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毅並不知道這些舉措,是北齊朝廷一起決定的,還是昭武帝趙楷自己一拍腦門決定的,但是在他看來,這些都不是什麽妙手,隻能說是俗手。


    不過也不算太差,至少昭武帝有勇氣去動朱裏真人,強迫朱裏真人參軍。


    有這一點在,就說明趙楷還是個有點誌向的皇帝。


    隻不過朱裏真人逍遙快活了這麽多年,這會兒即便真的把子弟送到前線上去,能不能打出名堂,還是未知之數。


    撇開昭武帝的這些措施不談,沈毅對於昭武帝本人,半點好感也無,甚至可以說是深惡痛絕。


    因為當初,他剛到淮安的時候,跟這位昭武帝是交過手的,當時沈毅還並不清楚,趙楷到底做了什麽事情,後來接通內衛的情報係統之後,他才知道,趙楷很有可能在淮河北岸殺良冒功!


    而且,是數千人規模的殺戮!


    這種人,哪怕是當了皇帝,也可以定他一個心術不正,不僅不正,可以說是奇歪無比。


    這件事,讓沈毅深惡痛絕。


    想到這裏,沈毅將這些文書,重新塞到信封裏,然後扔進火盆之中燒毀,他看著火盆裏跳動的火光,沉思了一會兒,然後默默起身,去了一趟皇城。


    他到了皇城之後,一路走到邸報司,在邸報司的一處會客廳坐下。


    建康的邸報司,跟沈毅的那個邸報司,其實已經不是一個衙門了。


    這個邸報司,雖然也是沈侯爺創辦,但主要是負責刊印邸報,掌管朝廷喉舌,由內廷宦官負責。


    如今,這邸報司裏負責的,就是一個紫衣太監,不過不再是孫謹了而已。


    沈老爺進了邸報司之後,也沒有廢話,直接讓邸報司的宦官們去請孫公公過來,有事情商議。


    他現在麵子極大,哪怕這會兒直接去甘露殿見皇帝,估計也不會有任何阻礙,孫謹還是藍衣的時候就跟沈毅打交道了,甚至他起家,也是因為南方市舶司差事辦得好,托了沈老爺的福。


    因此沈毅並沒有等太久,隻盞茶時間,略微有些肥胖的孫公公,便笑嗬嗬的走了進來,對著沈毅躬身作揖,開口道:“侯爺找奴婢?”


    相比較高明,他姿態就低了很多了。


    因為不管沈毅是什麽身份,高明在他麵前,從來沒有自稱過奴婢。


    沈毅起身,拱手還禮,笑著說道:“孫公公客氣。”


    “有幾件事,要跟公公商量。”


    “公公坐下來說話。”


    孫謹小心翼翼坐下,開口笑道:“侯爺有什麽事,派個人打聲招唿就是了,奴婢自然出宮去見侯爺,哪用得著侯爺親自跑一趟?”


    沈毅啞然一笑:“我這幾日清閑,自然要多跑跑。”


    兩個人客套了兩句之後,沈毅也沒有再廢話,而是開口問道:“市舶司,如今是公公再主事麽?”


    孫謹連忙搖頭:“早已經不是了。”


    “不過侯爺有事情的話,奴婢可以幫侯爺遞話。”


    沈毅微微搖頭:“也沒有什麽大事情,就是想要確定市舶司現在歲入多少,心裏有點數。”


    他開口道:“公公不掌事,也就算了,這件事不是要緊事。”


    他看了看孫謹,問道:“那內衛,現在應該是孫公公在掌事了罷?”


    孫謹臉上的肥肉都抖了抖,連忙搖頭:“侯爺這話怎麽說的?”


    “奴婢從沒有掌內衛,如今隻是高公公忙了,無暇分身,奴婢有時候替他處理一些事情。”


    沈老爺啞然失笑。


    “咱們都是熟人,不用如此誆我。”


    “有件事,想讓孫公公幫忙。”


    “內衛在燕都,頗有一些人手。”


    沈毅低頭喝茶,靜靜的說道:“我在燕都,有一個神交已久的故人,聽說他最近犯了點事,被革職了。”


    孫謹一愣,問道:“侯爺想幫他?他犯了什麽事?”


