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漠界,一個頗為臨近霧海的小小生地。整片界域隻有堪堪兩百裏大小,其距離霧海邊緣最近之處更是隻有不到三百裏。


    卻也是因為臨近霧海的緣故,這裏成為了眾多曆練玄者整備、喘息和逃亡之地,之後又逐漸發展為一處交易之地。玄漠界也因此並未逐漸衰敗,反而有了些許繁盛的跡象。


    玄漠界中幾乎每天都有不同數量的玄者葬身,這些葬身之人皆是從霧海逃出,身中淵蝕,來不及迴歸故土便已橫死玄漠……而這般厄運,在一個月前,終於降臨在了玄漠界王的兒子身上。


    漠西風,玄漠界現任界王,所禦之界雖小,但識人極多,廣交天下。而能在這般險地撐起這片界域屹立不倒,修為自然高絕,千年前便已成就神滅境,雖在神滅境一級再無法寸進,但足夠撐起威懾。


    他天賦最高的兒子漠千佑成功突破至神主境,得父親允許,第一次踏入霧海,卻在霧海的最外圍遭遇了一隻神主淵獸,雖有守護者在側,依舊遭受重創,淵塵侵體,淵蝕入心,十死無生。


    得到傳音的漠西風如聞晴空霹靂,瘋了一般的直撲霧海,在霧海的邊緣,卻看到自己最鍾愛的兒子周身灰霧繚繞,淵蝕何止入心,玄脈、經脈皆已遭受淵蝕,這是認知之中,完完全全無解的必死之厄。


    在他痛苦絕望,毫無界王威儀的嚎哭之時,他看到了一雙隱於厚重淵霧的灰色眼瞳,得到了一場宛如幻夢的恩賜……


    一個月過去,漠西風再次踏入霧海,帶著幾乎已看不到創傷,唯有玄氣透著些許虛弱的漠千佑。


    霧海外圍,又是靠近方便休整的玄漠界,這片區域的進出玄者頗多。漠西風卻是渾然不顧,拉著漠千佑雙雙重跪在地,向著霧茫茫的前方高聲道:“玄漠界王漠西風,攜犬子漠千佑,特來拜謝霧皇救命之恩!”


    他聲音巨大,字字懇切,引得周圍區域的玄者全部側目。


    “霧皇統禦霧海,天威無盡。吾小小一界之王,實不知該如何迴報霧皇天恩。唯有呈心於此,若將來霧皇有用得著我漠西風之處,我漠西風願以命相赴!”


    玄漠界每年不知要來往多少天南地北的玄者,這般環境之下,漠西風始終以重義重諾待人。


    “千佑,快謝過霧皇再造之恩。”


    一直待漠千佑恭恭敬敬的向著前方霧海叩首謝恩,父子二人才站起身來。


    怪異的目光不斷從四周射來,漠西風自然知道這些目光的含義。這段時間的傳聞中,霧皇已是施救於多人,從必死之境中重獲新生,他們無不是狂喜……但從未有人會在奇跡般的痊愈之後歸來拜謝。


    因為公開拜謝“霧皇”,無疑是對此世唯一之皇的不敬。


    漠西風父子二人即將離開之時,異變突生。


    淵獸的嘶叫在一瞬間全部停止,整個霧海仿佛忽然陷入了絕對的死寂。


    蒼穹陡然暗了下來,一團龐大到堪稱磅礴無際的淵霧升騰而起,直蔓蒼穹。


    “這……這是……”


    “難……道……”


    漠西風與漠千佑父子猛的轉身,呆呆的看向上空……他們的視線,死死的定格在一雙扭曲的灰眸之上。


    “霧……皇!”


    漠西風喉嚨滾動,發出似驚似恐的聲音。


    霧海何其龐大,霧皇的現身又總如曇花一現,他從未想過自己的拜謝能得到霧皇的迴應。


    周邊區域的玄者更是全部呆立當場,全身精神緊繃,癡怔的看著那傳說中的異象。


    “漠西風……”


    霧皇的聲音從淵霧中傳來,那可怕的聲音從耳入心,讓他們竟有一種靈魂在被扯墜向無底暗淵的恐怖感覺:“本皇施恩無數,而你,是第一個前來謝恩之人。”


    “看來,這髒汙之世,也不全是髒汙之人。”


    漠西風迅速拉著漠千佑再次跪拜而下:“救命之恩大過天。霧皇之恩,我們父子畢生都不敢忘卻半分,隻恨……不知何以為報。”


    “何以為報?”霧皇的聲音忽然變得冷冽刺心,字字如寒刃揦魂:“這整個深淵之世,皆是本皇所救,你們又何曾報答,如何報答!”


