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宜群山，最出名當屬兆雲山脈。</p>
古林荒道，久無人至，除了令人咬牙切齒的群山匪寇，和被他們強行拖到此處的無辜難民。</p>
這裏承載太多殺戮，大地幾度被鮮血浸染，堆屍成丘或頭顱滿樹，這些巍巍高山都不曾惻隱，始終無動於衷。</p>
天地不仁，萬物芻狗，亂世或華年，尋常人命，都與卑土無異。</p>
數日大雨，終於得一朗朗。</p>
磐雲道以東，原野開闊，一望無際，河道奔流，水邊偶爾會出現幾隻撒腿疾跑的雪嫩小兔。</p>
兆雲山南下七裏就是磐雲道，但沒多少人，大多數老百姓寧可繞遠一些，也不敢鼓起勇氣走這邊。</p>
午時二三刻，太陽烈烈，原野上依然水澤一片，但官道已略幹一些了。</p>
兩個錦衣少年牽著馬，慢悠悠的沿著官道走著。</p>
“你還真厲害，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去打定遠侯的獨苗，你直接把人給打成熊樣。”秦三郎失笑。</p>
“熊樣？得了吧，熊可惹不起，又高又猛，那癟三就是個驢樣。”宋二郎迴答。</p>
“可你現在至少吃虧了，被派到這邊打馬賊了。”</p>
“用馬賊出出氣更好，殺他們可以不用眨眼，我在西北西南，砍個戰俘都有一堆人指著我罵。”宋二郎滿心憋屈。</p>
秦三郎笑著，抬頭看向前方，伸手指去：“那邊就是兆雲山了。”</p>
宋二郎也抬起了頭。</p>
群山蒼翠，隱於天邊，廣田葳蕤，滿是川流汪澤。</p>
秦三郎又道：“好些個山寨不好打，他們在這邊許多已盤踞百年之久，我們不了解裏麵的地形，他們卻一清二楚，天時地利，他們全給占去了。聽我父親說，已前前後後打過數百次，每次迴來都灰頭土臉。”</p>
宋二郎沒說話，遠眺著那邊，俊朗的眉目輕壓著，眼眸變得深邃。</p>
＝＝＝＝＝＝＝＝＝</p>
龍虎堂僅是兆雲山一帶的山寨之一，南有迴風幫，北有天定幫，還有其他大大小小占山為王的山寨，不一而足。</p>
寬闊開合之處，婦人們不敢過去，隻能選擇鶯飛草長的濕地，因而行路困難。</p>
幾個婦人和女童都起了燒，昏昏沉沉，為了照看她們，大家走的更緩了。</p>
在一個高丘休息，幾個婦人升火燒水，同時也架起了小灶，準備開飯。</p>
錢千千挑了半天的筐，累得半死，擰幹自己的褲腿後，朝人群後麵看去，頓了下，喊道：“阿梨。”</p>
夏昭衣捏著根小樹枝，正在地上描畫，聞言抬起頭：“嗯？”</p>
錢千千跳下土坡，幾步跑過去，看到夏昭衣描畫的橫橫豎豎，好奇道：“這是什麽？”</p>
“算術。”</p>
“算術？”</p>
錢千千在她身旁蹲下，實在看不懂，但看不懂也不打緊。</p>
她側頭望著夏昭衣：“阿梨，我沒有想到，我們真的能出來。”</p>
夏昭衣笑了笑：“還沒呢，等出了這裏才安全。”</p>
“有你在，沒什麽好怕的。”錢千千想都不想便說道。</p>
昨夜的風風雨雨，對其他人來說辛苦艱難與可怕，可錢千千是真的什麽都感受不到。</p>
和阿梨迴來以後，因為之前困了一夜又半天，她又疲又累，直接就睡了。</p>
仆婦們來拆門窗和床板時，她醒了一趟，但沒能撐住眼皮，於是又繼續睡覺。</p>
</p>
之後，女童們放走了三廣四廣，跟著隊長一起去喊她起來，拖著她去了菜園下麵藏著。</p>
她渾渾噩噩。</p>
她是誰，她在哪，她要幹什麽。</p>
很想好好問一問，但真的太困，她就靠在那邊，又睡著了。</p>
那時所有的女童都愣愣的看著她，難以置信。</p>
當然，睡夢裏麵的她是不知道的。</p>
總之，一覺醒來，好像整個天地都變了。</p>
陽光暖暖照著，風也清朗幹爽。</p>
而且有人告訴她，她所畏懼害怕的那些人，全都死了。</p>
死了……</p>
這個錢千千以前已經麻木的詞，卻讓她一瞬覺得像是初春的山野，所有的花兒草木都蓬勃從冬日裏的霜寒中蘇醒。</p>
明明，這是個不好的詞嘛。</p>
反正，也不管了，等那些婦人們從山上迴來，她們又飽餐了一頓，然後便是下山。</p>
穿過泥徑，越過山墳，淌過水澤，走過戰牆。</p>
眾人齊心協力。</p>
當腳步踏上山腳草地時，她們激動的抱在了一起。</p>
是啊，這是離開，不是逃走。</p>
她們光明正大，昂頭挺胸。</p>
錢千千不知道具體經過，但卻知道一切與阿梨有關。</p>
一路走來，所有人都或背或抱著一堆東西。</p>
