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銅之城發出名為暴亂的怒吼。


    列薩托斯燒盡虛妄魔的殘渣,將戰錘擦拭幹淨收起,然後去拔蒼青聖歎。手掌在和杖柄接觸的幾秒內發出滋滋的聲響,列薩托斯看了看手心,有一條潰爛的傷痕,他搓搓手,離開魔鬼的密室。


    城市四處都是喧囂,普通貴族家門緊閉,大街上跑來跑去不是追殺的火巨靈憲兵,就是被追殺的巴特祖。


    迷鎖的作用當然不隻是能量屏障,所有城內具有地獄血統的家夥身上都冒出顯眼藍光,遮都遮不住。所以列薩托斯反而沒人理。


    街上到處是亂放的黑暗術和褻瀆之語,隨處可見長著翅者獠牙的物種和紅皮膚冒火的士兵斧頭巨劍對砍。並非所有魔鬼都是戰力強大,分工明確的文職人員很快被鎮壓,就在殺聲漸弱之際,城市東南發生劇烈的騷亂。


    一個燔祭魔將軍帶領軍隊擊殺火巨靈憲兵,在大街上開戰。同時東北和西北兩個方向的魔鬼駐軍也奮力反抗,震耳欲聾的轟爆聲此起彼伏。


    一整個大隊的血甲魔步兵踏著整齊的步伐衝殺,他們手上的地獄魔鋼長矛進退同步,黃銅和人骨打造的煉獄弩無堅不摧。燔祭魔一聲令下,大隊散開進入巷戰,火巨靈的多頭蜥騎兵咆哮著衝來,雙方血戰不休。


    巴特祖們的精銳步兵壓著火巨靈打,一隻隻多頭蜥被魔鋼長矛刺成爛肉。燔祭魔將軍渾身是燃燒的灰燼色彩,一對六薩米寬的翅膀,頭頂犄角橫生,他一抬手就把多頭蜥撕成兩半。突然遠處法師塔一道紫色光束射來,燔祭魔豁盡全力抵擋。但是幾秒後就被吞沒,僅剩殘渣。


    數道光柱犁過街麵,高大的宣禮塔倒塌了,誦經院崩潰了,華麗的馬賽克壁畫散落一地任人踐踏。


    這當中自然有列薩托斯的功績。但不是他做了什麽,而是沒做什麽。僅僅擊殺虛妄魔,卻故意讓其他領導階層的魔鬼接受命令後逃走,導致四分之三的魔鬼駐軍反擊,其中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單方麵清洗。就變成了戰亂。


    列薩托斯估算著,氣得半死的某領主應該出來了。這時,酷熱贖罪神祠外數十根行刑柱噴出衝天烈焰,高昂的號角鳴響,數以萬計火星從四麵八方匯聚至城市上空,吸引了所有的視線。


    火焰形成一個模糊的人形。囂張,古老,狂熱。


    “吾視域之內,不容褻瀆!”


    所有飛行的魔鬼翅膀一僵,從半空墜落。


    “吾視域之內,穢惡消融!”


    血甲魔們頓時舉步維艱,身上的重力大了幾倍。


    “吾視域之內。唯火永生!”


    受傷的火巨靈和蜥人傷口發出光芒,逐漸愈合,頓時黃銅之城內士氣暴漲,巨靈們高唿著伊密克斯之名奮勇衝殺。魔鬼們被一路逼到城市邊緣,徒勞敲打能量護壁無路可逃,等待法師塔頂重新聚能,便是死亡。


    列薩托斯看著毒火親王用迷鎖削弱魔鬼,用虛擬神格加持巨靈,一舉挽迴頹勢。


    火焰的視線轉向列薩托斯,“戰炎王子違背停戰協議。派遣金龍擾破壞吾之領地,褻瀆萬焰真主神諭,消滅他!淨化他!”


    利用過後毫不猶豫地拋棄,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這才是梟雄作風。列薩托斯身影瞬動。甩開軍隊包圍,但天空上的火焰眼睛投射出如影隨形的光柱。


    身陷重軍包圍,上麵是元素親王鎮守,下麵是迷鎖強大封閉,眼前,即是絕境。


    包圍圈越縮越緊,列薩托斯奔向東南,身後是連綿不斷的法術追蹤。這一處大群魔鬼結成陣勢,勉強抵擋法師塔的轟擊。現在,列薩托斯也被逼到迷鎖護壁盡頭了。


    他開始閃光,恢複成巨龍。對著天空嗤笑道:“你站在高處太久了,伊密克斯!拉開和凡物的距離可以顯示你的高貴,卻讓巴特祖錯算你的耐性,也使你不了解巴特祖的謹慎,他們拉泡屎也有三套緊急方案。”


