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不。”


    莫逆說:“為何?”


    我說:“風雨走後,我心無愛。無愛,做何?”


    莫逆說:“韓愛最愛誰?”


    我說:“風雨。”


    褒姒說:“何以言之?”


    我說:“愛我最真者,雨;知我最切著,風。”


    莫逆啊嗬嗬一陣狂笑,雪動林搖,山崩地裂。


    我身一寒,心中隨之閃出一念:一笑傾城。


    她笑得正狂,她的長嘯劃破長空。我斜著眼,認真看莫逆的臉,我的心隨之一陣戰栗:她笑得正猛,她的臉,卻無表情。


    我吃了一驚,恍然大叫:“褒姒,莫逆呢?”


    她的笑,和所有的神氣,都隨著我這一叫,嘎然而止。


    她一把撕去麵罩,露出褒姒的臉,說:“莫逆已經被我殺了,所以我才有她這張真實的臉。”


    我說:“為什麽要這樣?”


    褒姒說:“我要殺你。”


    我說:“我一直覺得,有一個要殺我的人,離我很近。本來以為是我多疑。”


    褒姒說:“你每次出行,左邱風,右程雨,左擁右抱。卻將我拋在後麵,一尺之遙,其實是有意要試探我是否有殺你之心。那時開始,我知你心對我已有戒備。”


    我說:“離開犬戎,和你策馬並轡,走沙過戈,住客棧,進洞房。你都可以一刀殺了我。為何你要一直等到現在?”


    褒姒說:“你的一揮而就之武,摧堅石如無物。要殺你,隻能暗殺,在你不知不覺中。你在聖賢山十分黑暗的地道裏生活了三年,煉成暗中睹物之功,你的知覺,即使在夜裏,也是明察秋毫。即使在你熟睡之際,我心稍動殺念,你就會醒來,所以我一直沒找到機會。”


    我說:“那現在你就不怕我用一揮而就之功殺了你?”


    褒姒一口氣,吹得雪紛飛,大笑。


    我說:“你笑什麽?”


    褒姒說“哈哈!一揮而就?這武功你現在還會嗎?一揮而就,與今日之你,已是空名。”


    我說:“你怎麽知道?”


    褒姒說:“韓秦之戰,你怎麽不用一揮而就?如果那時你還會一揮而就之武功,韓怎能敗於秦?”


    我說:“我也很奇怪,韓秦國戰時,我一揮而就之武功一直施展不出。可能是酒色傷身,精神不佳的緣故。養精蓄銳之後,元氣會恢複。”


    褒姒說:“你猜對了一半,你身心疲憊,精力大耗,功力流失,不是因為色。而是因為你中了泰山奇毒:消極散。”


    我說:“消極散?”


    褒姒說:“消極散,是消極煉成的。中此毒,泰山之極可為消。你是否記得當日在泰山,消極拿出之丹。”


    我說:“那顆化蝶丹?”


    褒姒說:“是那顆。那丹,不是化蝶丹,而是消極散。”


    我說:“那丹,明明是給莊子吃了。而且莊子服丹,確是化成一隻小小之蝶。”


    褒姒說:“消極散,外觸者盡散其功,內服者盡化其形。莊子服用了消極散,變得很小很小,看起來像初出蠶蛹之蝶,還一直小,最後一直小到無形。”


    我說:“當時是用布包裝了的,我沒有觸摸過此丹。”


    褒姒說:“雖是用布包著,但你卻捶入懷中,貼身攜帶,消極散被你的體溫暖熱之後,其氣息已侵襲到的身體。你一揮而就的武功隨之散失了。所以你給莊子送丹的路上就已經沒有武功了。”


    原來如此。我微微一歎,說:“怪不得從那以後,我再施展不出一揮而就的武功了,原來是中了消極散。我以化蝶丹至為寶貴,所以才會捶其入懷。沒想到會因此而武功全失。”


    褒姒說:“最貴者,最能害。你越以為寶貴的東西,最能害你。”


    我說:“你那時已知我武功已失,何不動手殺我?”


    褒姒說:“非也,當時我還不能確信你真的失去武功。”


    我說:“韓秦之戰,我一直未肯施展一揮而就,你才確信我武功已失?”


