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五日後,夜色剛剛降臨,“嘶”得一聲馬鳴聲,一輛馬車停在了九州客棧外。簾帷掀


    起,懷抱一包裹之人從上麵下來,穿過熱鬧的一層直接上三層樓閣上走去。


    姒豔罹剛用過晚膳,從二樓返迴,上來之人見她背影,目光一亮,真巧,急喚了聲。


    “豔兒!”


    虞棄靈?他怎麽這種時候來此?姒豔罹迴身,見他一襲深藍錦衣,一根紫檀木簪束發,眸光泛亮含笑,莞爾一勾唇:“你怎會現在來此?”停下步子,等他跟上。


    虞棄靈走近,掃了眼紛紛攘攘的食客,凝眸一笑:“入房再談。”


    片刻後,姒豔罹在客棧的住處,火星一閃,黑漆漆的房間頓時透出了昏黃的光線。


    “這是你的貂裘,還有錢袋。”虞棄靈將包裹雙手捧向她。


    姒豔罹並未客氣便接過,轉身放到床頭:“這麽晚來,你該不止是要還東西。”


    虞棄靈笑笑:“還東西是順帶,此行是邀你過府,丞相想請你秉燭一談。”


    鳳尹想要見她根本不必選擇夜時,如此遮掩,要見她的人隻怕不是他,姒豔罹若有所思問他:“何時?”


    虞棄靈道:“半個時辰後,你稍作準備,我到外麵等你,馬車尚在客棧外,我們同行。”


    姒豔罹平靜頷首,虞棄靈轉身離開,替她關閉好房門,便負手立著等待。


    兩刻後,她換了嶄新的一襲衣裙,外罩純白狐裘披風,佩劍斜掛腰間,遮在披風之下,見銅鏡中映出的平靜樣子,姒豔罹才鬆開了緊按在劍上的手,轉身打開了門。


    “我們走吧!”


    虞棄靈迴眸望去,見她一身素雅,發飾,衣袍,溫潤內斂,完全合乎覲見王之禮製,暗藏詫異,含笑點了點頭。


    隻有出身王侯公族之人,日日浸染,穿戴才可能絲毫不偏,她怎麽可能做到?到底是事事皆有例外,她確有非比常人處,還是他多疑了?


    就在剛下到二層樓梯拐角,無人可見時,姒豔罹看向他道:“婚姻之事,我想起尚有欠妥處,公子不必封賞那日提出,推遲數日,我準備好了,再告知公子。”


    虞棄靈怔了一怔,片刻後才故作歡顏,頷首:“自然,一切都聽姑娘的。”


    半個時辰後,二人坐得馬車到了丞相府,虞棄靈直接帶她穿過兩重院門,入了一間寬敞堂房,除了明燃的火燭,燒得通紅的火盆,再無一人。


    虞棄靈關心道:“你在此等候,我不能繼續待著。”


    姒豔罹平靜頷首:“嗯。”


    虞棄靈離開關好了房門,姒豔罹淡淡一掃被紗帳輕幔分隔成三間的房屋,便平靜走向正堂前半腰高的龍紋案幾上,解下佩劍放上去。才迴身走到正堂中央,撩起衣擺,坐在鋪著錦緞墊子的地上。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姒豔罹闔眸跪坐著,一動不動。


    虞棄靈所言的半個時辰過去後,吱呀一聲房門開啟。


    姒豔罹睜眸望去,卻見是丞相。


    鳳尹笑走近,看她道:“一個人靜坐近半個時辰,定性甚好,本相果未看錯人,隨我入宮吧。”


    姒豔罹起身,重新拿迴了佩劍:“相爺考校,我若通不過,同時接下國尉府和丞相府重任之舉,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鳳尹一撫白須,笑看她一眼,“如今商國正需要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丞相!”


    姒豔罹見他不拘小節,輕笑亦不客氣:“丞相自然不會選錯人。”


    鳳尹哈哈大笑,連連點頭:“這口氣,本相喜歡!”


    兩刻後,二人所坐的馬車已進入了王宮,丞相府馬車得了商王特赦,念其年老,可以直接駛入商王住處乾瑞宮前。


    馬車停下後,二人先後下了馬車,不需人通傳便直直進了宮內。


    一人直對他們,跪坐在正堂高台上的紅毯上正批閱奏折,三麵豎立七尺高的折疊漆紅屏風。年齡看來與鳳尹相差無幾,精神卻遠遠不如,麵有病色。


    “王上!”


    鳳尹並未作揖行禮,便走近高台漆案喚了一聲。


    商王才抬起頭來,老態龍鍾的麵上自有一股威嚴峻肅,卻是並無尋常老人的和藹,一笑,微微緩和了逼人的肅殺之氣:“來了!”


    鳳尹頷首:“老臣告退,王與她談吧。”


    鳳尹離開後,房內便隻剩下了商王和她。


    商王放下朱筆,起身緩慢下了高台,“走近些,孤王眼睛近年有些看不清楚!”