    魔鬼們突然放棄了防線,衝向護壁,列薩托斯緊跟著。接著下城區上千個熔爐有三分之一發出爆炸,頓時支撐黃銅之城的懸浮的魔力斷鏈了。碗狀的金屬城市嘎嘎巨響,向東南傾斜了5度角,街麵上的人、物都開始滑落。


    “不!”吼聲震撼天際。


    迷鎖根植於環境,當環境巨變,迷鎖的法力樞紐也隨之出現破綻。魔鬼幾百年來的默默滲透顯現出威力,直徑八十薩裏的城市微微傾斜,露出的空隙足夠十隻巨龍起舞。魔鬼們飛出城市邊緣,玄武岩階梯崩裂,和數不清的雜物傾瀉而下,尚未落地,就被城市周遭的颶風卷入上空,扔進風元素界,四分之一的魔鬼隨之殞命。


    列薩托斯剛飛出幾百米,身後傳來狂怒咆哮,毒火親王的火焰拉住龍尾,“你今天必須死!”


    高空之上,傾頹的城市邊緣上演最熾熱的對決,列薩托斯數百年來第一次被高溫所威脅,他的火焰根本不能使用,否則會立刻被毒火親王操控,隻能憑借敏捷飛行躲避。颶風漩渦和火焰亂流瘋魔狂舞,龍吼和怒嘯你死我活。


    生死的角力中,列薩托斯撐起全部魔力阻擋毒火親王,可是也支撐不了多久。他的大笑聲被颶風遠送:“迴頭看看吧伊密克斯!你的驕傲,火巨靈的瑰寶和首都就要墜落塵埃了!”


    伊密克斯迴首望去,傾斜已經足有二十度,城市內高大的建築紛紛折斷崩塌,居民去抓能抱住的一切,無數人被砸死,或者卷入颶風。


    “我們之間還沒結束,金龍!”毒火親王最後奮力一擊,把列薩托斯打得空中翻滾。他飛到黃銅之城下麵,身形極速膨脹。整個火元素界迴應元素親王的號召,無數大大小小流光明焰匯入伊密克斯的身體,岩漿噴湧穩固了他的雙足。焚風熾烈助長他的身軀。一個頂天立地的火之巨人舉起雙臂,托住下墜的城市。


    列薩托斯迴頭飛了很久才將喧囂拋於身後,也斷絕毒火親王恨意的目光。


    血液滴落不斷,他傷得很重,虹翼暴君、毒火親王連戰兩場。他已經沒有多少餘力拚殺了。但金龍的雙眼依舊火熱,“亞琴的仇恨了結,魔鬼對焚鏈之都的思想侵蝕到此為止,黃銅之城遭受巨大損失,很長一段時間裏毒火親王的威信不複……該做的都差不多了。不過還有一些事,要收尾。”他喃喃說。加速振翅飛向刺鐐堡。


    同樣的石製平台,同樣埃西鐸娜站在甬道盡頭,刺鐐堡的大門處靜待。一個月前他是座上賓,如今物是龍非,獄火族長身邊圍滿手持反咒盾的護衛。刺鐐堡氣氛肅殺,巨龍們全副武裝。從城堡的掩蔽處冷窺列薩托斯。


    “歡迎歸來,你在火元素界作所的一切,會讓殘陽之龍的大名再次唱響。”


    隔著三百多薩米的甬道對話,但列薩托斯動一動,對麵的獄火龍們還是緊張。“我在毒火親王眼皮下算計,你就沒想過我有失算的可能?”


    “雖然不知道你的具體細節,但我明白一點。你一定會迴來找我。”


    “看來這些日子對我了解加深了,那麽你準備了什麽來迎接我?”


    埃西鐸娜拍拍爪子,數十位咒術師一起動作,奇異的符文籠罩刺鐐堡全境。


    “刺鐐堡比不上黃銅之城財大氣粗,我們的迷鎖功能單一,但是穩固。我下令迷鎖壓製所有學派的法術,反正這些施法者加一起也比不過你,幹脆誰也別用魔法。”


    “聰明!不過它隻能壓製九環以下,我還有傳奇法術。”


    埃西鐸娜毫不意外,說:“所以。我不能讓你有施放傳奇法術的時間。”


    一道尖銳的視線在金龍頭顱、心髒等要害處遊動,“啊,我感覺到了,敏銳而穩定,這不是十臂的目光。嗯……不是戰士。他們的戰意焦灼如火;不是刺客,匕首在刺中目標前不會讓目標察覺……弓手,你找個了傳奇弓手!”


