”</p>
“那我二哥呢？他如何說的？”</p>
“師姐二哥？他還反過來安慰我，說之前小師姐在京城得罪過一個巡守軍將領，那人上街抓了幾十個與小師姐長得像的女童，所以讓我別怕。”</p>
夏昭衣一笑，竟不知說什麽好。</p>
她從小木凳上起身，說道：“我去找師父，再去看一看那女童吧。”</p>
“我陪師姐一起去！”支離立馬起身，“真的很像，若師姐覺得害怕，我陪在你身邊說不定好受些。”</p>
“有師父呢。”夏昭衣說道，轉身離開。</p>
支離忙跟上：“師父冷冰冰的，沒有感情，我就不同了，我生龍活虎，能蹦能跳……”</p>
老者所處的暗室在觀星閣山頭的崖下。</p>
夏昭衣同支離剛去，便遇上老者從裏麵出來，手裏拎著一個木箱。</p>
見到徒弟，老者停下腳步，說道：“來看她？”</p>
目光落在老者卷起的袖子上，夏昭衣說道：“她……臉還好嗎？”</p>
“也被我剖了。”老者說道。</p>
“身體呢？”支離問道。</p>
“我剛才說了個也，“老者迴答，邊朝上走去，說道，“走吧。”</p>
夏昭衣和支離對望一眼，兩個小童轉身跟上老者。</p>
“有什麽結果嗎？”夏昭衣問道。</p>
“她是被活活虐殺的，而且過程極長，煎熬數日才斷氣。”</p>
夏昭衣皺眉，有些怒意：“她不過才一個十來歲的小童。”</p>
“真是暴戾恣睢，喪盡天良！就該以同樣的方法折磨迴去這些人！”支離罵道。</p>
“施虐手段繁雜，手法倒並不熟練，刀工略差，但下得去狠手，沒有半點心慈手軟。這施虐手段，結合在下麵所看到的刑具，讓我想起以前認識的一個人。”老者說道，“他叫風清昂，我受一位朋友所邀前去曄山，在曄山認識他，許多年後才知道他喜好對各種生靈淩辱施虐。此人無惡不作，並將此著書立傳，那本書，我倒也看過。”</p>
“還有這種人？”支離磨牙，“他現在還活著嗎？”</p>
“不知道，”老者搖頭，“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