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忠又驚又怒。


    他看了一眼這個傳令兵,甚至覺得有些恍忽,覺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這位征南軍大將軍,抬頭看了一眼對岸的漣水大營,又看了看這個傳令兵,沉默了片刻之後,才緩緩閉上眼睛,問道:「南人越界了?」


    「是。」


    這人低頭道:「南人女幹滑,趁夜偷襲,兩個大營都沒有想到,他們人數又多,直接被擊潰…」


    周世忠迴頭看了一眼趙楷,他緩緩吐出一口氣,開口道:「傳令,讓軍中所有的騎兵,立刻迴師楊集,圖河!」


    「將這些越界的南人,統統留在北邊!」


    傳令兵恭敬點頭:「是!」


    傳達了這一道命令之後,周世忠看向趙楷,聲音有些沙啞:「殿下,自永平二十八年,我朝大敗南人之後,南人便再不敢北犯…」


    「如今,這些南人又來了。」


    「簡直是奇恥大辱!」


    北齊的永平二十八年,也就是大陳的洪德七年。


    是年,南朝的年輕皇帝,因為氣不過北齊皇帝的「聯姻」,吩咐淮河水師對北齊動武。


    打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


    那一整年的戰事裏,大部分都是水戰,不過趙祿大將軍,曾經派禁軍越過淮河,踏入到了淮北地界,但是被齊人伏擊,傷亡慘重。


    正因為如此,陳國並沒有把那一次,當成是踏入北境。


    而這一次沉毅偷襲淮北,才算是大陳第一次踏進淮河以北的故土!


    衛王趙楷冷笑了一聲,開口道:「永平二十八年,他們數萬禁軍過河,不是也被征南軍打的沒有還手之力?此時南人敢越界,無非是來送死,給大將軍送軍功而已!」


    說著,他看向南岸的漣水大營,微微皺眉:「本王更關心的是,南朝的禁軍,是如何悄悄摸摸,沒有被清淨司發覺,就支援過來的?」


    周世忠兩隻手攏在袖子裏,目光也一直看著漣水大營,他低眉道:「淮安正南,確有一支禁軍。」


    「不止是淮安正南,從去年陛下增兵淮河之後,南陳在整個淮河防線的南邊,都布置了禁軍,但是按照清淨司的情報,這些禁軍,並不歸屬淮河守將節製,需要朝廷詔命,他們才會動作。」


    周世忠微微皺眉,低聲道:「咱們決定打漣水,也就是兩三天之前的事情,這麽短的時間裏,這些禁軍能不能跟南陳朝廷完成一次通信,都很難說,根本來不及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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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失敗,是情報能力不足。


    去年年底,淮安隻剩下一萬多不足兩萬兵力。


    今年,淮安補了一萬五千人,補足了三萬人的兵力,這個情報,清淨司其實是掌握的了,並且報告了周世忠。


    周世忠,也就以為,淮安隻有三萬兵力,其中半數還是新兵,他也是照著這個情報安排的。


    但實際上,沉毅手裏可以動用的兵力,有五萬以上!


    隻是禁軍不能隨便動用,而且離得遠。


    真正要用起來並且達到奇效,需要一定程度的預判。


    而這一次,沉老爺完美預判的齊人的動作,這兩萬禁軍,立時取得了奇效!


    就目前而言,雙方在淮安的兵力,都是五萬人左右,沉毅是完全不吃虧的。


    在這種情況下,周世忠想要在淮安取得戰果,就要投入更多的兵力,要七八萬人,甚至十萬人!


    真到了那種規模的戰鬥,就已經戰略層麵了,雙方都會在淮安下重注,並且一旦在淮安投入過多,淮河水師未必就會繼續裝死!


    想到這裏,周世忠臉色更加不好看了。


    他站在甲板上,看了看淮河南岸,眉頭緊鎖。


    他已經在懷疑,自己主攻淮安的正確性了。


    莫不是…淮河水師的人騙了他?