    堡壘的塔尖,不知何時多了一道人影,身高2薩米,披著鬥篷,頭部的輪廓有些扁平,吐出分叉的舌信,下半身是一條垂落的細鱗長尾。他手持的反曲弓形狀奇特,弓的兩臂是銳利的刀鋒。


    “蛇人……哪找的?”


    埃西鐸娜歎一口氣,列薩托斯依舊雲淡風輕,毫無壓力的樣子,這說明了他心意並未改變。“向貪欲蛇環雇的,尤格羅斯魔的心和價錢一樣黑,但是商品更可靠。”


    “傳奇的出場費很誇張,看來獄火龍日後不愁財源了。”


    “沒錯,那天你要我聯係毒火親王,於是盟約一拍即定,巴特祖退走,留下的空缺由獄火龍頂上,隻要維持位麵出口的基本規模,足夠我們飛黃騰達。”


    “我猜猜,他的條件之一,包括殺了我?”金龍嗬嗬說。


    “沒錯,背叛在合作之前就開始了,毒火親王要你的命。不過你我和毒火親王本就是相互利用背叛,我同樣不介意背叛他,走吧,別再迴來,讓仇恨到此終結。”


    列薩托斯盯著埃西鐸娜好一會,才嚴肅地說:“你認真的?”


    “是。”


    ……


    焚風蕭瑟,數百頭龍等待著列薩托斯的迴答。


    “那個後輩來找我幹什麽,我很清楚。極樂境內,最後的金龍群落正迷茫無路,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可以活著,可以找個地方重新開始,閑暇時教導一下幼崽,手緊了去賺點金幣,開心時展翅翱翔互相嬉戲。所以我不願意迴去,不能再把金龍帶入戰爭的漩渦,我曾發誓:絕不要看到任何一個同族死去,你讓我的誓言落空了,埃西鐸娜……”


    金龍目光熾烈:“所以,仇恨不會因為一廂情願抹消!鮮血不會因為殺戮停止!我要所有參與者付出代價,特奎拉死了,小魔鬼死了,你也要死……”他一字一頓說,“我要獄火龍全—族—陪—葬!”


    嘩然當場。數百頭龍為列薩托斯的狂妄和殺意怒吼。


    “那就是死局了,”埃西鐸娜點頭,“我已經做了全部準備,你的法術不能用,活命的可能性不超過三成。你要怎麽破局呢?”


    “一句話就夠了。”列薩托斯豎起手指,神秘的說。


    氣氛達到最壓抑的時刻,獄火龍們握緊武器,埃西鐸娜往盾牆後縮了縮,塔尖上不發一語的蛇人弓手拉開了弦。


    金龍指向獄火龍族長,聲音吐出的一刹那。弦鳴,盾立,迷鎖落。


    “龍血決儀!”


    五色鎖鏈糾纏住埃西鐸娜驚駭欲絕的神色,將一切籠罩在迷蒙霧氣中。


    “那是什麽!”


    “族長在裏麵,打開它!”


    列薩托斯和埃西鐸娜之間的所有獄火龍都被一股巨力排開,他們驟變驚惶。蛇人弓手卻專注如一。後發先至的急速快箭隻差一點就射中,卻被輕柔的霧氣擋住。


    弓手閃電般抽出七隻附魔箭,連珠射出,一箭比一箭快,後麵的頂在前一隻尾部,當七箭力道融匯,箭矢已經快得消失在肉眼中。


    霧氣打了個旋。不為所動。


    獄火龍們衝上去,不管是抓撓還是龍息,薄薄的霧氣卻無比柔韌。蛇人拉開兜帽,露出昏黃的眼眸和兩側寬大皮褶。他向前傾倒,順著高塔外牆墜落,半空中將複合弓從中拆開,變成兩把尖端以弦相連的反曲刀。展臂投射,反曲刀深深刺入城堡的牆體,弓弦繃直。


    蛇人的長尾勾住弦,借力打了個轉將自己向上甩。垂直踏在牆上狂奔。弦上出現一隻彩色的力能箭,尾巴每拉開一尺,箭就膨脹一尺。弓手爬到塔尖渾身肌肉已經繃緊,力能箭已經變成了十幾薩米長的力能矛,弦上凝聚的力量讓每個旁觀的龍膽戰心驚。似乎一寸也邁不開的弓手。發出嘶嘶的喊聲,猛然一躍,再長數米!


    時空仿佛停滯,蛇人淩空倒翻,滴血的尾尖鬆開,近二十薩米長三薩米粗的光矛攪動大氣,旋轉出肉眼可見的風暴,山唿海嘯飆射而出!


