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在邊上坐好!”白發老者訕然向葉秋笑道:“讓公子見笑了,這局棋讓老夫代弟子下完如何?”


    本來到此為止,童子的棋局還頗有優勢,以他的身份本不應占這便宜,但是葉秋的棋力讓他興趣萌生,平日裏愛棋如命,如此好局就算三天三夜不睡也要玩個究竟。


    “賜教。”葉秋點了點頭。


    白發老者仔細看了看局勢,斟酌再三,才將白子放下,“五路12。”


    “好棋。”葉秋讚道,看來這白發老者殊不簡單,才第一步就殺氣蓬發。


    下完這一步,老者端起茶杯悠閑地呷了一口,大有這手你怎麽破的架勢。


    半晌後,葉秋道:“六路14。”


    “咦!”白發老者剛到嘴邊的茶硬硬被這一手給嗆了出來。


    此後連下十數手,白發老者的諸多殺招都被葉秋輕易化解。


    漸漸地棋盤上白子的優勢盡去,白發老者的耳根都紅了,抬起頭凝重地看了葉秋一眼,隻見其平平淡淡似乎什麽也沒發生。


    片刻後,葉秋殺機立現,每一手都大開大闔,雄渾的殺氣如貫空長虹,碧兒將這種氣勢傳遞得很到位,舉子睥睨天下,落子雄霸八方,狷狂、蠻霸、邪肆讓六合八荒都俯首!


    白發老者節節敗退,眉宇凝重,渾然忘了眼前少年的身份,雙眼死死地盯著棋盤,不時唉聲歎氣,整張老臉都憋紅了。


    葉秋此時也不平靜,前塵往事紛至遝來,心血翻湧如潮汐起伏,當年的一幕幕清晰無比地浮現在眼前。


    好長時間,葉秋都沒有落一子,一個時辰的弈棋仿佛讓葉秋又過了一生,長歎了一口氣,“棋如人生!輸贏是否真的那麽重要?”


    老者沒有催促葉秋,因為此時的他自己也焦頭爛額,最好能給他三天三夜來思考。


    棋已經下了兩百多手,棋盤大半已經被棋子占據。


    “十八路6。”葉秋仰頭長籲了口氣。


    見到葉秋這手,老者不禁眉頭一舒,馬上跟上一手:“八路17。”


    又下了三五手,老者潮紅的臉色漸漸退去,恢複了安然,絲絲笑容浮現臉龐,棋麵上白子再次占據了上風。


    葉秋拱手道:“這盤我輸了,實不相瞞,兩百多手已經是我記憶的極限,晚輩身殘道淺,無以為繼,還望前輩海涵。”


    “可惜了。”白發老者搖了搖頭,不知道在說棋還是說人。


    “碧兒,我們走吧。”


    扶起拐杖,葉秋二人消失在棋社內。


    “好險!”白發老者暗暗心驚,剛才差點敗在一個十幾歲的瞎眼少年手裏,這要是被傳出去,一世英明怕是要盡毀。


    “師父,那個瞎眼哥哥下棋很厲害嗎?”新兒問道


    “若是眼亮,深不可測。”白發老者想起剛才那一番屠戮,現在還心有餘悸。


    此時天際漸漸暗了下來。


    葉秋和碧兒慢慢迴到神兵山莊的小院中。


    四人相對而坐吃過晚飯,各自迴到房中。


    金梧桐的房內已升起了燭火,人影晃動。


    碧兒和金梧桐麵對麵坐著。


    “碧兒,你覺得姑爺這人怎麽樣?”金梧桐問道。


    “姑爺……”碧兒想了想無法一下子來形容葉秋,“姑爺很厲害。”


    “哦?”金梧桐對這個評價倒是有些好奇,“怎麽個厲害法?”


    “姑爺走路很快,比一般的瞎子要快很多。”碧兒認真地道。


    “就這個?”青兒不禁笑了起來。


    “還有呢。”碧兒略顯焦急,生怕一下子沒把葉秋的厲害給說完了,“姑爺喜歡看戲。”


    “呃……喜歡看戲?”青兒聳了聳肩,“這也算厲害,這隻能說姑爺是個怪瞎子。”


    金梧桐則是細細地聽著,時不時抿一口茶,吃一片點心。


    “還有呢!”碧兒真有些著急了,“姑爺還會下棋。”


    “下棋?”金梧桐終於被這句打動了,“在哪裏下棋。”


    “康廣棋社。”碧兒挺起胸脯道,那康廣棋社絕不是簡單的地方,足以證明姑爺很厲害。


    “與誰下?”金梧桐問道,那康廣棋社她是知道的,裏麵頗有幾個水平高的。


    “和一個六七歲的童子,還有一個老頭,那個童子下著下著還被姑爺下哭了,然後隻能讓那個老頭來頂替。”碧兒道。


    “下哭了,這也太逗了,看來姑爺喜歡欺負小孩。”青兒笑著道。


    “後來呢?”金梧桐問道。


    “後來……後來姑爺認輸了。”碧兒低下頭道。


    “哦,原來如此。”金梧桐沒再說話。


    “我明白了。”青兒笑道:“我們家姑爺閉著眼睛跟一個六七歲的童子下棋,把他贏了,果然是極厲害的。”