    褒姒說:“正是。韓秦大戰數十,小戰數百,你都未用一揮而就出手殺敵,以至戰敗國亡。乃知爾已不武,一揮而就之功,早已散失。”


    我說:“確信我已經失去武功之時,你何不乘著戰亂,隨即殺了我?”


    褒姒說:“風雨二人一直在你身邊,如影相隨,寸步不離。你雖失去武功,卻有武林兩大至尊伴你左右。無人能殺你。”


    我心中慚愧,說:“原來這麽多天,是風雨在保護我,而不是我在保護風雨。”


    褒姒說:“我一直想殺你,隱忍這麽多年,今天才有這機會。”


    我問:“可是,為什麽最終要殺我的人,會是你?”


    褒姒說:“因為你帶犬戎,攻克京城。”


    我說:“這不是原因。”


    褒姒說:“是因為你殺了周王。”


    我說:“你不愛他。你不會為此而恨我。”


    褒姒說:“你可記得,犬戎之戰,除周王之外,你殺了一個一起跟我逃命的人?”


    迴憶當日戰殺之事,我想起與周王同車,被滿速一矛刺死的周朝王子伯服。


    我說:“你指的是與周王同車之人?他是你的什麽人?”


    褒姒說:“是吾子伯服。”


    我說:“楓橋夜談時,你曾對我說,周王從來,未得爾身。原來是謊言,你早已和周王連孩子都生下了。”


    褒姒說:“那孩子不是周王的。我隻說周王未得我身,並沒說別人未得我身。得我身者,非周王。在被官匪抓進宮中之前,我已有孕。當日,官匪來山村抓我,官吏當場殺了那時和我同居的男人,那是我大學時的老師。他已有妻室,所以在僻靜山村地方買了一座別墅包養我。”


    我說:“能包養你之人,絕非你我同輩,定是個四五十歲的老朽。”


    褒姒說:“你從何而知?”


    我說:“我們的同齡人,和我們一樣。年輕之外,並無資本,哪有錢去包養別人?”


    褒姒說:“少女包養於老翁,是尊老愛幼的楷模。朝廷一直樹立這樣那樣的榜樣和模範。對少女而言,老翁是榜樣,榜而依之;對老翁而言,少女是模具,買而包之。”


    我說:“你這些事,為什麽一直都沒對我說。”


    褒姒拔劍,說:“如果你早知道了這些,我還能離你這麽近嗎?你殺了吾子伯服,為殺你,我要接近你,離你很近很近。”


    我說: “那什麽服不服的人,不是我殺的,是滿速一矛刺殺死的。”


    褒姒說:“人們都說是你用刀挑起車簾,殺了周王。而伯服就在車中,你豈能不殺?”


    我說:“當日之事,是我一刀砍了周王,滿速見我爭功,急忙一矛刺死伯服。”


    褒姒說:“即便如你所言,若非你引犬戎入京,又豈能如此?”


    我說:“莫逆無錯,你為何要殺?”


    褒姒說:“我要殺你,又不想讓你知道殺你的人是我。風雨走後,隻有莫逆和你最親,所以我借用莫逆的臉,殺你才會容易。怪我一笑,被你認出。”


    我說:“不必多說,動手吧。我厭惡話多之人。”


    褒姒說:“自京城一遇,你我至今,我很想知道你能否對我說出一個字。”


    我說:“什麽字?”


    褒姒說:“愛,這個字,我想聽你對我念出來。”


    我說:“事已至此,說這些又有何用?”


    褒姒說:“如果你現在對我說出,我就下不了手,我就不殺你。”


    我說:“從現在起,我不提那個字。我現在覺得那個字,很惡心。”


    褒姒說:“為何?”


    我看著天,說:“此時,我已四大皆空。”


    褒姒抬頭仰望。


    天之頂,如山;山之顛,如天。


    褒姒揚起劍,一直狂笑,聲音越來越猛。如天之山,層欒疊嶂為之傾覆。


    長嘯過後,萬千雪峰,盡為之崩潰。


    長空一劍,忽然似影,從我身上掠過。


    林中巨鷹,為之驚起,鳴聲一叫,穿空而飛。


    一柄劍,懸於高處。


    天上雪,盡成黑霧。


    地上霜,皆成黑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戰國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他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他愛並收藏戰國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