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洗塵宴結束之後,董長壽常來看望葉冬,但每次來都很低調,有時隻帶一個隨從,有時隻是孤身一人。兩人隨意交談幾句,或聊一聊三十年前的事情,或談一談這幾年來神都發生的事,像尋常故友般,喝點小酒,吃點小菜便相互告別。


    這一日董長壽走後,葉靈昭前來拜訪,說是要謝當日的救命之恩。


    葉冬知道他的身份,同時更清楚他與自己的關係,心下十分開心,兩人言談甚歡。


    此後葉冬的生活又歸於平靜,除了每日去天牢履職,平日裏收集一些煉體的材料,配合著紫葉菩提酒的幫助,身體一日比一日強壯起來。他自己看不到,他現在的身體居然隱隱顯示出一股子青色,變得與獸人族的膚色有幾分想像。


    神都表麵上雖然平靜,但其實波濤暗湧,傅降雪盡全力在為天後張羅登基的事情,一方麵清除異黨,一方麵撫順民意。一切尚算順利,隻留下了最後一塊最難啃的骨頭,那便是葉家老氏族。


    這塊硬骨頭天後準備自己親自動手。


    天後將前朝資格最深的幾位元老請到宮中,總共一十八位,當中多半是葉家的老人,還有幾位是葉家老祖僅剩的幾個嫡係弟子,這其中還包括了前朝左庶長苟寒山。


    天後開口道:“你們幾位常與太子府有來往,本宮知道你們的心意。想來你們也知道本宮的心意。”


    “老臣不知天後是何心意。”一位年邁的葉家老人道。


    天後看了他一眼,道:“商帝已經駕崩了,本宮準備擇日發喪。”


    “啊!”眾人一驚。


    “這是何時的事情?為何老臣等一無所知。”


    ……


    “這些你們不用管那麽多。”


    “老臣明白了。”幾位老人冷靜下來後知道了天後的心意,“天後是想讓臣等助你稱帝。”


    “助倒不用,本宮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隻是念在幾位文采出眾,想讓爾等幫本宮擬一份詔書,以此詔告天下。”


    幾位老人竊竊私語,他們何嚐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擬則意味著歸順,不擬則有可能滿門抄斬,眾人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有什麽為難的嗎?”天後問道。


    “老臣不才,願草擬一份。”前朝老太師葉龍道。


    片刻後又有幾位老人緊跟著表示願意。


    王重看了苟寒山一眼,露出一個鄙夷的眼神,道:“苟師弟,昔日恩師待你如何?”


    苟寒山沉吟良久,道:“恩重如山!”


    “今時今日的苟師弟便是如此報恩的嗎?”


    苟寒山緩緩閉上雙目,不再迴答。


    王重搖了搖頭,歎息一聲,“昔日天後雖然總攬朝政,但終究是輔佐商帝,老臣縱然有些不願也尚能接受,但天後稱帝之事,老臣斷不能答應。”


    說完,王重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把長劍,在脖頸上一橫,鮮血直流。


    天後目光如刃,死死地盯著眾人的反應,“還有想自刎的,請趁早。”


    老太師葉龍磕頭道:“老臣有一事相求。”


    “說。”


    “王重也算是個磊落之人,請天後放過王重的家眷。”


    “哼。”天後冷哼一聲,“王家的女眷本宮不再計較,但王家的男丁一個不留!”


    有幾位老人的身子明顯一顫。


    這些老人或許前半生權傾一方、不可一世,但如今已然遲暮,心中更是掛念著滿堂的兒孫,一個個隻能無奈附首,陸陸續續答應擬詔。


    天後嘴角微翹,輕蔑一笑。


    “老臣無才,不敢擬詔!”苟寒山俯首一拜道。


    天後眼皮一動,沒想到在最後這個節骨眼上竟然是自己的外公橫生枝節,“你什麽意思?”


    “老臣深受皇恩,又是葉家老祖的弟子,萬萬不敢做出此等忘恩負義的事情。”苟寒山堅定地道。


    “本宮的好外公,苟老先生,你是不是以為憑著我們那點血緣關係,本宮就不會殺你?”天後將聲音刻意放低,但她心中的怒火噴薄,藏也藏不住。


    “老臣沒想那麽多,隻是不想背千古罵名。天後要反、要稱帝,老臣也攔不住,隻是不要讓老臣當這種不忠不義之人。”苟寒山道。


    “不忠不義之人?嗬,當日你拋妻棄女的時候怎麽沒想過這些?”


    “陳年往事又何必再提。”


    “你說不提便不提嗎?你駙馬爺倒是當得開心,可曾想過別人的苦楚。”天後憤然道。


    “此事是老臣對不起你們。”


    “前事不提也罷,本宮便與你提提今時之事。”天後冷笑道:“在神國與獸人族大戰之際,您老提了個什麽建議?讓神國與獸人族通商,簡直是個笑話。不但給它們提供了糧草,還給他們輸送武器,最後一戰導致神國死傷無數,到得最後你竟拿一個小小商號抵罪。你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在想什麽,神國大亂葉家就能死灰複燃了嗎?”


    “天後實在是多想了。”苟寒山歎息一聲,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地步。


    “所有這些本宮都可以不管,但問你一句,這詔書擬還是不擬?”


