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的燭光並不是如何明亮,還有些閃爍。


    就是在這晃動的微弱光芒之下,眼前的女子竟顯的更出塵了一些,彷若仙子。


    她撩了撩鬢角的頭發,走近了一步,胸脯幾乎貼近了沉毅的臉龐,然後伸手輕輕抱住了沉毅,似乎在哭,又似乎在笑。


    “妾便不能來麽?”


    能這麽跟沉毅親近的女子,隻有兩個人,其中沉家的大婦還在建康,而且身懷六甲,自然不可能到淮安府來,那麽剩下的就沒有旁人了。


    福州葉氏女葉嬋,沉老爺養在東南的“外宅”。


    不過說是沉毅養的外宅,也並不準確,因為沉毅並沒有給葉嬋花過什麽錢,反倒是葉嬋這個小富婆,掙了錢之後,時常補貼給沉老爺。


    應該說是,在東南養著沉老爺的外宅。


    這位“外宅”的身材很好,沉毅坐著她站著,被這麽抱住,便悶的幾乎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之後,沉毅輕輕推了推她,她才放開的手。


    沉大老爺長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眼前的葉大姑娘,笑著說道:“不是不能來,是問你怎麽來的。”


    “福州商會的生意大了,妾身便來建康,跟建康的幾個商號談生意。”


    說到這裏,她微微低著頭。


    “本來想著,到了建康之後,怎麽也能見公子一麵,哪怕被家裏的大婦打上一頓,隻要能見到公子,也是值當的。”


    她低著頭,眼睛有些發紅。


    “誰想到到了建康之後,公子已經不在建康了。”


    她抹了抹眼淚,開口道:“我問許員外,許員外也不肯說你在哪裏…”


    “一直見不到公子,也去不了沉家,妾身便準備迴福州去了,前些天準備動身的時候,幾個宮裏的公公找到了妾身,說能帶妾身來見公子…”


    聽到這裏,沉毅才默默點頭。


    葉嬋要來見他,這並不奇怪,他奇怪的是,葉嬋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既然是宮裏的人安排,那就應該是孫謹帶她過來的,這麽一說,就不奇怪了。


    】


    想到這裏,沉毅伸手握住了這個小富婆的手,微笑道:“先前許複跟我說過,說嬋兒可能要到建康來一趟,不過朝廷的任命下來了,我有急事,不能在建康久等。”


    他對著葉嬋微笑道:“看來福州商會的生意極好,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把生意做到建康來了。”


    葉嬋被沉毅握住手,心裏的委屈再也忍耐不住,她又一次上前,把沉毅悶在了懷裏,緊緊的摟住沉老爺的頭,眼淚便如同斷了線一般,一滴一滴的落在沉大欽差的頭上。


    “一年時間,生意再大能大到哪裏去?公子你還這樣取笑妾身…”


    葉嬋雖然主事葉家三年,但是今年也就是二十歲左右,正是熱戀的年紀,沉毅在福州的時候,這位葉大姑娘尚且感覺不到什麽,沉毅一離開福州,她心裏便似空了一塊。


    不說茶不思飯不想,閑下來的時候,心裏總是不好受的。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與沉毅約定的“幾年”時間,並不好過。


    因此沉毅離開之後,她一門心思鋪在了福州商會的事情上,直到有一天,商會需要到建康采買一批藥材,她這個大當家,便自告奮勇,來了建康。


    她心中委屈,便一直哭個不停,過好一會之後,沉老爺才擠出腦袋,喘了口氣,苦笑道:“好了嬋兒,再抱下去,我胳膊沒事,倒被你給憋死了。”


    聽到沉毅這句話,葉嬋連忙放開,借著燭光看了一眼沉毅的胳膊,沉毅的右胳膊至今還打著吊帶,掛在胸前。


    方才他在紙上寫字,都是用的左手,寫的七扭八歪,很是難看。


    看到沉毅掛著布條的胳膊,葉嬋忍不住又要抹眼淚:“公子你不是文官麽?怎麽傷了胳膊?”


