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外。


    北齊的一隊斥候,正在遠遠的觀望山海關,嚐試著靠近這座關隘。


    他們當然不是要進攻這座關城,而是要盡可能查探情況。


    畢竟,現在就連大齊的國號都已經名存實亡了,隨著漢人的強盛,關外朱裏真人的日子已經越來越不好過了。


    而且漫長的十年時間過去,朱裏真人當中的很多人,都已經熄了南下的念頭,隻想著過好自己的日子。


    而現在,他們主動貼近到這個距離,主要目的是為了搞清楚山海關的陳軍情況。


    畢竟這幾個月來,山海關附近的陳軍,動作頻頻,已經引起了朱裏真人的注意。


    這個斥候小隊,領頭的是一個總旗,他們一行人,在貼到山海關二十裏的地方,就已經不敢再往前靠近,這總旗攀爬到高處,小心翼翼從懷裏掏出一個單筒望遠鏡,然後迴頭看向自己的下屬們。


    “四下警戒!”


    眾人有些羨慕的看了看他手裏的千裏鏡,然後聽命四散開來。


    十幾年前,朱裏真人手裏還是由不少望遠鏡的,百戶級別的,多半都能配上一個,但是十年前那場變故之後,朱裏真人倉皇北逃,帶到北邊來的沒有多少,現在隻有千戶甚至更高級別的將領,才可能會有一隻千裏鏡。


    而自家這個總旗,是當年自己收藏了一支,僥幸沒有被收繳去。


    這總旗爬到高處之後,用望遠鏡看向山海關的關城。


    關城上,大陳軍士正嚴陣以待,一麵碩大的淩字軍旗,正迎風飄搖。


    這總旗離得太遠,看不太真切,他揉了揉眼睛,再一次拿起千裏鏡的時候,隻見山海關城牆上,那麵淩字旗,正在被緩緩換下來。


    隨後,在這總旗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另一麵更大的大旗被換了上去,被風吹的獵獵作響。


    這總旗嚇得一個激靈,手中的千裏鏡,都掉落在了地上,他連忙從樹上跳下來,撿起千裏鏡,心疼的擦了擦,又收在懷裏,然後對著附近的手下打了個手勢。


    很快,這一小隊人集合了起來。


    “撤退…”


    這總旗臉色發白,低聲道:“立刻後撤。”


    下麵的斥候們有些好奇:“頭兒,你瞧見什麽了?嚇成這樣。”


    “山海關,易幟了…”


    這總旗深唿吸了一口氣,努力咽了口口水。


    “姓沈的來了…姓沈的到山海關來了!”


    他這話聲音壓得極低,但是在眾人聽來,卻震耳欲聾!


    姓沈的,這三個字在朱裏真人之中,可太響亮了!


    即便這一隊人裏,隻有總旗一個人經曆了十年前的事情,但是他們所有人,都是從關內被攆出來的。


    更準確的說,他們全都是被沈某人給攆出來的!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總旗深唿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以最快的速度,報上去…”


    這消息,被一層一層報了上去,沒過多久,就傳到了盛京城裏,傳到了身居帝位的北齊天子趙玄耳中。


    此時的這位北齊新帝,年號宣元,今年是他登基的第十一年,也就是北齊的宣元十年。


    不過,這會兒的北齊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龐大的北齊了,他的年號,隻有遼東的人記得,關內絕少有人知道,更不會使用這個年號。


    天下人都知道,今年是大陳的洪德二十九年。


    當初,趙玄離開燕京的時候,還是個少年人,十年時間摸爬滾打下來,他也成了年近三十的成熟皇帝,或者說成熟的首領。


    這十年時間,趙玄可以說是臥薪嚐膽,先是努力讓這個小朝廷安定下來,然後又摘掉了那個舅公郎琰的兵權,並且熬死了大將軍諾勇,成功掌握整個遼東的所有權力。


    從這一點上來看,趙玄是個相當不錯的君主,至少是比他的父親趙楷,要有能力的多。


    不過現在,這位遼東天子,也有些慌了。


    他甚至派人,將已經賦閑在家的大將軍郎琰給請到了皇城之中。


    看著已經白發蒼蒼的舅公,趙玄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大將軍,沈毅來了。”


    郎琰已經數年不理會事情,聽到了趙玄的話之後,他也有些動容,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他到哪了?”