唯獨阿梨一身輕鬆，支著樹杖，緩緩跟在後麵，東看看西望望，不知在想什麽。</p>
“千千。”鳳姨走來說道。</p>
梁氏和餘媽跟在她後麵。</p>
錢千千抬起頭：“鳳姨。”</p>
“你去那邊一起煎藥，我同阿梨有些話說。”鳳姨說道。</p>
“哦……”</p>
錢千千爬起，又覺有些不舍，好不容易停下歇腳，想來找阿梨問問話的呢。</p>
“阿梨。”鳳姨在旁邊石頭上坐下。</p>
夏昭衣站起身，笑眯眯的看著她們：“嗯？”</p>
鳳姨和梁氏她們看了眼，問道：“你說的那位俠士，他人呢？”</p>
“走啦。”</p>
“走了？”</p>
“對啊，走了。”</p>
鳳姨眉頭輕蹙：“他怎就走了，我們都還沒有對他叩謝一拜啊。”</p>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嘛。”</p>
“這麽奇怪。”梁氏咕噥。</p>
“大俠，”夏昭衣笑道，“不都是這樣嗎？”</p>
餘媽輕聲道：“可總是覺得，要好好謝一謝這位俠士。”</p>
“等出了這裏，我要北上了，”夏昭衣道，“你們到時候沒能找到我，不要擔心。”</p>
鳳姨一愣：“你不與我們一起？”</p>
“嗯。”</p>
“你一個小女童的，你一個人要去哪？你不怕被人拐了，然後又被賣給這些刀尖上舔血的強盜？”梁氏叫道。</p>
“是啊，阿梨，你隻身一人多不方便，你跟我們一起吧，我們打算去買個莊子，再盤個鋪子。”餘媽道。</p>
“不了，”夏昭衣斂了笑，抬眸看向北方，眼神變得悠遠，“我得迴家。”</p>
歸心似箭，似箭歸心。</p>
她滿腦子都在想二哥已經如何了，定國公府又如何了。</p>
還有，離開那山寨後，她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去做。</p>
想到這，夏昭衣的心微微生出酸澀，逐漸揪痛。</p>
古林荒道，久無人至，除了令人咬牙切齒的群山匪寇，和被他們強行拖到此處的無辜難民。</p>
這裏承載太多殺戮，大地幾度被鮮血浸染，堆屍成丘或頭顱滿樹，這些巍巍高山都不曾惻隱，始終無動於衷。</p>
天地不仁，萬物芻狗，亂世或華年，尋常人命，都與卑土無異。</p>
數日大雨，終於得一朗朗。</p>
磐雲道以東，原野開闊，一望無際，河道奔流，水邊偶爾會出現幾隻撒腿疾跑的雪嫩小兔。</p>
兆雲山南下七裏就是磐雲道，但沒多少人，大多數老百姓寧可繞遠一些，也不敢鼓起勇氣走這邊。</p>
午時二三刻，太陽烈烈，原野上依然水澤一片，但官道已略幹一些了。</p>
兩個錦衣少年牽著馬，慢悠悠的沿著官道走著。</p>
“你還真厲害，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去打定遠侯的獨苗，你直接把人給打成熊樣。”秦三郎失笑。</p>
“熊樣？得了吧，熊可惹不起，又高又猛，那癟三就是個驢樣。”宋二郎迴答。</p>
“可你現在至少吃虧了，被派到這邊打馬賊了。”</p>
“用馬賊出出氣更好，殺他們可以不用眨眼，我在西北西南，砍個戰俘都有一堆人指著我罵。”宋二郎滿心憋屈。</p>
秦三郎笑著，抬頭看向前方，伸手指去：“那邊就是兆雲山了。”</p>
宋二郎也抬起了頭。</p>
群山蒼翠，隱於天邊，廣田葳蕤，滿是川流汪澤。</p>
秦三郎又道：“好些個山寨不好打，他們在這邊許多已盤踞百年之久，我們不了解裏麵的地形，他們卻一清二楚，天時地利，他們全給占去了。聽我父親說，已前前後後打過數百次，每次迴來都灰頭土臉。”</p>
宋二郎沒說話，遠眺著那邊，俊朗的眉目輕壓著，眼眸變得深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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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虎堂僅是兆雲山一帶的山寨之一，南有迴風幫，北有天定幫，還有其他大大小小占山為王的山寨，不一而足。</p>
寬闊開合之處，婦人們不敢過去，隻能選擇鶯飛草長的濕地，因而行路困難。</p>
幾個婦人和女童都起了燒，昏昏沉沉，為了照看她們，大家走的更緩了。</p>
在一個高丘休息，幾個婦人升火燒水，同時也架起了小灶，準備開飯。</p>