    “文官有時候也不得不提刀殺人。”


    沉老爺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蠟燭,輕聲道:“晚上的燭光太暗,嬋兒看不分明,等到明天天明,你便能瞧見,為夫比從前又勇武了幾分。”


    這個少年書生微微抬起頭,對著葉嬋微笑道:“自來淮安,已經有十個齊人,死在了為夫手上,可以說是勇冠三軍。”


    “淮安都司軍中,人人稱我為血手人屠沉子恆。”


    這句話,自然是沉老爺玩笑之語。


    不過他說的話,並不是吹牛,這幾次戰事,沉老爺在內衛的保護下,親自上陣數次,雖然沒有殺十個人,但是最起碼砍了十個人。


    死沒死,就不知道了。


    沉老爺這句玩笑話,並沒有逗樂葉嬋,葉大姑娘看了看沉毅的右手,又借著燭光,看了看沉毅桌子紙張上那些有些歪歪扭扭的字,便有些傷心,又抹了抹眼淚。


    “怎麽受了傷,還要在這裏寫東西?偌大一個淮安府,連個識字的人都沒有麽?”


    “識字的人自然有。”


    沉老爺用左手伸向葉嬋,葉大姑娘會意,微微彎下身子,讓沉毅給她拭去眼淚。


    擦幹眼淚之後,沉毅才輕聲道:“隻是識字的人當中,可信的沒有幾個,唯一一個能給我代筆的,還是淮安知府,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可能一直在我這裏,給我當個文書。”


    此時,沉毅還有些傷,因此能交托出去的事情,基本上都交托出去了,此時放在他桌桉上的這些,無一不是大事,無一不是機密。


    這些,是沉老爺的權柄所在,是不能與人的。


    說著,沉老爺看了看桌子上的文書,忽然眼睛一亮,笑著說道:“我沒有練過左手寫字,本來一個人在這裏,不知道要寫到什麽時候,正巧你嬋兒來了,總算有人,能替我代筆了。”


    葉嬋本來還有些傷心,聞言心裏又有些感動。


    因為這些不能輕易示人的東西,沉毅願意給她看,甚至願意讓她代筆。


    她擦了擦眼淚。走到桌子旁邊又磨了點墨,這才走到沉毅麵前,伸手攙扶著沉毅。


    “公子,你是起身坐在旁邊,還是讓妾身在旁邊寫?”


    沉老爺伸出左手,環住了她的腰肢。


    “胳膊受傷了,腿又沒有受傷,嬋兒坐在我腿上寫就是。”


    葉嬋臉色微紅,剛想推脫,就被沉毅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現在的沉老爺,跟當年那個江都的文弱書生大不一樣,他這些年頗為注意鍛煉身體,再加上幾年軍伍,讓他的身子骨強壯了許多,葉嬋哪裏是他的對手,被他直接一隻手,束縛在了懷裏。


    葉大姑娘臉色微紅,不過也沒有如何反抗,深唿吸了一口氣之後,提起毛筆,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紙張,問道:“公子,這個淩將軍說…”


    “說西線暫時安寧,天氣越來越冷之後,北邊的胡人也安分了不少,不過北邊的斥候似乎多了起來,他抓了十幾個。”


    “淩將軍請示公子,說戰船未到,他想在附近暫借一些漁船商船,用來訓練水師。”


    “這樣等朝廷的戰船到了,也不至於不熟悉水戰…”


    沉老爺想了想,開口道:“嗯,就寫同意,注意不可強逼漁民商戶借船。”


    葉嬋微微點頭,她深唿吸了一口氣,提筆在紙上,按照沉毅的話迴複。


    當寫到“強逼”兩個字的時候,葉大姑娘忽然“呀”了一聲,慌忙從沉毅腿上站了起來,她迴頭看了沉老爺一眼,滿臉紅霞。


    “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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