    “……呃?”漠西風愣住,所有聽到這個聲音的玄者全部愣住,完全不明所以。


    整個深淵……都是霧皇所救?


    這是什麽荒謬之言?


    “漠西風,念在你今日之舉,本皇不妨再賜予你恩典。”


    淵霧湧動,一抹黑色的光影飛向了漠西風。


    漠西風連忙伸手接過,發現是一塊普通的淵石,上麵升騰著稀薄的霧氣。


    “若遇難解之厄,於霧海中捏碎此石,本皇會賜予你一次覲見的機會。”


    “今日之後,霧海的淵塵,將不會再離散向玄漠界。縱撤去隔絕結界,玄漠界的淵塵也將遠弱於以往,你去吧。”


    淵霧滾滾,瞬息之間融入了無盡的霧海,再無蹤跡。


    霧皇的聲音消散於天際,留下漠西風父子呆愕當場,如墜夢中。


    直到停滯許久的淵獸嘶吼再度響起,一眾狀若失魂的玄者才如夢方醒,但他們都再沒有了曆練的心思,心間無不是遭遇傳說霧皇的激動與震蕩。


    漠西風父子迴到玄漠界時,卻發現一眾核心長老竟都飄身於界外,位置上,似乎是在檢查隔絕淵塵的結界。


    “出什麽事了?”漠西風迅速上前。


    “界王,發生一件大怪事。”幾個長老圍了上來,每個人的神色都透著強烈的激動與更為強烈的不解:“就在剛才,城中的淵塵濃度忽然驟減。我們以為是界王你用什麽方式增強了隔絕結界,到此才發現,界外的淵塵竟也衰弱至此。”


    “……”漠西風和漠千佑對視一眼,俱是久久說不出話來。


    “界王?莫非……真的發生了什麽大事?”他們怪異的神情引得眾長老盡皆側目。


    漠西風手掌緊緊握著那塊看似再普通不過的淵石,卻是沒有迴答眾長老的疑問,而是雙目瞠直,失魂落魄的反複低喃著:“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那……真的是……霧海的……皇……”


    ……


    霧海深處,雲澈的身影從翻滾的淵塵中緩步走出,剛站定,黎娑的聲音便忽然響起:


    “你在做什麽?”


    漠千佑神主境修為,又有守護者在側,於霧海的最外圍,隻要不強行作死,根本不至於遇到很大的危機……可偏偏,他卻在這本該盡是低等淵獸的霧海外圍,遭遇了一隻神主中期的淵獸。


    因為那是雲澈所控馭。


    “如往常般遍地撒餌。”雲澈輕鬆寫意的道:“這不,今天終於有個‘上鉤’的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黎娑道:“你對淵塵的駕馭能力雖與日俱增,但控製外圍的淵塵不擴散向那個玄漠界的方向,你依舊需要耗費巨大的心力,且之後每天都要耗費數個時辰來維持。你……當真要一直……”


    “你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必然不可能。”雲澈席地而坐,隨著他眼睛的閉合,周圍的淵塵皆向他環繞而來:“不會維持太久的,這不過是另一個餌,而最重要的,其實是丟給漠西風的那塊石頭。”


    “今日之事,以及玄漠界淵塵驟降的消息必然會傳開。未親眼所見的傳聞永遠都隻會是傳聞,但玄漠界淵塵的變化卻是誰都可以感知到的事實。如此……淨土,也該動了。”


    他的聲音冷漠平靜,即使是與他命魂相依的黎娑,也感知不到絲毫的波瀾。


    這短短一年,雲澈對淵塵的駕馭能力越來越恐怖。或者可以換個說法,他的軀體,與這當世人人畏懼的淵塵越來越親和。


    一年之前,他首次以“霧皇”之姿出現,為了聚起那一片足以隱匿深淵麟神氣息的淵塵,不但耗費了極長的時間,還幾乎是要了他半條命。


    而今,他不過意念稍動,所卷動的淵霧便可遮天蔽日。


    黎娑隱約有一個感覺……與其說雲澈在努力讓自己的軀體和力量與淵塵契合,不如說他正在快速恢複著與淵塵本就存在的無間親和。


    對淵塵的駕馭之力突飛猛進的同時,他的玄道修為……卻是動也未動。


    “你究竟要壓製修為到什麽時候?”她出聲問道。


    他九個月前,便可突破至神主境四級,但卻一直強壓。


    “哦……”雲澈睜開眼睛:“你倒是提醒我了。夢空蟬現在把所有資源都往我這裏堆,再加上完美神格傍身,若是一直不突破,確實不太正常。”