    “我不跟你們說了。”看到青兒和小姐似乎並不相信她的話,碧兒略微有些生氣,但她知道姑爺就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即便他是瞎子。


    次日清晨,如往常一樣,葉秋起床洗漱後,練了一套五禽戲,待額頭微微出汗後才停下來。


    “姑爺,可以吃早飯了。”碧兒在石桌上擺好碗筷。


    “嗯。”葉秋點了點頭。


    碧兒端坐著,一直看著葉秋,心中想道,這個姑爺模樣還是很俊的,待人也極好,隻是眼睛瞎了,委實有些可憐,看著看著不禁有些出神。


    “碧兒,你看著我幹什麽?”葉秋笑道。


    碧兒小胖臉一紅,道:“姑爺你怎麽知道我在看你?”


    “直覺。”葉秋夾了一顆黃豆放入嘴中。


    “姑爺真厲害。”碧兒不好意思地道:“姑爺,你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是什麽?”


    葉秋笑了笑,這個問題倒有些不好意思迴答,便道:“我就想安安靜靜像平凡人一樣過一輩子。”


    “那就讓碧兒照顧姑爺一輩子吧。”碧兒不假思索地道,她本來就是照顧小姐的,現如今小姐嫁了姑爺,她自然而然這麽想著。


    葉秋心裏一暖,他能聽得出這句話是出於真心,九萬年來多少人對他說謊言,多少人掏心窩,他不會分不清楚,尤其作為一個瞎子,他比別人體會得更真切。


    “碧兒,你這輩子有什麽願望?”葉秋問道。


    “我呀,我有時候在瞎想,如果有一天能像父親一樣成為一名劍客就好了。”碧兒道。


    “碧兒喜歡劍法?”


    “嗯。因為爹爹喜歡。”雖然父親在幼時離世,但依舊留下了父愛如山的背影。


    “好,那我教你劍法。”


    過了片刻,清風起,葉秋隨手一招,一條梧桐枝剛剛落在他的手中。


    碧兒也拾起一截樹枝,道:“姑爺,你不是說你不會劍法嗎?”


    “是啊,那我們就瞎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葉秋笑道。


    “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碧兒樹枝一探,輕輕地滑向葉秋。


    葉秋豎起耳朵,梧桐枝往前一伸,剛剛抵住了碧兒的樹枝,兩條樹枝就好像戲台上刀馬旦的兵器一樣,你來我往,鬥得不亦樂乎。


    初時,碧兒擔心葉秋看不見,並不敢真的將樹枝刺去,漸漸地她發現葉秋仿佛能看見一般,每一次擊出都被輕輕的撥開。


    碧兒好勝心起,樹枝長伸,直探葉秋的胸膛。


    “這才有點意思。”葉秋不閃不避,輕挑梧桐枝,一擊落在碧兒的手腕處。


    “咦!”碧兒一驚,此時若認真要論個勝負,那顯然自己是落敗無疑了,“姑爺真厲害!”


    兩人你來我往戲了很長時間。


    此時金梧桐已經起床,看著兩人用樹枝在打鬧,問道:“碧兒,你們在幹什麽呢?”


    “小姐,姑爺在教我劍法。”碧兒迴頭道。


    “暈。”金梧桐笑著白了一眼,“玩歸玩,不要傷著了。”


    “嗯。”碧兒點點頭。


    數百招下來,葉秋發覺碧兒這個小丫頭對劍法有不小的天賦,比當年的自己要好上太多,如果加以培養,難不保是一個可造之才。一來碧兒對劍法極感興趣,常言道興趣是最好的老師,二來她父親曾經也是位劍客,從小耳濡目染,也算有些基礎。


    “落英劍法!”


    碧兒唿喝一聲,樹枝打圈,劃了一個大弧,斜斜地刺出,直取葉秋麵門。


    “有點意思。”葉秋笑道,這落英劍法算不上什麽絕世劍法,但也有點門道,當下一轉身,梧桐枝急旋,連撥幾下方才撩撥開碧兒的攻勢。


    眼看一擊未得勢,碧兒眼神突然變得淩厲起來,“再來!”


    如此你來我往,直到午飯時分,兩人戲鬧了兩個多時辰。


    “姑爺,打了這麽長時間,我都沒打到你的衣服,但是你看我的手都被你打烏青了。”碧兒伸出皓潔的手腕,噘著小嘴道。


    “那明天還來不來?”葉秋問道。


    “下午來,下午我們繼續!”碧兒的眼睛都放光了。


    “下午不來了,下午我還要去釣魚。”葉秋搖頭道。


    “那好吧。”碧兒落寞地道。


    吃過午飯,碧兒跟隨著葉秋溯河而上,一直走到上溪河的源頭,這裏是一個清澈的小湖,湖麵泛著粼粼的波光,青山掩映,魚蝦潛行。


    碧兒找了一塊幹淨的大石頭。葉秋坐下後取出漁具,一杆、一線、一鉤,隨意摘了一朵野花當作魚餌。


    “姑爺,這能鉤到魚嗎?”碧兒納悶地問道。


    “願者上鉤。”葉秋笑了笑,將魚鉤拋入水中,耐心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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