    不過很快,周大將軍就迴過了神,他看了一眼漣水大營,然後緩緩說道:「事不可為了,南岸至少有三萬守軍,而且南朝的禁軍,都是訓練有素的軍隊…」


    「強攻下去,得不償失。」


    他伸手召來傳令兵,吩咐道:「傳我將令,猛攻一輪,逼退這些南人之後,開始緩緩後退,撤迴北岸。」


    這是兵家常用的手段之一,想要撤退的時候,不能被人看出來你撤退的意圖,否則別人一定會死死地咬上來,狠狠地啃下你一塊肉。


    想要跑,跑路之前就要兇別人一套,把別人嚇退了,才適合跑路。


    當然了,這種情況僅限於兵力優勢,不然兇上去,可能就是送菜了。


    傳令兵很快下去傳令。


    趙楷站在周世忠身側,臉色很是不好看:「大將軍,這樣打仗…」


    「打的太難看了。」


    身為皇子,他並不是如何在乎這場戰事的最終結果,因為不管怎麽樣,也不可能直接打到建康去。


    所以,他更關心仗打的漂不漂亮。


    所以,去年才有殺良冒功的情事。


    而現在,這場仗打到這裏,一旦報道朝廷,就是一場醜陋無比的戰事。


    周世忠皺了皺眉頭,他看向趙楷,深唿吸了一口氣:「殿下,難看總比死更多人好,咱們在漣水大營這裏投入的不多,現在傷亡也就兩千多人,南人的傷亡,多半比我們更重。」


    「此時撤迴去,就是賺的。」


    「要是陷在這裏,那些越界的南人,便可以在我大齊境內,為所欲為了!」


    他見趙楷臉色不太好看,於是歎了口氣,低頭道:「殿下,打仗這種事情,第一不能急,第二不能亂,兩國交兵,打個一兩年兩三年,都是常有的事情,現在戰事才剛剛開始…」


    「我們不能著急。」


    「陛下既然派了殿下過來,想來也是信任殿下的,一定會給殿下足夠的時間…」


    趙楷深唿吸了幾口氣,壓下了心裏的躁氣。


    他閉上眼睛,開口道。


    「罷了,都聽大將軍安排就是。」


    …………


    北齊一輪兇猛的進攻之後,果然開始後退,船隻集結,朝著北岸撤去。


    淩肅當機立斷,下令追擊,


    隻不過他退了太多,沒有咬下齊人多少肉,被齊人基本上全身而退。


    等到齊人全部退去之後,淩肅也沒有了辦法,隻能下令打掃戰場。


    然後他本人,則是尋到了禁軍的統領,對著這位看起來四十多歲的禁軍統領,抱拳行禮。


    「福州指揮使淩肅,多謝貴軍及時支援!」


    「此次禁軍前來,如同雪中送炭,淩某代軍中兄弟,感激不盡…」


    那禁軍統領,連忙上前,對著淩肅抱拳還禮,笑著說道:「淩將軍客氣。」


    他開口道:「某是五軍營下屬都指揮僉事孟煉,這一次也是奉命來援,再說了,保家衛國,是我等武人的職分所在,當不得一個謝字!」


    五軍營,就是禁軍,或者說禁軍的一部分。


    大陳早年還定都在燕都的時候,一統天下,當時拱衛燕都的,除了京營之外,還有其他四省的都司,按期進京換防,一共是五個「單位」,因此被稱為五軍營。


    世宗南渡之後,原來的製度便沒有辦法進行了,再加上建康距離淮河實在是太近,沒有辦法,隻能讓禁軍全部留在建康附近,不過名字沒有改,依舊叫五軍營,依舊是五個都司的編製。


    五軍營,也依舊是禁軍之中的精銳。


    而都指揮僉事,是正三品的武職。


    理論上來說,與淩肅這個指揮使是平級的,不過畢竟是禁軍的三品,相對來說比地方上的指揮使要金貴一些。


    淩肅抱拳道:「若不是禁軍支援及時,我這漣水大營,恐怕要被齊人給攻破了,漣水大營一破,齊人便長驅直入,後果不堪設想…」


    孟煉笑了笑,開口道:「非是我等支援及時,我等暫時受欽差沉大人節製,這一次便是奉沉大人之命來援,而且提前兩三天就已經收到了調令。」


    說到這裏,孟煉想了想,開口說道。


    「料想齊人攻漣水,是沉大人早已經料定的事情。」


    淩肅站在原地,半晌沒有說話。


    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孟兄,沉…沉大人節製禁軍,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孟煉想了想,然後迴答道。


    「從我奉命駐紮在淮安以南的時候,就收到上頭的命令,讓我們聽從欽差金牌節製了。」


    淩肅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喃喃道。


    「兄弟竟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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