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是考試,參考的考生多半都是想過的。


    那些逢迎主考官的考生如此,沈毅也沒有高尚到哪裏去,區別是沈毅想的多了一點,他並不想隨大流,而是想要在人群之中獨樹一幟,想要讓考官們眼前一亮。


    看陸夫子剛才那番話,這個目的應該是達到了的。


    沈毅垂手站在陸夫子身側,持弟子禮,然後陪著個笑臉:“老師,學生這份考卷您既然見到了,應該知道過沒過…”


    陸先生坐在主位上,抬頭瞥了沈毅一眼。


    “如果沒有過,為師便不會給你改,而是讓你拿迴去重寫了。”


    聽到這句話,沈毅心中一喜。


    他退後兩步,對著陸安世作揖行禮:“多謝先生指點!”


    科考一共六次考試,縣試府試院試屬於童生試,後麵則是鄉試會試殿試三次大考試,但是不管怎麽說,別人可能需要走一輩子或者大半輩子的科考,沈毅已經走完三分之一了。


    而且就目前來看,走得還算順暢。


    “府試而已,你後麵的路還很長。”


    陸安世看了一眼欣喜不已的沈毅,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當年科考的時候,他的臉上也露出了一個笑容,微笑道:“罷了,當年老夫中試之時,比你還要不堪一些,便不說你了。”


    沈毅很快平複下來心情,他再一次對著陸先生作揖道:“若非先生悉心教導,學生無有今日,先生恩德,學生今生難忘。”


    “不是老夫一個人的功勞。”


    陸安世捋了捋胡須,淡淡的說道:“秦先生把你基礎打的很牢,老夫隻是幫你改過幾篇策論而已,今天過後,你應當去看一看秦先生,好生謝謝他。”


    沈毅微笑點頭:“老師說的是,稍候學生便去見秦先生。”


    “嗯。”


    陸安世張了張口,正要說話,突然聽到了門口一陣敲門聲。


    是書院謝先生的聲音。


    “山長,大概有七八個考生已經趕迴了書院,現在在外麵等著想要見一見您…”


    陸安世臉上的笑意消失不見,他靠坐在椅子靠背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沒有說話。


    很明顯,他已經很累了。


    沈毅很有眼色,他立刻上前,走到陸先生麵前,低聲道:“老師,您先好好休息,學生去找個理由,把他們打發了。”


    陸夫子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沈毅,然後扶著額頭,默默的“嗯”了一聲。


    沈毅這才站了起來,把書桌上陸先生給他批改的考卷拿了起來,整理好收進了袖子裏,然後默默走到書房門口打開書房。


    一身青衣的謝先生,正站在書院門口等著。


    這位謝先生,姓謝名勤,今年四十一二歲,三甲同進士出身,三十多歲才中進士,不過因為在朝廷裏沒有什麽關係,吏部補缺幾年都沒有補到什麽好差事,他便幹脆索性離開了京城,迴“母校”甘泉書院教書來了。


    因為有個進士的身份,迴到書院之後,謝先生在書院很快成為了“管理層”,一段時間內甚至隱隱有壓過陸先生的派頭。


    後來,謝先生憑借著進士老爺以及書院主理教務的身份,在江都城裏混的很開,是不少富貴人家的座上賓,甘泉書院裏,像是範東成馬俊這些二代們,多半是通過謝先生的關係進入的書院。


    當然了,謝先生業務能力也不弱,這些二代們進入書院,也是給書院帶來了一筆不菲收入的。


    現在陸安世剛迴書院沒多久,一部分考生就迴來了,可能也是這位謝先生傳的消息。


    不過沈毅對於這位謝先生一直沒有太大的好感,見到謝先生之後,便淡淡的點了點頭,開口道:“先生。”


    謝勤上下打量了一眼沈毅,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沈毅啊,山長給你看過考卷了沒有?”


    “看過了。”


    沈毅老老實實的迴答道。


    謝先生麵露笑容,問道:“哦?你中試了沒有?”


    沈毅麵色平靜,搖頭道:“不知道。”


    “山長說他隻幫學生改正一些考試之中的錯漏,並沒有告訴學生,學生中了沒有。”


    說到這裏,他瞥了一眼謝先生,再一次低頭:“山長說,發案也就是十天半個月的事情,讓學生不要急。”


    沈七郎頓了頓,抬頭看著謝先生,繼續說道:“先生,山長在府衙裏忙了好些天,這會兒已經在裏麵睡著了,您看?”


    謝勤看向陸安世書房的大門,又看了看沈毅,猶豫了片刻之後,微微搖頭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擾山長休息了,等山長醒了,我再來與山長說話。”


    說著,謝先生看了看沈毅一眼,微笑道:“隻有你一個人運氣好。”


    沈毅抬頭看了看謝先生,然後也跟著笑了笑:“是啊,學生運氣很好。”


    兩個人的對話到此結束,謝先生沒能見到陸安世之後,隻能轉身離開,而沈毅站在原地沒有立刻走,等謝勤離開之後,他又推開房門,悄摸摸的走了進去,找到了正在書桌後麵坐著的陸安世,開口道:“老師,我扶您迴家休息去罷。”


    陸安世睜開眼睛看了看沈毅,搖頭道:“不礙事,我在這裏歇一會就好了。”


    沈毅露齒一笑。


    “老師,謝先生這麽急著領人過來見您,多半是收了那些考生的好處,您躲他一下午,明天再出來,讓他去跟那些考生解釋去。”


    陸安世有些詫異,抬頭看向沈毅:“你對謝先生有意見?”


    “學生很不喜歡他。”


    沈毅直言不諱。


    他看向陸安世,緩緩說道:“本來他是師長,學生不應該在背後說他的壞話,但是老師可以想一想,範東成,馬俊,乃至於羅茂才,哪一個不是托他的關係進的書院?”


    沈毅壓低了嗓子,輕聲道:“學生懷疑,恐怕嚴明禮進書院,背後也走了他的關係!”


    陸安世微微搖頭,開口道:“七郎誤會了,書院…想要長久的生存下去,招一些富家子弟,權貴子弟進來,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為師當年在此求學的時候,書院裏也有不少權貴子弟,這事與謝先生無關。”


    陸夫子的意思是,辦學校需要錢,辦名校更需要錢,總要有一個去搞錢的人。


    沈毅搖了搖頭,問道:“陸師當年求學時,書院也有作弊的嚴明禮?也有打死人的範東成麽?”


    陸安世愣了愣,然後沒有說話。


    沈毅接著說道:“先生想一想,如果書院再多幾個打死人的範東成,再多幾個作弊嚴明禮,不用太長時間,隻需要一二十年,現在還昌盛興旺的甘泉書院,就會變得無人問津!”


    陸安世沉默了。


    沈毅微微一笑,開口道:“先生,這些事情您慢慢想,不著急,我先扶您去休息。”


    陸夫子想了很久,才默默起身。


    “好,老夫的確有些困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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