    沈毅搖頭:“我想讓他死。”


    孫謹撫掌道:“如果是庶人,這倒不難辦。”


    沈毅笑著說道:“我想讓北齊朝廷,把他弄死。”


    “要是咱們刺殺,就沒有用處了。”


    孫謹這才明白了沈毅的意思,他輕聲道:“侯爺是說,要陷害他?”


    “也不是陷害。”


    沈老爺淡淡的說道:“這人是去年山東,北齊那邊的主事人之一,因為丟了山東,他被革職待問。”


    “公公替他在燕都宣揚宣揚,就說他…”


    沈老爺指了指自己,臉上露出笑容:“私通沈七。”


    周元朗這個人,在山東的一係列行為,從沈毅這個角度來看,隻能算是個庸手。


    但是周元朗這個人,並不是庸人。


    很多時候,他的一些舉動,都是迫於北齊的國情,不得已而為之。


    不過,在這之前,沈毅並沒有真正對他動殺心。


    這一次,他的真正目的,也不是為了殺周元朗。


    而是…離間。


    北齊七十年,朱裏真人和北齊的漢人,早已經不分彼此,自成一國了。


    而周元朗,剛好就是漢人。


    隻要他私通南朝的消息,在燕都傳播…


    不管他死或者不死,一定會導致接下來北齊內部胡漢一定程度上不再互信!


    尤其是現在,昭武帝正在搞純朱裏真人的軍隊…伴隨著這個消息,北齊內部,一定會產生割裂。


    如果事情鬧得大一些,那麽今年北伐,說不定會順利一些。


    哪怕隻是順利一成乃至於半成,甚至更少,也是值得嚐試的。


    因為這件事,成本不高。


    孫謹低頭想了想,開口道:“侯爺,這件事似乎不小,奴婢是不是先去問過陛下?”


    “公公去問就是。”


    沈毅微笑道:“我今天來,也不是來命令公公的,咱們有商有量嘛。”


    孫謹鬆了口氣,起身道:“那好,奴婢立刻去辦,敢問侯爺,那人叫什麽名字?”


    沈老爺也站了起來,麵色平靜。


    “周元朗。”


    ………………


    燕都,刑部大牢。


    原本風光無兩的圖遠圖大將軍,這會兒已經被關進了這處陰冷的刑部大牢裏。


    不僅陰冷,而且到處帶著一股腐敗的氣息,十分難聞。


    此時,圖大將軍的大牢門口,已經被革職待查的原中書舍人周元朗,手裏拿了幾件厚衣裳,還有一個鋪蓋,遞進牢房裏。


    等東西送進去之後,一旁的獄卒鎖上牢房,看了看周元朗,低聲道:“周公子,這裏不讓探視太久,您說幾句話,就要出去了。”


    周元朗點頭,又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碎金子,放在這獄卒手上,開口道:“多謝。”


    獄卒伸手接過,道了聲不敢,然後低頭退了出去。


    他離開之後,周元朗才看向牢房裏的圖遠,微微歎了口氣。


    “是我害了大將軍,有這場牢獄之災。”


    牢房裏的圖遠,這會兒已經形容邋遢,不過他並沒有怎麽受刑,相比較於其他犯人來說,已經是好運了。


    他對著周元朗咧嘴一笑,開口道:“非是先生,丟了山東,圖某便不是在這裏蹲大獄,說不定九族都要被誅。”


    “圖某心裏,十分感念先生的恩德。”


    周元朗微微歎了口氣,低聲道:“剛剛建康的消息,傳了迴來。”


    “睿王爺,永昌大長公主,仙遊長公主,都被南人捉了。”


    “最可氣的是,南朝皇帝…”


    周元朗深唿吸了一口氣,咬牙道:“似乎是把仙遊長公主,許配給了淮安軍的一個將領!”


    “真是奇恥大辱。”


    “皇上今天雷霆震怒,一個大臣都沒有見。”


    說到這裏,他看著圖遠,低聲道:“大將軍再安心等幾個月,等皇上氣消了,南邊的戰事,一定還用得著大將軍。”


    圖遠一屁股坐在地上,苦笑道:“跟沈七打仗,還不如在這裏蹲大獄。”


    周元朗啞然一笑。


    “南陳國力,總是有盡的,沈七厲害不了幾年。”


    “等等罷,總有你我起複的時候…”


    兩個同病相憐的人,在大牢裏竊竊私語。


    此時二人都不知道,來自於南邊的邪風,很快就要吹到燕都了。


    一場信任危機,將以周元朗為中心,在這座北齊都城爆發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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