    “那我過會兒突破下。”


    他仿佛在說一件被逼無奈的小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又一次問出了已是問過數次的問題:“你之前的一次刻意壓製,是為了在畫彩璃與畫清影眼前完成突破。如今,你又是為什麽要強行壓製修為?以你目前的處境,我想不出理由。”


    “你想的出來才怪。”雲澈一副成竹在胸的倨傲之態:“你隻需要知道,這很重要就對了。至於原因……”


    他依舊沒有給她確切的迴答,但唇角,卻是露出一個頗為詭異……詭異到讓人觸之膽寒的微笑:“不用著急,你會知道的。”


    沒有停留太久,他站起身來。而隻是簡單之極的起身動作,周圍淵塵瞬間聚攏,將他全身上下完全沒入淵霧之中,隨之在淵霧的上空緩緩映射出一雙扭曲的灰眸。


    “該去看看本皇的便宜弟子了。”


    “希望今日的殘酷修煉,他能支撐的住。”


    霧皇的聲音字字森冷:“若不夠殘酷,不夠痛苦,又怎能牢記這般力量,這般複仇的不易!”


    ————


    深淵,淨土。


    白色的蒼穹,幾乎不見一絲灰氣,唯有若隱若現的淡淡金芒。


    這是整個深淵之世,最純淨,最奢侈,最神聖的一片天空。


    踏!踏!踏!


    鎧甲的撞擊,象征著威肅的騎士步伐。隨著聲音的忽止,深淵騎士白榆已是拜身在地:“遵從尉遲統領召喚,白榆前來領命。”


    他前方的高大男子緩緩轉身,一身白色的重甲,反射著宛若星光一般的神芒。


    深淵騎士第二十四位,深淵騎士三十六統領之一——尉遲南星。


    “白榆,”他垂目而語,一言一行間,皆是屬於深淵騎士的威重:“那個所謂的‘霧皇’又一次現身。今次,我要你帶上你所有的隨從騎士,親身前往,將之拿下。”


    白榆沒有馬上領命,而是道:“霧海茫茫,無處可尋。若待他主動現身,無異大海撈針。”


    “此次有所不同。”尉遲南星道:“自有誘他現身之法。不過,他一切皆迷,詭異無數,你切記萬事謹慎,不可輕覷。若不能拿下,亦要窺其真身,識其氣息。”


    “是。”白榆重重應聲:“以皇為名,萬死無赦!深淵騎士既出,此世便再無他容身之處。”


    他站起身,卻沒有馬上離去,而是以平等之姿問道:“統領,‘霧皇’的傳言在這短短一年間愈傳愈烈,逐漸有失控之勢。淵皇與神官大人對此可有明示?”


    尉遲南星冷眸道:“此等宵小,豈配讓淵皇與神官大人側目。且淵皇近些時日一直處在【失樂園】中,當無心他顧。”


    “嗯。”白榆點了點頭。


    “即刻動身。”尉遲南星目視南方,聲音漸冷:“去那個名為玄漠界之地。”


    ……


    雲澈一走出修煉空間,便感神子殿氣息有異。


    果然,夢空蟬正立於庭院之中,神子殿上下皆是恭敬而待。雲澈踏出之時,夢空蟬也微笑著轉身:“淵兒,據聞你這一年中,八成時間都是用來修煉。你當真無需如此苛待自己,身為本尊之子,奢靡享樂亦是應當。”


    語落,他忽然目光微閃,隨之麵露難抑的驚喜之色:“淵兒,你……突破了!”


    此時雲澈身上溢動的,分明是神主境四級的氣息。


    “嗯,剛剛完成突破。”雲澈也是一臉滿足之態。


    “哈哈哈哈!”夢空蟬大笑一聲,直震半個織夢神國:“那畫心神尊曾言你去年方才完成神主境三級的突破,這才短短一年,竟又一次跨越!不愧是我的淵兒,不愧是我的淵兒!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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