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陸安世,沈毅心中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從來到這個世界到現在,已經過去差不多兩天時間了,這兩天時間裏,他身陷囹圄,而且受傷不輕,隻能待在這裏,什麽都做不了。


    他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想辦法盡量把這件事盡量鬧得大一些,再之後就是通過獄卒周勝,給族兄沈陵傳信,讓沈陵盡量找到陸安世,請托陸安世幫忙。


    之所以要找陸安世,是因為在沈毅的記憶之中,這位甘泉書院的山長,風評一直很好,是個出了名的剛直之人,隻要這位陸山長下場,這件事情便有了轉機的餘地。


    沈毅手扶著牢門,勉強站立,對著眼前的陸安世深唿吸了一口氣,再一次拱手行禮,深深低頭:“請山長,救學生性命。”


    陸安世負手站在牢門前,上下看了看沈毅,低眉道:“你認得青雀?”


    聽到這個問題,沈毅愣了愣,然後老老實實的迴答道:“在書院裏,有幸見過小姐幾麵。”


    陸安世四下看了看,見附近有一把椅子,便徑自把椅子拉了過來坐下,然後靜靜的說道:“隻見過幾麵,那丫頭便肯在老夫麵前替你說話,看來她看你對你印象不錯。”


    沈毅抬頭看向陸安世,然後沉聲道:“若小姐為學生說話,應當是仗義執言,對事不對人,非為學生,乃為公理也。”


    “好一個為公理也。”


    陸院長看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學生,麵色平靜:“可是官府認定是你毆殺了陳清,老夫如何知道公理在哪一邊?”


    “若山長不知,今日也就不會來大牢裏見學生了。”


    沈毅臉色蒼白,說了幾句話之後,便有些頭暈,不得不坐在了枯草上。


    他低頭苦笑道:“餓得頭暈眼花,讓山長見笑了。”


    陸安世微微皺眉,然後迴頭看向身後,唿喚道:“獄卒,獄卒。”


    獄卒周勝很快趕了過來,對著陸安世低頭行禮:“夫子吩咐。”


    陸安世伸手,在自己的袖子裏摸索了片刻,摸出了一塊碎銀子,遞在周勝手裏,開口道:“去,買一些吃食來,最好是容易下口的。”


    說完這句話,陸夫子看向周勝,沉聲道:“老夫就在這裏看著,若飯食有問題,害了我門人的性命,老夫絕饒不了你。”


    周勝看了看陸安世手裏的銀錢,又看了看牢裏的沈毅,微微搖頭:“夫子,小人這就去買,不敢收您的錢。”


    陸安世有些詫異:“為何?”


    周勝低頭道:“沈公子性情剛毅,讓小人佩服。”


    周勝這句話說的冠冕堂皇,其實是因為他已經拿了沈家十五兩錢,買多少頓飯也夠了,再加上他認得陸夫子,不太願意拿陸夫子的錢,沾惹幹係。


    像周勝這種獄卒,盡管行當可能不受人待見,但是能在這裏幹幾年十幾年那,一般都十分精明,大智慧沒有,小聰明是肯定有的。


    說完這句話,周勝轉身,一路小跑的去了。


    很快,這個獄卒便拎了一個木製食盒過來,打開牢門,遞給了沈毅,食盒裏裝著兩碗粥,幾碟小菜,還有兩個饅頭,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麽風度了,他端起一碗粥,一口氣便悶了一碗。


    一碗粥下肚之後,沈毅渾身上下都舒服了不少,他又啃了兩口饅頭,這才抬頭看向陸安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山長見笑…”


    “不著急,你慢慢吃,吃完了我們再說話。”


    沈毅點頭,專心吃飯,因為肚子餓得厲害,他很快把飯盒裏的吃食吃完,放下手中的筷子之後,他用囚服擦了擦嘴,從地上站了起來,垂手道:“若不是山長,學生恐怕要死在這裏了。”


    陸安世微微眯了眯眼睛,開口道:“說一說,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說來慚愧…”