    爆裂的氣浪將周圍所有獄火龍掀翻,整條甬道消失了,但是橫貫其上的霧氣迷迷蒙蒙,不驚不擾。


    蛇人拔出反曲刀站迴塔尖,不再動作。獄火龍們毫不懷疑剛才的傳奇一箭可以貫穿整座山峰,卻拿迷霧沒辦法。他們隻能等待。


    神力規則所保護的世界遠比現實中更寬敞,兩頭龍站在兩座山峰頂,附近是廣闊無比的天空,腳下山脈起起伏伏。


    山脈和天空,最適合龍的戰場上佇立兩頭無心廝殺的龍。


    召喚織法者的臂環從爪子裏鬆脫,叮叮咚咚沿著山脈滾落。


    埃西鐸娜所有的算計、意氣、信心,都在龍血決儀展開的一刹那崩潰了。她顫抖著嘴:“你和虹翼暴君是一夥還是競爭?什麽開始算計我?他也來了嗎……”


    “這些,對你還有意義嗎?”列薩托斯淩空收攝臂環,放進空間袋。


    “是啊,沒了。一切,一切都沒有意義了。”獄火族長失魂落魄,仿佛被抽幹了力氣趴在岩石上,放棄反抗。“這遊戲我玩不起,獄火龍也玩不起,從頭輸到尾……終於可以放下了。”淚水湧上眼眶,埃西鐸娜低聲啜泣。


    列薩托斯麵無表情,念起冗長的咒語,一大團火焰綻放,然後收縮,翻起一圈一圈日冕。


    許久,火焰縮成一個暗紅的小球,懸在他左爪上。


    飛到獄火龍身邊,說:“半生籌謀,半生無情,你都可以放下了,準備好結束了嗎?”


    “是啊,該結束了。”埃西鐸娜抹去眼淚,站了起來靠近金龍,後者沒放鬆警惕,龍息含在喉嚨裏隨時待發。她仿佛蛇一樣纏上去,露出淒婉中帶著哀傷的笑容,“我們以交易開始,就以交易終結吧,最後的交易,你很關心那個元素使徒?囚室裏沒找到她的全屍對嗎。”


    列薩托斯的眸子收縮,埃西鐸娜抱著他的頭,仿佛"qing ren"纏綿對視。“一個信息,換你不追殺我族中幼崽。”


    “成交。”


    “我沒殺她,當時為了把責任推給魔鬼,我叫手下抹消她的記憶,扔到黃銅之城了。”


    ……


    “之前為什麽不說。”


    “那你還會毫不留情進攻黃銅之城嗎?”


    “我怎麽相信這不是你用來換取幼崽安全的謊言?”


    她笑得燦爛,如最危險的薔薇。“我不要你相信,隻要你懷疑。母龍的心眼都很小,既然我無法在你身體上留下傷疤,那就在心底留下謎題。你已經沒法返迴黃銅之城驗證了,那就猜吧,猜我是不是說謊,猜她是不是活著,猜一輩子!”


    埃西鐸娜吻了上去,舌尖攪動,讓列薩托斯蓄勢的龍息釋放,順著喉嚨焚化所有血肉。


    他一動不動直至獄火龍倒在地上,死前還是那危險的笑。一顆肉眼難以看清,無比璀璨的碎片從屍體上衝入列薩托斯精神海,兩顆匯聚。龍後的虛影神相在上空顯現,發出最蒼涼的吼聲。


    “我會在心裏,給你和你的謎題,留一個位置。”


    迷霧消解,他迴到刺鐐堡的門口,地上空中近千隻獄火龍團團包圍。蛇人看到了埃西鐸娜的屍體,拉上兜帽轉身就走,幾個縱躍消失。


    “撕碎他!”紅了眼的獄火龍群大吼,洶湧而來。


    列薩托斯平淡地一笑,送出手上光球。


    光,吞沒了一切。


    ps:ps:(以下不算字數)


    一,燔祭魔,血甲魔,蛇人圖上傳。


    二,這是北冥寫的最長的一章,作為火元素界恩怨的結尾,美麗而危險的薔薇退場。後麵恢複往常的更新節奏。


    三,關於複活術的問題,要單獨說一說。北冥認為,生命可貴在於僅有一次,如果角色死了就放法術複活,這本書就變網遊了,誰還會關心角色的安危呢?類dnd畢竟不是dnd,設定為小說服務。


    最後,請大家多多打賞訂閱,實在沒錢的書友發幾條書評安慰我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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