    “恕老臣不能從命。”


    “你心意已決?”


    “心意已決!”


    “好,好!”天後連說兩個好字,道:“本宮給你一夜時間考慮,你若還是不願擬詔,本宮便帶上你所有家眷在朝天門等你。一刻鍾殺一人,一直殺到你同意為止!”


    苟寒山聞言站了起來,怒極反笑,道:“哈哈!我苟家是你祖宗,哪一個與你沒有血緣關係!你要滅我滿門?”


    “外公放心,是親是疏本宮分得清楚。但是葉家公主留下的子侄本宮一個也不會放過。”天後決然道,“你滾吧。”


    “好!你殺光我全家,我苟寒山誓死不擬詔!你這個畜牲,我苟寒山怎麽會有這樣的後代,真是蒼天無眼……”


    “拉出去!”天後迴過頭來對著剩下的眾人道:“你們想好了嗎?阻本宮稱帝者殺無赦!”


    所有老人瑟瑟發抖。


    “擬吧,也不必說那麽多廢話了。依本宮看你們當中有王重、苟寒山那般骨氣的怕是沒有了。哈哈哈!”天後狂笑道。


    十幾個老人麵臉慘淡,隻能提筆擬詔。


    天後將這些草詔一份份收起來,隨意看了看,便扔在一邊。


    次日,朝天門。


    無數的甲士整整齊齊地排列開來,在朝天門前方圍出一塊空地。空地中央有一桌一椅,椅上坐著一位老人,正是苟寒山,此時的他頭發散亂,衣衫不整,已然沒有了往日的風采。桌上有文房四寶,隻要苟寒山提筆,今天的這場戲就算結束。


    但苟寒山沒有提筆,一直破口大罵,“畜牲,畜牲!董清你這個畜牲,老夫誓死不擬詔,你有本事就滅了老夫九族!”


    空地角落有一個臨時搭建的小亭,小亭四周掛著卷簾,裏麵好似端坐著一個人。那人揮了揮手,道:“不管用什麽辦法,讓他嘴巴停下來。”


    “是。”身邊一名甲士舉步向前,手中握著一把匕首,到得苟寒山的麵前,道:“再罵我就割爛你的嘴!”


    “哼,走狗,你也配與老夫說話?滾!”苟寒山依舊怒罵道:“董清,你個畜牲,別以為當了天後就可以忘本,當年商帝並沒有介意你是二嫁之婦,你如今卻要奪他的天下,你於心何忍……”


    “按住他!”甲士大喝一聲,左手抓住苟寒山的頭發,右手匕首遞出,一刀紮在他的嘴裏,然後斜著一剌,刀刃一直劃到耳根,刹那間鮮血直流。


    苟寒山依然沒有停止咒罵。


    甲一咬牙,匕首再次遞出,將苟寒山另一側嘴角剌到另一側耳根。


    場麵血腥無比。


    空地最外側跪著幾排人,男女老人共有幾百多個,這些都是苟家人或是苟家親屬,見到苟寒山的模樣,一個個不驚嚎啕大哭。


    “不許哭!凡我苟家子孫誰也不要求饒,否則一律逐出苟家。”


    苟寒山一共有八個兒子,七個女兒,孫子輩連他自己都已經認不過來,此時絕大多數已經跪在這裏,仿佛板上魚肉,任人宰割。


    “父親!我苟光員願隨父親到黃泉碧落,絕不後悔!來生我們還做父子!”苟光員是苟寒山的長子,此時他朝著苟寒山重重磕了一個頭。


    “好孩子。”苟寒山雙眼泛淚。


    “苟光生也願追隨父親,無論生死!絕不後悔!”


    “父親!苟光崢願與父親同生共死!”


    “苟光榮願與父親同生共死!”


    ……


    “苟不冷願與爺爺同生共死!”


    “苟不進願與爺爺同生共死!”


    ……


    一時間,整個廣場盡是苟家男子誓死之聲,讓數萬甲士都有些動容。


    甲士外圍都是人群,這些大多是來看戲的,也有些是苟寒山的親友故人。看到此情此景,不禁潸然淚下。


    傅降雪站在小亭後側,看著眼前的一切,她最清楚天後想做什麽。但無論做什麽,今日之事都與自己無關。


    太子葉重陽站在城樓上,遠遠地望著這一切,隻覺一股冷意透背而來。對她來說連苟寒山都可以殺,那自己又算得了什麽?


    有這種感覺的不止葉重陽一人,葉靈昭站在人群中央望著這一切,心想這帝位之爭實在有些殘酷,連至親之人都可以下手嗎?


    “老太師,你怎麽看?”葉靈昭問道。


    “殺雞儆猴的把戲而已,本來天後並不是真心要殺苟寒山,但苟寒山執意不從,隻怕天後會真下殺手。三十多年了,我對她的性格還是有些了解的。”葉龍道。


    “可是太外公也不是這麽輕易屈服的人,不知該如何收場。”


    “這是不我們該操心的事情,想看便看一會兒,不想就便迴去吧。”以葉龍的性格,他本不會來這種場合,但今日之事有些不同,他在等一個人,也許那個人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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