    陸安世是沈毅目前幾乎唯一的一個救星,這個救星比起老爹沈章,以及那個做知縣的伯父沈徽都要有用,因此沈毅老老實實的把那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當日,陳清因為一些事情,被範東成等四人堵在了書院後院的那個竹坡,學生與陳清相交甚篤,聽聞之後便立刻趕了過去,到現場之後,便看到範東成等四人在毆打陳清,學生上前攔阻……”


    “無奈不是他們的對手。”


    沈毅歎了口氣:“他們毆打陳清,前後至少大半個時辰,連帶學生也被他們打傷,後來他們下手太重,陳清便暈了過去人事不省,範東成他們見事情大了,便一把拉住學生,硬說是學生打了陳清。”


    “一個時辰之後,陳清便死了。”


    沈毅看向陸安世,低聲道:“山長,事情就是這樣。”


    陸安世麵無表情:“知道範東成他們為什麽與陳清起衝突麽?”


    “知道。”


    沈毅很老實的迴答道:“因為…因為陸小姐。”


    “書院裏許多人都傾心陸小姐,不少人給陸小姐寫詩表明心跡…”


    說到這裏,沈毅心裏有些臉紅。


    因為這些寫情詩的人當中,就有他一個。


    確切來說,是先前那個沈毅。


    “而諸位同窗之中,陳清的詩才最好,他給陸小姐寫的,陸小姐…”


    沈毅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陸安世,開口道:“陸小姐似乎寫了一首詩迴應了,因此,陳清才惹惱了同窗們,尤其是範東成……”


    陸夫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有些頭痛。


    發妻病逝之後,他便帶著女兒迴到了故土江都,之後便專心治學,在他眼裏,女兒青雀還是個小姑娘,完全跟兒女情長沒有半點關係,聽到沈毅這番話,陸夫子才恍然發現,自家女兒已經十六歲了。


    陸夫子沉默了片刻,抬頭看向沈毅,歎了口氣:“範家勢力不小,江都府的官員都多多少少要給他們家一些麵子,這件事情弄到現在,已經不太好處理了。”


    “即便你說的統統都是真的,老夫也隻能讓江都縣衙徹查此事,將範東成等四人也拿到案,重新查問此事,至於江都府的官員願不願意把這件案子翻過來,隻能看他們如何抉擇。”


    “江都縣衙上麵,還有一個江都府衙,他們會不會賣老夫這個麵子,會如何抉擇,現在都很難說…”


    說到這裏,陸安世看向沈毅,歎息道:“孩子,這件事要看你的造化。”


    他這句話剛說完,牢房裏的沈毅就急了。


    一個書院的院長,竟然想要拿自己與範家的侍郎比影響力,這不是自不量力嗎!


    更要命的是,這件事如果陸安世輸了,丟的是自己的性命!


    他兩隻手扶著牢門,對著陸安世低聲道:“山長,萬不可如此!”


    他麵色嚴肅,緩緩說道。


    “山長要救學生性命,就不能再把範東成牽扯進來了。”


    陸安世微微皺眉。


    “不給範東成他們定罪,你要如何脫罪?”


    沈毅再一次搖頭,他緩緩說道:“山長,這幾天學生在牢裏,一直在思考這件事。”


    “範家是江都大族,朝中還有個侍郎做靠山,江都府上下的官員不可能因為學生一個人,去與範家作對,就連山長您……”


    說到這裏,沈毅沒有繼續說下去。


    陸安世啞然一笑:“你說你的就是,不必顧忌老夫的麵子,你說的不錯,老夫一介書生,自然比不過那位範侍郎。”


    沈毅深唿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因此,學生想要脫罪,非但不能咬死範東成,反而要把他從這件事裏摘出去!”


    “範東成沒事了,範家便不會再幹涉這件事,到時候,學生才有脫罪的可能!”


    陸夫子皺眉,他看向沈毅,問道:“你是說…”


    沈七郎低著頭,目光閃動。


    “山長,動手的是他們四個人,非是範東成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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