    “在山海關,淩肅的軍中。”


    說到這裏,趙玄忍不住說道:“您前幾年不是說,沈毅為了自保,不會再進犯遼東麽?即便是生出衝突,也隻會派下屬做做樣子,不會親自過來,怎麽這一次,他…他…”


    提起沈毅,郎大將軍眼皮子跳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搖頭苦笑:“皇上,老臣從來都看不透他…”


    “大將軍,那現在應該怎麽辦?”


    “防守罷。”


    郎琰默默說道:“遼東是咱們的老家,這裏咱們熟悉,沈毅就算是神仙,在這裏也不可能橫行無忌。”


    趙玄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朕聽說,姓沈的這十年,又弄出來了不少新的火器,用在了東瀛戰場上,朕擔心…”


    “皇上,擔心也沒有辦法。”


    郎琰開口道:“不可能因為擔心,沈毅就不來了。”


    趙玄微微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了。


    郎琰忽然抬頭,看了看這個甥孫,他忽然明白了什麽:“皇上您的意思是,讓老臣再出去領兵…”


    “是。”


    趙玄默默點頭道:“須得舅公出麵,振奮一下士氣人心了。”


    郎琰想了想,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這個時候,老臣想要振奮人心,恐怕隻能是死在戰場上了。”


    當初北遷,主事之人就是郎琰,郎琰雖然被趙玄逼得退到了二線,但是他威望依舊是極重的,他如果死在了前線,宣元帝再借此“炒作”一番,多半就能夠讓整個小朝廷同仇敵愾,聚成一團。


    宣元帝沒有說話,靜默不語。


    郎琰站了起來,低頭道:“老臣明白了。”


    “老臣盡量…遵從皇上的聖意…”


    ………………


    山海關大營。


    沈老爺下了馬車,看了看軍中已經掛起的沈字旗,又看了看前來迎接他的將領們。


    眾將領齊刷刷半跪在兩邊,低頭叩首:“末將等,拜見沈公!”


    見到這個情景,即便是沈毅,也忍不住心神激蕩,他先是將淩肅與張猛扶了起來,然後抬手笑道:“都是老兄弟了,用不著我一個一個去扶了罷?”


    眾人這才站了起來,個個都是喜笑顏開,圍了上來,一口一個沈公,很是親近。


    這些,幾乎全部都是淮安軍舊人。


    倒不是說淩肅念舊,不願意提拔新人,實在是淩肅這個人的根基也在淮安軍,他的麾下全部都是淮安軍人,他沒有辦法提拔旁人。


    當然了,現在這山海關大營裏的將領,有一些還認沈毅,但是另外一些,多半已經是淩肅的親信了。


    畢竟十年時間,再發展不出幾個死忠,淩肅的能力就太差了一些。


    沈老爺拍了拍張猛的肩膀,歎了口氣:“幾年時間沒見,老兄弟的頭發也白了。”


    張猛雙目噙淚,恭敬低頭抱拳道:“沈公您,風采依舊。”


    沈老爺看向眾將,又抬頭看了看飄揚的沈字旗,嗬嗬一笑。


    “老兄弟們。”


    他聲音平和,但是極富有號召力。


    這種號召力,是淩肅一輩子也學不來的。


    “十年沒有大仗了,兄弟們手生了沒有?”


    眾人包括淩肅在內,都齊刷刷低頭抱拳。


    “末將等,聽候沈公調遣!”


    沈老爺輕輕點頭。


    “十多年前,咱們跨過淮河來到北邊,十多年之後,老兄弟們是時候跟著我。”


    沈侯爺笑容平和,但是也帶了些難得的意氣風發。


    “去山海關外看一看了。”


    這話一出,這些平均年齡接近四十的將軍們,個個熱血沸騰,尤其是張猛,神色激動,深深低頭抱拳,大聲道:“誓死追隨沈公!”


    他這麽一喊,所有人都跟著他大喊了起來。


    “誓死追隨沈公!”


    “誓死追隨沈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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