    嗓音低沉,帶著老年人特有的不徐不疾。姒豔罹不曾料到商王會如此起身迎接,麵上並無緊張,距離他三步後停住,平和躬身:“豔罹見過王上。”


    商王微微笑笑,反又近了一步,向右側地毯上的漆案和坐墊一指:“坐吧,不必拘束。”姒豔罹起身照做。


    商王微撩衣擺,緩慢跪坐在了與她相對的左側,抬眸直視她,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孤王之太子有三大缺點,一好美色,見色廢事;二好狩獵,興起,日夜不顧,荒廢正事;三嗜酒,醉倒萬事不顧。孤歲不久矣,不放心將商朝大好江山交到他手中,考慮另立太子。姒豔罹,孤王膝下五子,你告訴孤王,何人更適合太子之位。”


    以此言來試驗她,姒豔罹聞言微微一笑,直言道:“太子仁厚赤誠,精敏果敢,足以讓大商富強綿延下去,來日成就霸業,指日可待,最適合太子之位者,非當今太子莫屬。”


    “哦?”商王端起了提前準備好的茶水,輕抿一口:“鳳尹言太子若不改這三個缺點,商國基業隻怕隻能富強到此,再無進展。”


    姒豔罹勾唇:“丞相耿直,力盡完美,輔佐大王成就商國現今強盛,居功至偉,所言並無錯。隻是於太子之論斷,因時代不合,經驗所限,有些偏頗。”


    商王聽到此,剛到嘴邊的茶杯一頓,頓時放下:“將你之言說完,如何個時代經驗偏頗法?”


    姒豔罹道:“大王登基之始,商國疲弱,民生艱苦,首重在治理國家,令百姓安居樂業,再思強國富民,不受他國之侵。丞相奉公守法,耿直忠進,兢兢業業,輔佐王上,才有了今日國強。”


    字字句句全在要害,商王平穩考校的眸光微微起了波瀾,看向她的視線除了一絲深斂的威嚴外,多了對鳳尹一般的欣賞。


    姒豔罹繼續道:“大周衰微至今,天下動蕩,各國攻伐不斷,一百六十七個大小公侯之國,兼並吞滅,隻剩下十八個。其中姒國、夏國、商國、堯國、舜國、子國、鳳國,七國為大,姒國後被商、夏、堯、舜、子五國聯軍吞並,不久前夏國覆滅,如今隻剩商、堯、舜、子、鳳五國堪為大國,剩下的鼓國、中山等是十一個小國。”


    “商國自商武公受周天子冊封而立國,到王此時已有九百三十四年,幾經起伏,卻未國滅,至今富強,傲然屹立於中原,威懾諸國,無人敢犯。果有犯者,便是夏國下場。商國至此,已達富強巔峰,再進一步,便是稱霸天下。”


    說著頓了頓,姒豔罹端起茶杯緩慢飲了一口,才看向商王:“鳳丞相安邦定國足矣,但要稱霸天下,卻非我不可。”


    “哈哈”,殿內突起一陣震耳威嚴笑聲,好個誑妄自負的姒豔罹,商王再不掩飾眸底欣賞,威儀出聲:“繼續迴答方才太子之問。”


    姒豔罹道:“為人君者,隻恐優柔寡斷,懶惰不進,優柔寡斷則無人忠誠,不奮勉難成大事,太子並無這兩個缺點,毫無廢除理由。好色,太子卻未疏德,狩獵卻未廢過正事,嗜酒,並無酒瘋失狀,沉沉入睡而已。人無完人,太子有三個眾人皆有的缺點,並非大事。隻要政行得當,各司其職,縱使太子偶有荒廢,亦不誤國事。”


    三皇五帝至今,諸子之言,商王召見過的食客不計其數,從未曾聽過如此耳目一新的論斷,眸中亮色越來越多,萎靡精神竟漸漸抖擻而起,忘了喝茶,一直聽著。


    姒豔罹見他不再詢問,卻是眸光激賞,便不停,開始說出了自己的具體治國,行政輔佐太子之法。


    夜色漸漸深沉,姒豔罹柔和卻剛朗的嗓音隱隱約約傳出,守夜的宮婢每隔一個時辰進去換一次燈燭。


    乾瑞宮徹夜燈火未熄,晨光放亮,到了早朝時,商王依然沒有招人更衣。


    在陪殿歇了一夜,出來的鳳尹見殿外恭恭敬敬站立的宮侍,老邁的眸中頓露笑意,還帶著一絲終於能夠放心卸下重擔的放鬆。能讓王一夜秉燭而談,興致至此,便是得了王之認可。姒豔罹,我一手輔佐王而富強的商國,便交到你手上了。


    王今日定不會再早朝。


    “趙海!”


    殿門前佇立的太監總領,聞他傳聲,急小步跑去:“丞相有何吩咐?”


    鳳尹笑平一撫白須:“傳我相令,今日停朝一日。”


    如此情況已非第一次,向來丞相與王默契,傳此令便是王意,趙海終於鬆了一口氣,如此也不必王怪罪下來:“是。”


    時間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去,鳳尹亦未曾料到,商王和姒豔罹這一談又過了三日三夜,除了歇息如廁,便未曾見二人出現在殿外。


    早朝亦因此罷了三日,朝堂內外早已一片震驚嘩然,商王登基至今,勤勉非常,還從未出現過停朝之事,暗暗通過宮內眼線得了消息之人,已經開始揣測起商王之意,這商國隻怕不久要有大動靜,姒豔罹之名暗暗入了各人之心,再無法等閑視之。


    這一日天色近了黃昏,斜陽餘光鋪滿了整個殿內。


    “王還有何想知,豔罹知無不言。”姒豔罹最後一句話止,平靜凝向商王,連說了三日四夜,嗓音已經沙啞。


    商王笑歎一聲:“不必了,孤王隻恨自己天命已快要盡,不然便可繼續這商國霸業。”說著扶著漆案站了起來,卻是久坐,氣血不順,一時晃了晃,未站穩。


    姒豔罹見此,知曉此次接見是要結束了,起身便走近扶住了他一臂。


    商王並未拒絕,靠她扶著站穩後,轉眸看了眼夕陽,才又凝向姒豔罹,平靜道:“孤王將太子和商國未來交給你了,姒國太子,樓焰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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