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暴雨越來越盛,寅時,宮衛和禁軍趕來,內殿滿地鮮血,躺著八具橫死的屍體,其中一個公公被砍得支離破碎,血肉模湖。


    其餘公公躲在外殿,瑟瑟發抖,不敢進去。


    中書內省的政事堂被驚動,幾輛馬車在延光殿外停下,當值的幾名大官匆匆邁入宣延帝的寢殿。


    這一路斷肢和橫飛的肉沫鮮血,讓好幾人當場幹嘔,捂嘴跑了出去。


    諸葛山也在其中,他對此倒不覺得反胃,可是非之地,誰愛留誰留,他裝作難受得模樣,也跑了出去。


    一匹快馬奔來,才從夢中被推醒的金吾衛郎將淩文議從馬背上下來,見到一眾扶牆喊著難受的大臣,他俯首問安,見無人理他,淩文議快步進去。


    又砍又殺的李據,此時抱著劍鞘縮在龍床裏麵,正瑟瑟發抖。


    外殿的公公們都迴來了,雖然害怕,但仍要上前安撫他。


    禁軍統領荀斐已在,與宮衛和羽林衛的郎將共同勸說皇上離開。


    皇上像是聽不到旁人的聲音,一直抱著空劍殼不放,嘴巴喃喃滴咕著。


    幾名太醫上不去,誰靠近,他就踹誰。


    直到後宮妃嬪和已在宮外建府的皇子們趕來,公公們才終於鬆了口氣。


    誰能想,在這個壓抑黑暗的宮廷,唯一對他們還有好臉色的,竟是這些妃子們。


    穆貴妃身旁的玉菁姑姑領著這些公公們去外殿,一邊安撫他們,一邊問發生了什麽。


    所有公公們都嚇癱了,話都說不利索。


    玉菁姑姑從斷斷續續的言語中整理出完整信息,謝過他們,轉身迴去。


    才邁入內殿,玉菁姑姑便嚇了一跳。


    不是因為皇上又開始大肆暴虐,而是他竟如孩童一般,被穆貴妃和德妃哄了出來。


    眼看他性情變溫和,三皇子李豪和五皇子李徽看向幾名太醫,示意他們上前。


    太醫們立即起身過去。


    天色越來越亮,天空雷雨靜緩,整個河京的草木都在雷霆之威下摧折。


    大量樓宇坍圮,江河倒灌,沃土被淹,工部和京兆府尹忙得不可開交。


    宮中傳令,今日早朝取消。


    工部尚書派營繕郎範等春進宮上稟,京兆府少尹彭琢文和他前後腳進宮。


    二人進去遲遲未歸,午後工部又派人手,迴稟告知,範等春和彭琢文尚未得見聖麵,皇上龍體欠安。


    下午申時,天地再起烈風,浩浩雲海東來,屋瓦皆飛,揚沙走石。


    工部派去西南邊修固城防的都城所主事在一片雷雨中看到路盡頭聚攏著的百姓,揚手一揮:“速速拿傘,去接他們!”


    工匠們不願去,在他再三喝令下,硬著頭皮走出十來人,跑去接人。


    頂著暴雨進城的百姓們紛紛下跪,叩謝都城所主事。


    避雨之處,乃城牆下的十丈大棚。


    十丈雖大,但人越多,越難落腳。


    都城所主事最器重的左吏在旁怒斥:“你們也太不知好歹了,這雷暴天也敢趕路!若遭天雷擊中,叫你們當場斃命!”


    都城所主事見這二十多人衣著不算糟劣,道:“你們不是流民?”


    眾人不敢說話,彼此互相朝對方看去,唇瓣抿得極緊。


    “爾等這是作甚?”左吏再斥,“我們冒雨冒死相救,爾等竟防我們如賊!?”


    “不不!”一人叫道,“小民萬不敢不敬,隻是這事牽扯過大,不與官人們說,乃為官人們好!”


    都城所主事肅容,看向左吏。


    左吏麵色亦不善。


    大雨越來越兇,天色刹那如子時一般,黑壓壓得看不清五指。


    都城所主事迴去後站在隨行書桉後,滿臉憂色。


    書桉上鋪著整片城防的圖紙,和各大材料所耗數目的賬冊。


    眼下到處都在崩壞,除卻城牆,附近民房屋舍也倒了數十間。


    偏偏,這雨不肯作罷。


    都城所主事抬頭看向大雨,一麵擔心這沒完沒了的壞天氣,一麵又想到剛才那些話。


    牽扯過大……


    不與官人們說,乃為官人們好……


    好,好個屁!


    如今這時局,水麵下暗藏萬千洶湧,稍有不慎,全家老少都要被搭上。


    都城所主事越想越心煩,叫來左吏。


    二人支開旁人,躲去雨棚一角。


    都城所主事憂心忡忡道:“你我雖是芝麻點大的小官,但你我這種小官,才最易被牽連。”


    左吏脾氣暴躁,叫道:“尤其是,咱們還是工部!”


    當年工部一出就出了兩個皇上的眼中釘,還是工部官品最大的前任工部尚書宋度和工部侍郎黃覓,這導致到河京後,皇上一直看工部不順眼。


    但相比起永安帝都繁榮,河京僅一座錦屏行宮,遠不夠看,必要建一座新皇宮。


    而皇宮門外的都城麵貌也絕對不能醜,不能簡。


    這短短幾年,整座河京無一天不在翻修,不僅是房,更還有路。


    工部忙得焦頭爛額,規劃城防,布建街市,大量屋宇推翻再建,還要重新開墾荒土,往外擴建。


    可就是因為前任尚書和侍郎,讓皇上不僅不體恤他們工部,更沒有一天不在找茬,不在克扣撥款。


    都城所主事和左吏一番密談後,最終決定去喊一個人過來,悄悄地問。


    這個牽扯如果真的大到會影響他們,那現在收拾東西跑路,先人一步,再好不過。


    不多時,左吏抓了一個看著畏畏縮縮的男人迴來。


    男人不知犯了何錯,噗通一聲跪下:“大人,饒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饒命啊大人!”


    都城所主事皺眉,對左吏道:“你來問吧。”


    男人不知他們二人的用意,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待從左吏口中聽到問話後,他才略略放心下來,抬頭看著他們:“大人隻是,來問話的?”


    “不然能有啥?快說!”


    “是,是……”男人鬆一口氣道,“大人,我等,我等是熙州明台縣,徐城人。”


    “徐城。”都城所主事低低道。


    難怪這些人要說牽扯過大,從去年陽平公主鬧得滿城風雨,最後栽在徐城開始,徐城就沒有一天風平浪靜過。


    最近鬧得最兇的風波,主事也有所聞,與春稅有關。


    ·


    謝謝書友20220521003738044的打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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