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夠歲入多一千萬兩…」


    皇帝喃喃低語了一番,隨即微微搖頭道:「不,隻需要多五百萬兩,朕就可以空出許多餘力來做一些從前沒有辦法做的事情。」


    很多人以為,皇帝這個職業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可以隨心所欲,街上看到女人就可以拽迴家裏去,缺錢了就讓戶部拿著錢範鑄一些出來。


    其實大錯特錯。


    皇帝這個職業,看起來光鮮亮麗,其實想要做好這個工作,是非常勞神費力的,而擺在皇帝麵前最要緊的頭等大事,其實就是一個錢字。


    不僅僅是現在這個陳齊對立的南北朝時期,另一個世界裏的曆史也是如此,漢武帝打了一輩子仗,打的國庫空虛,無以為繼,最終隻能發行皮幣來收割諸侯,才不至於使中央王朝的經濟崩塌。


    曆朝曆代莫不如此。


    擺在皇帝麵前的第一個問題,就是財政問題。


    如今朝廷用貴金屬作為錨定貨幣,朝廷的經濟體係還相對比較穩固,可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朝廷的經濟政策也不可能太過靈動。


    畢竟以銀為錨定之後,連銅錢的價值都會被相對固定住,朝廷鑄的銅錢裏,含銅量一旦減少,用不了多久,這批銅錢兌換銀子的能力也會隨之下降。


    而且,更不可能像某些王朝末年時期那樣,去大規模印紙幣。


    因此,朝廷收上來的稅收,花一分就少一分。


    沒錢了就是真沒錢了,就連皇帝想要在沿海搞一支海防軍出來,都需要晉世子李穆帶人南下,一路抄家,才勉強抄出五千抗倭軍。


    如果真能夠歲入五百萬兩,不僅可以在沿海新建一個都司,甚至能夠多出很多閑錢,去放在其他地方,這樣一來,不僅他這個皇帝好當,大陳朝廷也會過的容易許多。


    「市舶司,市舶司…」


    皇帝揉了揉自己的眉頭,低聲道:「朕今天…實在是沒有精力去細想這些事情了,朕現在要去稍稍睡一會兒,你這份奏書,朕會一個字一個字的詳細看上一遍。」


    皇帝說到這裏,才抬頭看向沉毅,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若真能歲增這麽多銀兩,你沉子恆便是朕心中的本朝第一功臣。」


    沉毅連忙搖頭道:「陛下過譽,臣隻是提出了一個構想,具體如何施行,以及市舶司用什麽人選,還需要陛下以及朝堂諸公去完善,若此事真有所成就…」


    「那也是陛下與諸公的功勞,臣不敢居功。」


    皇帝拍掌笑道:「朕得沉卿,真是得了一個寶貝,不僅會練兵,還會弄錢,朕真的有些想把你調迴建康,讓你去戶部待幾年了。」


    沉毅微微低頭,沒有說話。


    皇帝眯著眼睛看了一眼這份奏書,然後開口道:「這市舶司,雖然宮裏可以派人去主事,但是戶部那邊,也是需要人配合的,沉卿你這些日子都在建康,閑著沒事的時候,可以去趙尚書那裏走走,跟他說一說這件事。」


    皇帝微笑道。


    「一來,你們伯侄之間,也能親近親近,二來也替朕打探打探他的口風。」


    「你這個師伯,可是管賬的好手。」


    皇帝微笑道:「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朕都準備用他掌著戶部,有他在戶部,朕才能睡得安穩。」


    皇帝這番話,普通人聽在耳朵裏,多半會歡喜不已,但是沉毅卻微微皺眉,聽出了一些不一樣的味道。


    皇帝這句話,有一些隱義在裏麵。


    那就是,將來很長一段時間,趙昌平都會在戶部做戶部尚書。


    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對於趙昌平或者說甘泉書院來說,


    又不全然是一件好事。


    因為趙昌平主掌戶部,已經很多年了。


    當年他任戶部侍郎的時候,老尚書劉紀章年邁,整個戶部實際上就是他趙昌平在領著,隻是差個名分而已。


    宰相楊敬宗與張敬致仕的時候,朝堂廷推的時候,趙昌平其實也是一個熱門的宰相人選,隻差一步,他就可以進入中書拜相,成為人人羨慕的趙相。


    而如果將來很長一段時間,他還是釘在戶部不挪窩…


    要知道,這位趙尚書已經五十多歲了。


    那麽…他這輩子,還有機會成為趙相麽?


    如果趙昌平無緣相位,對於朝堂裏的所有「甘泉派」,可能都是個不大不小的打擊。


    見沉毅有些出神,皇帝笑了笑,開口道:「沉卿在想什麽?」


    沉毅這才恍然迴神,他對著皇帝低頭道:「迴陛下,臣在想如何跟趙師伯提起市舶司的事情…」


    「你們同門之間,什麽事都好說。」


    皇帝先是笑了笑,然後揉了揉自己的腦門,微微歎了口氣:「倒是朕,信了你的慫恿,前兩天跟母後大吵了一架,以至於昨天朕去坤德宮給母後賠罪的時候,都吃了個閉門羹。」


    說到這裏,皇帝頗有些煩惱:「為了這件事,朕已經兩天沒有怎麽睡好覺了。」


    沉毅有些無語。


    他低頭道:「陛下,臣可沒有慫恿您半句,您這句話要是傳了出去,臣性命休矣……」


    皇帝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還沒有慫恿?那天…」


    皇帝話說到這裏,似乎想起的確不應該把這件事牽扯到沉毅頭上,免得毀了自己洪德朝的一個幹臣,於是咳嗽了一聲,沒有說下去了。


    沉毅微微低頭道:「陛下其實隻需要把…把呂妃娘娘藏起來就行了,太後娘娘尋不到她,估計也就生幾天悶氣,沒成想到您…」


    誰能想到你能為了金絲雀,跟老娘正麵衝突啊?


    雖然皇帝這麽做,與金絲雀沒有太大的幹係,但是多少還是超出了沉毅預料之外。


    有些剛的太厲害了。


    皇帝悶悶的看了一眼沉毅,沉默了許久之後,他直接站了起來,準備向外走去。


    走了兩步之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麽,迴頭把沉毅的奏書帶上,揣進了袖子裏,然後一隻手揉著太陽穴,朝著宮門外走去。


    「朕要去歇息了,懶得與你扯皮。」


    皇帝陛下的聲音越行越遠:「你迴去罷,過兩天朕休息好了,再喚你進宮…」


    沉毅連忙站了起來,對著皇帝拱了拱手,笑著說道:「臣恭送陛下。」


    皇帝很瀟灑的伸手,背對著沉毅揮了揮手:「你也迴去罷,好生陪陪家裏人,過些日子就又要南下了。」


    算算時間,淩肅薛威兩個人,已經快要進京了。


    這兩個人進京見完皇帝之後,沉毅大概率就要跟他們一起,迴樂清繼續辦差了。


    沉毅低頭道了一聲遵命。


    等到皇帝徹底離開之後,沉老爺才站直了身子,也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伸完懶腰之後,他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已經接近正午了。


    「張師兄多半已經快下班了。」


    沉老爺又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赴宴喝酒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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