錢千千挑了半天的筐，累得半死，擰幹自己的褲腿後，朝人群後麵看去，頓了下，喊道：“阿梨。”</p>
夏昭衣捏著根小樹枝，正在地上描畫，聞言抬起頭：“嗯？”</p>
錢千千跳下土坡，幾步跑過去，看到夏昭衣描畫的橫橫豎豎，好奇道：“這是什麽？”</p>
“算術。”</p>
“算術？”</p>
錢千千在她身旁蹲下，實在看不懂，但看不懂也不打緊。</p>
她側頭望著夏昭衣：“阿梨，我沒有想到，我們真的能出來。”</p>
夏昭衣笑了笑：“還沒呢，等出了這裏才安全。”</p>
“有你在，沒什麽好怕的。”錢千千想都不想便說道。</p>
昨夜的風風雨雨，對其他人來說辛苦艱難與可怕，可錢千千是真的什麽都感受不到。</p>
和阿梨迴來以後，因為之前困了一夜又半天，她又疲又累，直接就睡了。</p>
仆婦們來拆門窗和床板時，她醒了一趟，但沒能撐住眼皮，於是又繼續睡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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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女童們放走了三廣四廣，跟著隊長一起去喊她起來，拖著她去了菜園下麵藏著。</p>
她渾渾噩噩。</p>
她是誰，她在哪，她要幹什麽。</p>
很想好好問一問，但真的太困，她就靠在那邊，又睡著了。</p>
那時所有的女童都愣愣的看著她，難以置信。</p>
當然，睡夢裏麵的她是不知道的。</p>
總之，一覺醒來，好像整個天地都變了。</p>
陽光暖暖照著，風也清朗幹爽。</p>
而且有人告訴她，她所畏懼害怕的那些人，全都死了。</p>
死了……</p>
這個錢千千以前已經麻木的詞，卻讓她一瞬覺得像是初春的山野，所有的花兒草木都蓬勃從冬日裏的霜寒中蘇醒。</p>
明明，這是個不好的詞嘛。</p>
反正，也不管了，等那些婦人們從山上迴來，她們又飽餐了一頓，然後便是下山。</p>
穿過泥徑，越過山墳，淌過水澤，走過戰牆。</p>
眾人齊心協力。</p>
當腳步踏上山腳草地時，她們激動的抱在了一起。</p>
是啊，這是離開，不是逃走。</p>
她們光明正大，昂頭挺胸。</p>
錢千千不知道具體經過，但卻知道一切與阿梨有關。</p>
一路走來，所有人都或背或抱著一堆東西。</p>
唯獨阿梨一身輕鬆，支著樹杖，緩緩跟在後麵，東看看西望望，不知在想什麽。</p>
“千千。”鳳姨走來說道。</p>
梁氏和餘媽跟在她後麵。</p>
錢千千抬起頭：“鳳姨。”</p>
“你去那邊一起煎藥，我同阿梨有些話說。”鳳姨說道。</p>
“哦……”</p>
錢千千爬起，又覺有些不舍，好不容易停下歇腳，想來找阿梨問問話的呢。</p>
“阿梨。”鳳姨在旁邊石頭上坐下。</p>
夏昭衣站起身，笑眯眯的看著她們：“嗯？”</p>
鳳姨和梁氏她們看了眼，問道：“你說的那位俠士，他人呢？”</p>
“走啦。”</p>
“走了？”</p>
“對啊，走了。”</p>
鳳姨眉頭輕蹙：“他怎就走了，我們都還沒有對他叩謝一拜啊。”</p>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嘛。”</p>
“這麽奇怪。”梁氏咕噥。</p>
“大俠，”夏昭衣笑道，“不都是這樣嗎？”</p>
餘媽輕聲道：“可總是覺得，要好好謝一謝這位俠士。”</p>
“等出了這裏，我要北上了，”夏昭衣道，“你們到時候沒能找到我，不要擔心。”</p>
鳳姨一愣：“你不與我們一起？”</p>
“嗯。”</p>
“你一個小女童的，你一個人要去哪？你不怕被人拐了，然後又被賣給這些刀尖上舔血的強盜？”梁氏叫道。</p>
“是啊，阿梨，你隻身一人多不方便，你跟我們一起吧，我們打算去買個莊子，再盤個鋪子。”餘媽道。</p>
“不了，”夏昭衣斂了笑，抬眸看向北方，眼神變得悠遠，“我得迴家。”</p>
歸心似箭，似箭歸心。</p>
她滿腦子都在想二哥已經如何了，定國公府又如何了。</p>
還有，離開那山寨後，她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去做。</p>
想到這，夏昭衣的心微微生出酸澀，逐漸揪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